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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毛绒绒的细足挣扎了多久,水花声就挣扎了多久。我看不到它的头,却能想到它的脸在水下痛苦的表情,每次想要绝望的哀鸣,换来到却是涌入口中的水流。
死亡如此痛苦,如此漫长。
渐渐,渐渐,直到暗夜平静,火焰不再跳动。
它不再挣扎了,水也不再潋滟成波,在一双双期待的眼神中,化作一具冰凉的尸体。
我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只是在眼旁观看着这场虐杀。
王明胜把它从水中提出来扔到地上,它身体四直,眼睛紧闭着,像猫儿一样长长的胡须仍然撩人可爱。
王明胜按着它的身体晃了晃,没有见它任何的反应,他兴奋地告诉众人:“死了死了。”
其他人或是观望,或是上前拎拎它的耳朵,摇摇它的头,确认它没了气息。
我越看它越觉得可怜,抬起头想透透气,却看到角落里那些笼里的貂儿、兔子,尽是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神。
“大家看好了,眼睛不要眨。”王明胜更加兴奋,抓着它的脑袋朝像人群的缺口,那边是黑色的密林,有风微微地吹来。他一手抓住它的脑袋,一手抓住它的下颌,将它的嘴扒开,对着那个方向。
微微细风,从林子的方向吹来,仿佛送来一缕魂魄。火光又开始跳动,燎着王明胜满是欣喜和期待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在干嘛,只是盯着他手里的那只动物,恍惚里好像觉得它动了一下。
“唉?活了!活了——”惊呼声开始由低到高渐渐升起。
我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那只生物的腹部开始缓缓起伏,耳朵也微微动了起来。
王明胜难以抑制一脸欢脱的表情,将它提起来给大家看,“看看,看看,是不是活了!”
当那只生物面对我时,我也满是好奇,它的眼睛微微合动,无力而又疲惫,尽管没有太多生息,但确实是活过来了。
王明胜得意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吗?”
见众人都答不上来,他方才说道:“这叫风生兽。”
风生兽?
我一脸惊愕看着这只生物,这竟然是风生兽。
段爷曾给我讲过我很多古书中记载的奇禽异兽,有一本《海内十洲记》,里面就有记载风生兽:
上有风生兽,似豹,青色,大如貍。张网取之,积薪数车以烧之,薪尽而不然,灰中而立,毛亦不燋;斫刺不入,打之如皮囊,以铁鎚锻其头数十下乃死,而张口向风,须臾复活。
没想到,书里写得那些神乎其神的异类禽兽,竟然也是真的,也难怪段爷会教我看这些书讲这些书。
我望着这只身材瘦弱的风生兽,心中无比的震撼。
王明胜得意之余还不甘心,要继续给我们证明,他拿来了下毒的毒饵。
在猎人里,下毒是最为不耻的捕猎方式,所以被老猎人严令禁止。但一直听说有年轻的猎人不老实,用这种方式捕猎。
风生兽刚活过来,仍然是有气无力没有缓过劲。王明胜却不管这些,直接拿毒药喂进它的嘴里。
风生兽吞了毒,没过一会儿就出现了反应,脚拼命在地上乱蹬,身体开始痉挛,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瞪得吓人。很快,它便在这极度痛苦中咽了气,整个身体都僵直了,地上全是一道道爪痕。
王明胜又是笑笑,把风生兽的嘴巴张开,对着风口。
依照传说,只要风入口,风生兽就会复活。
我跟所有人的眼神一样,都翘首期待。不负所望,风入了风生兽的口,很快它便再次蠕动起来,向只小虫子。
所有人这才相信,眼前的这只生物就是传说中的风生兽。
与这些打了鸡血般亢奋的表情相对应的,是风生兽虚弱疲惫的眼神。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新一轮的虐杀。
投火!缢杀!杖毙!
一次一次的死亡,一次一次的折磨,却仍然不能将众人的热情减退。
那只风生兽死去又活过来,活过来又死去,眼睛中满布痛苦。也许,现在它更希望自己是一只普通的动物,这样就可以一次死去,不必遭受这份无休止的苦难。
我也头一次感觉到人类的残忍远远要凌驾于动物野兽之上,哪怕是那只蟒眼白皮子,一个不死的生命,在人类手中竟成了生不如死。
王明胜他们总算折磨累了,把它关进笼子里,还神采奕奕地说:“肯定能卖个大价钱。”
如果卖给别人会怎么样,会好好对它嘛,知道它是风生兽,还不是变着法的虐杀它,作为众人面前的炫资。
此刻风生兽趴着一动不动,眼睛紧闭,就像死了一样。
我心里恻隐,看着它心里很难受。
王明胜怕它跑了,把它放进帐篷里,一群人围着篝火继续喝酒吃肉,眉飞色舞的讲着刚才亲历的神奇。
没过多久,爷爷和段爷他们一起回来了,领了我朝自己的营地走。看他们两手空空,肯定是没找到它们要找的东西。
“爷爷……”
我想告诉爷爷风生兽的事,他却不听,只顾和段爷说话:“老段,会不会搞错了。”
我急了,连扯带拽:“爷爷,明胜叔抓了只风生兽。”
“啥风生兽。”爷爷嗤之以鼻,可是愣了一下却又猛转过头,和段爷、铁爷一起望着我,“风生兽?”
我点点头:“那风生兽怎么杀都不死,只要风往嘴里一吹就活过来。”
我刚说完,段爷当即一跺脚:“糟了!”转身就往王明胜的营地折去。
段爷他们气势汹汹的冲到营地,段爷一把拽起王明胜问:“风生兽呢?”
王明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不解地问:“段爷,这是咋了?”
段爷急得脸都憋红了:“风生兽呢?”
王明胜支支吾吾不说话,爷爷就问我:“娃子,风生兽在哪?”
我指着帐篷:“在里面。”
爷爷埋头就往帐篷走,王明胜这下急了,赶紧挡在门口:“你们这是干什么,是要抢咋滴,别以为你们是老猎人,就可以欺行。”
篝火旁的那些后生也愣了,纷纷站起来,却也没到跟前来劝解。因为谁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对面站着的是兴安岭最传奇的三个猎人,可以说是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的。
爷爷眼睛一瞪:“滚开!”
王明胜被爷爷这气势震慑住了三分,但他好歹也是捕了几年猎了,不能被老猎人说滚球就滚球,更何况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王明胜自觉站理儿,干脆就撕破脸了,扯着嗓子叫道:“老疙瘩,我叫你一声叔,别给你脸你不要脸。我捕到的东西,管你们屁事!”
后生们听了,神色也渐渐义愤填膺起来,他们这代猎人不能一直被老猎人压一头。
我心里暗暗着急,这咋还杠上了,把事说清楚不就完了。
这时一道黑影迅速从王明胜身旁掠了过去,王明胜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钻进去了,“你干什么!”王明胜怒道。
远声哥却已提了笼子,转身站在帐篷门口:“跑了。”那笼子上不知怎的有一个大洞,这可是一个铁丝笼子,那风生兽是铜牙铁齿不成。
王明胜抓起笼子左看右看,一脸难以置信。
“明胜,你闯了大祸了。”段爷字字千斤,要把人压垮一样。
王明胜却也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段叔,就算跑了也跟你没关系,这是我的事。”
“……”段爷想说什么,却又硬咽回了肚子,只是狠狠瞪了一眼王明胜,留下一句话:“咱屯里要是出了事,你别后悔!”
鼓儿屯里多多少少都有亲戚关系,段爷这话还是主要指王明胜的父母亲人,只是没有直说。
我们走的时候,只听身后冷笑了声:“能有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