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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薄交道死死地盯着希北风,眼珠子跟快要爆出来的鱼眼一样,红色的血丝蔓延开来,似乎要将眼睛割裂成许多碎块。
白多义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扭头望向希北风,眼里满是疑惑之色。
“只要棋盘还没有真正被填满,你就有地方可以下。”
希北风笑着指向棋盘上一处较大的空白位置道,棋子下在里面后,再过几手基本上也是送子给人吃而已,但是并没有规定不能下进去。只是大家已经推算出了接下来的步骤,一致认同下进去后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已经默认为对方的地盘罢了。
微微愣了一下,白多义豁然开朗。
没错,有些地方,明知道下了之后,再过几手就死定了,不需要做无谓的挣扎,但是以他的棋艺来说,这种地方,并不是完全没有可操作的余地。
稍微吸了一口气,白多义嘴角流露出一抹淡然笑意,抓起一子,啪的落下去。
心头上仿佛遭受了一记重锤,薄交道额头上冷汗连连,紧接着胸膛中升起一股怒火,气得青筋暴起,差点想臭骂一声不要脸。
然而,棋下得那么臭,他也不想张扬,更何况,棋盘上确实还有地方可以下,到时候人家解释看不到那么后的局面,认为还可以搏一搏,你也没有话可以说,甚至于,人家直接说,已经看到了,但就是不肯认输,还坚持要下完,你也无话可说。
沉默了片刻,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将心情平复下来,随后开始认真下棋,努力不让自己跟着对方的脚步走。
白多义笑了笑,不怕对方应战,就怕对方不应战。
“这居然也行……”
方或对于两个新的棋友已经无话可说了,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致,知道没有获胜希望的时候认输,这才是一个棋手的基本素养,不耽误自己和别人的时间。
坚持这东西很可贵,身为一个棋手,自然是需要坚持的,而且还非常重要,但是明知道前面是死路一条,还坚持着死一次看看,这种就是无谓的挣扎了。除非是早就约定好,否则这么干,只会引起别人的反感,让人以为你不自量力,而且还毫无眼力,又或者是在故意死搅蛮缠。
不过,对于这种看法,白多义是压根就不在乎的。
他唯一的目的,就是下自己的棋,让别人不想下棋。
倒也不能说他损,而是连他这一关都过不了,还好意思下棋?
薄交道咬着牙,坚持着,一次次的神奇失误,都不能让他喊出认输二字,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赢,只要坚持下去就没有问题。
希北风开始有点佩服薄交道了,被人这么死搅蛮缠,一边还出了许多的问题,愣是能板着一张脸下棋。
不过,较为熟悉薄交道的方或,却是深知薄交道的心情,恐怕就像是狂风暴雨一样,要知道这个家伙,平时下棋都喜欢摆出一副轻轻松松的神态,随随便便地屠杀你的大龙,基本就差没一边不停唠叨着你不行而已。
旁边,莫怜儿的棋局已经结束了,虽然她拼死挣扎,但是之前的失误还是太大,根本不是她能够挽回的。由于周围人都还在下棋,她和姚悦墨均是默契地将复盘留着,不想引其他人注意,影响了正在对弈的人。
两个人起身,将目光投到薄交道和白多义的棋局上,秀眉均是蹙成了一个川字。
希北风有点心虚地瞥了眼莫怜儿,瞧见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微微放松了一点。
吁——
白多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敌方包围圈里,也没有他可以落子的地方了,全都是禁入点。没错,全都是禁入点。就连那些下完后,立刻就会被人提子的虎口,都被他抽着空子下完了。
这下总该结束了吧。
薄交道一身的汗水,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下棋十几年,什么高手没有碰到过,但让他这么胆战心惊的对手,却是绝无仅有的,更可恨的是,今天这一盘棋,他下出了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臭棋。
有的时候,他都想一掌拍死当时的自己,怎么不再看看,下完之后是个什么鬼样子?
现在可好,那些被他打击过的人,拿着今天这一盘棋,能嘲笑他一辈子!
还好,就这么结束了,不然他真的要崩溃了。
“咳咳。”
希北风忽然咳了两声道:“还有得下,别紧张。”
薄交道闻言,顿时菊花一紧。
白多义扫了眼棋盘,确定真的没有地方了,不由无语道:“你看错了吧。”
希北风笑着道:“你再看看。”
白多义还是看不出来,只能无奈摊手:“真没了,要有的话,就赶紧说,别卖什么关子。”
薄交道攥着拳头,盯着希北风道:“不懂就不要瞎说。”
希北风呵呵一笑,指着白多义圈住的地盘道:“那里面,不是还有挺多可以下的吗?”
白多义楞了一下,一时间五体投地,这特么也行……
赵一等差点给跪了,同时后背也渗出一些冷汗,不择手段死缠烂打地人见多了,但是没有见过希北风这么能恶心人的。
方或不禁苦笑,一时间居然替薄交道感到悲哀。
白多义抓起棋子,毫不犹豫地开始在自己圈住的地盘内下棋。
跟之前不同的是,他圈住的这些地盘,只要开始下了,不愚蠢地自寻死路的话,同样无路可下的对方,只能配合着他下到那里面去,也即是说,把可以推演出来的棋,真实的上演出来。
薄交道差点想掀翻棋盘,欺人太甚了!
现在棋盘上根本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下!
他只能把棋子下在对方的包围圈里!
但那种地方,是他早就舍弃掉的,下进去只能被对方吃掉提掉!
他下进去干什么?
明知道下进去就会被提掉,他还下进去自取其辱?
他的眼睛又不是瞎的,那里面根本就不用下,那是他在下棋过程中舍弃掉的地盘,下进去死路一条啊!这一切,他都清清楚楚,他又不是看不见,还能跳进眼前的大坑里?
但是,他能不下吗?
开什么玩笑!
“真邪门。”
穆临终于知道邪门二字该怎么写了。
任拳很想拿他的理论出来帮一帮薄交道,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现在插嘴也是自取其辱。
肖人第一次觉得,阴谋也可以耍得这么堂堂正正,竟然是有点儿佩服起这种阳谋了。
“不下吗?”白多义玩味地看着薄交道,心中对希北风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有如大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薄交道沉默不言,很想说丫的不下了,但这对他来说跟认输没有区别,而且在外人眼里,你不下了,难道不就是认输了?他怎么能倒在这里?不就是将在脑海里的推演下出来吗?不就是接下来都是必败吗?
他认了!
他忍了!
他终于,还是下了!
啪的一声,落子。
白多义微微一笑,轻松落子,他下棋虽臭,但是这一点局部的形势,还是分得清楚的,三下两除二,就把薄交道给收拾得……
预料之中,他是不会出错的。
然而,他还是下出了几步昏招。
薄交道也懵逼了几次。
两个人竟是展开了拉锯战。
还好,给他们发挥得地方并不多,否则旁边的人看着都能纠结死。
希北风真是服了白多义,明摆着必胜的局部,居然还是给弄得波涛汹涌,惊险频现,不过这也好,薄交道跟着白多义的节奏,一起为大家充分阐释了什么叫臭棋篓子。
转眼,棋盘上,已经没有可以下的地方了。
一眼看去,一片的禁入点。
不过,这或许才是围棋最初的面目。
两个人轮流落子,一直到没有地方可以下为止。
这个时候才是真真正正的没有施展空间,连自找死路都没办法!
“数目?”白多义笑了笑,忽然道:“我还是第一次真正把棋下完,虽然前半部分不是我下的,不过也算是挺满足的了。”
希北风忍俊不禁地调侃道:“你愿意的话,下次我陪你下到最后。”
白多义没好气道:“那还是算了。”
方或无语地看着两人:“两位兄台,真奇人也。”
“多谢夸奖。”希北风和白多义异口同声道,两个人说完便又是哈哈大笑。
算是被他们解救的赵一等,这个时候脸色阴晴不定,微微摇头叹了一声,就走到了一边,这暴风雨中心真不适合他待着。
“赢了!”
薄交道喃喃地道,脸色却是一片衰败的样子,仿佛像是一朵被狂风暴雨洗礼过的小黄花,就快要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恭喜你,你赢了。”白多义大大方方地道。
然而,薄交道却像是被刺激到的刺猬,汗毛乍起一般,眼里只有惊慌,片刻后才愣愣地回了一声,像是嗯又像是哦,又像是喉咙动了动发出的无意义声音。
希北风笑了笑,拍了拍白多义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走开一点,两个人挤出人群,到了外面院子里,坐在树下乘凉,对于那些投过来的探询目光,毫不在意。
“我今天应该算是要出名了吧?”白多义有些好笑地道。
希北风摆摆手道:“你不是早就出名了,只不过人家没把你的名字和面貌对上号,倒是我,被你牵连,恐怕日后在棋坛,也像你一样,就是一个过街老鼠,人人见了都要喊打。”
“没事,到那个时候,兄弟我帮你出头!”白多义憋着坏道:“就像今天一样,逼着那人把整盘棋老老实实地下到最后!”
希北风满头黑线道:“能这么干的,也就只有刚下棋的小朋友,而且还得是那种认死理死较真的那种。”
“恐怕就是那种人,都不会死较真到这地步吧。”白多义笑着调侃道:“也就只有北风兄这种人,才能想出这种主意坑人。”
“坑人的人是你,棋又不是我下的。”希北风笑着把责任撇清。
白多义无言以对,只能点头道:“你说得都对,不过我看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趁机滚蛋了,要是继续留着的话,里面的人都下完棋,嗯,就是那两个老头子下完棋,出来兴师问罪,咱们也不太好交代吧。”
“这有什么好怕的。”
希北风笑着道:“第一,咱们没有违反规矩。”
“有。”白多义道:“中途闯进去,插手别人的棋局,这就已经破坏了规矩。”
“两个大佬都默认了,那么就等于没有破坏规矩。”希北风淡定地道:“再说了,先破坏规矩的人,是那个薄交道,估计想看他笑话的人也不少,不会有多少人拿这个来为难咱们的。”
“好。”白多义没好气道:“那第二呢?”
“什么第二?”希北风道。
“你刚才不是说第一,咱们没有违反规矩。”白多义纳闷道:“所以,我想问,第二呢?”
“没有第二了。”希北风好笑地道:“谁说有第一,就一定有第二呢?没有违反规矩,还需要其他什么理由吗?如果非要说第二的话,咱们逼着薄交道把一盘棋真正下到最后,那也是在规则之内,完全合乎规矩的。所以,第一,就已经把全部都包括了。”
“你这……”
白多义想了想也只能道:“好像也是一个道理。”
希北风笑了笑,视线飘得有些远了,忽然看见一道大白天披着斗篷的熟悉身影,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了。”白多义问道。
“看到个朋友,我去跟他打个招呼。”希北风起身,朝着那道人影走过去。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夜衣才对,此时对方并不是一个人走在路上,身边还跟着一个昂首挺胸,一看就觉得器宇不凡的家伙。
希北风小跑着过去,快到两个人身边,正准备喊一声的时候,斗篷人忽然警觉地回头望了过来,四目相对之后,发现果然是夜衣,当下两个人均是露出笑容,微微点头示意。
站在夜衣身边的男人,望着笑容灿烂的希北风,眼里却像是蒙上一重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