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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葛叔把手伸进怀里,我一瞧他这还真有留的,嘴里的口水立刻流了出来:“葛叔,我也要、我也要。”
我们仨拉着他的胳膊正要抢的时候,他的手一打开,却是空空如也,葛叔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
春妮气嘟嘟地说:“葛叔,你骗小孩以后找不到媳妇。”
葛叔一听:“嘿,你这小妮子,咋这么毒呢。”
接着葛叔又说:“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咱赶紧回寨子。”
我们跟着葛叔出了屯子,葛叔让我们走前面。
我很奇怪,问他:“为啥让我们走前面?”
葛叔阴阳怪气地笑着说:“万一有狼来叼你们,我能看的到,可如果你们跟在后面,我就看不到了。”
听他这么说,我吓得头皮发麻,春妮和小胖也是一脸惊恐。
现在天色刚刚有些暗淡,原野已经开始透出一丝诡异。
路过那棵山杨树的时候,我还特意留意了一下鬼猎人的位置和那些狼的脚印,我回头问:“葛叔,你说是鬼厉害,还是狼厉害?”
葛叔正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他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狼。”
“狼?”我有些疑惑,因为我觉得鬼更厉害,“为啥啊?”
“鬼是死的,狼是活的,你说是活的东西厉害,还是死的东西厉害。”
我听不太懂,但我觉得还是鬼厉害,兴安岭的猎人有怕鬼的,但是没有怕狼的。
到山根时,远远就看到美姨急急忙忙走了过来,一看到我们就说:“我这忙过头,来晚了。”
“嫂子,没事,我给领回来了。”
“葛兄弟,早听说你回来了,咋一直没回寨子?”
“这不赶上拜山神爷,在屯里住了两天嘛。”葛叔说。
“哦,那赶紧回家吧。”美姨看看我,笑眯眯问道:“咋样?”
我点点头:“好!”
美姨掐掐我的脸:“就知道,跟你爹一样是个读书的料。”
我爹?
我不清楚,反正只要一提我爹,爷爷就来气。
我就知道,我想上学,也想当猎人,段爷也读书,不也是卧龙岭最好的猎人。
兴安岭的雪冬变幻无常,晚上的时候又刮起了白毛风。
杆子爷把炉子烧得又红又旺,我们在上面放了地瓜和花生,围着炉子。
杆子爷也和段爷一样金盆洗手,早已不打猎了,但在我记忆里,好像从不记得杆子爷去打过猎。只是偶尔见他擦那把封存已久的老猎枪,最多的是见他握着手腕上的桃核念珠,默默祈祷。
杆子爷人慈祥,会给我们讲很多好听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他当猎人时的见闻,所以每次讲故事,他都眯着眼,一脸沉醉,可能是在想以前的日子。
“爷爷,给我们讲黄皮子迷人的故事。”
“黄皮子迷人啊。”杆子爷嘬着烟嘴,悠悠吐了口白烟,像是正在肚子里搜罗黄皮子的故事。
“爹,少抽口烟,熏着孩子。”美姨过来把热水坐在炉子上。
“好好,不抽了。”杆子爷笑呵呵收起烟杆子,把手串拿在手里搓,好像手上不拿个东西就闲地慌,“哎呀,黄皮子的故事给你们讲过好多了,那……就给你们讲个小黄皮子的故事吧。”
我们仨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
杆子爷说,咱们东北这嘎哒就数黄皮子跟人的过节最多。黄皮子个个都觉得自己精明,觉得自己比人还精明,所以不把人放在眼里,经常到村子捣乱做坏事,最会的本事就是迷人。
若是有谁家身体不好的人,突然间开始胡言乱语,还嚷着要吃鸡,这就有可能是被黄皮子迷了,三十步之内把它揪出来,被迷的人就会恢复。
黄皮子迷人手段也有多种多样,能迷人的一般都是老皮子,但是小皮子也有会迷人的,只是方法上有些不同。
小皮子本事小,要接触人才能迷人。
清朝那会儿,男人不是要留大辫子嘛。有时候走夜路遇到人,对方会突然问你借鸡蛋。你告诉他没有,等那人过去了,你再回头,就能看到在他辫子后面提溜着一只小黄皮子,正跟在后面荡啊荡。
听完这个故事,我心里一转,当即叫道:“杆子爷,我知道你说的是谁。”然后就趴到杆子爷耳边低声说:“常大爷。”
杆子爷听了,笑眯着眼摸摸我的头。
一旁补衣服的美姨瞅见了,看着我说:“就数娃子精怪。”
常大爷是屯子里的,七十多岁了,一年四季都套着件大青袍子。他是清朝遗老,中过秀才,重要的是他到现在还留着一条大辫子。
地瓜已经烤的滋滋香,我们意犹未尽,央求着杆子爷再讲一个。
杆子爷搓着桃核手串,那一个个桃核被搓的通红。
“……”杆子爷刚想开口,却直起了身子瞅着窗外:“外面好像有动静。”
我和小胖也都竖起耳朵,不知是不是因为听故事心切,我们除了风声并没有听到其它什么声音。
“呜……”春妮不知怎么突然扑到杆子爷的怀里,“爷爷,我怕。”
对春妮突如其来的反常我很是奇怪:“咋了,春妮?”
杆子爷问道:“妮子,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春妮面带惊色地点点头:“嗯,是狼叫。”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除了炉子上的烧水声,就是外面鬼哭狼嚎的风声。
“春妮,你是不是听错了。”这风声听着像狼叫,但毕竟不是狼叫,我好歹也是兴安岭的子孙,这还是分得清楚的。
不过我虽然觉得春妮可能听错了,却不觉得杆子爷会听错。杆子爷是出了名的顺风耳,大瓷碗掉在地上,都能听出摔成了七瓣还是八瓣。
突然,那扇不厚实的屋门被拍的一阵响,“他杆子叔,你快出来看看,咱寨子被狼群给围了。”听动静是隔壁的张大爷。
春妮吓得躲到美姨怀里,我听到这消息眼睛都直了,狼真的来了。
“我出去看看。”杆子爷站起身来,我跟小胖听到狼围寨子,哪还坐得住,跟着杆子爷也出了门。
一到院子里,风里夹着的声音立刻真切了,嗷嗷的像是有人哭坟,跟风声完全不一样。风吹过头顶就过去了,而这个声音在头顶上寥寥绕绕的飘。
寨子里的几户人都被惊动了,也不顾天寒地冻,在院子里七嘴八舌。
杆子爷跟张大爷朝着大门走,我跟小胖也跟着想看看外面。这寨子是个围子,只要两扇大木门关得严实,那些狼应该进不来。
杆子爷走到门后面,透过门缝往外瞧。
我跟小胖在下面,也扒着大门往外瞧。
这一瞧,我身上的汗毛吓得都炸起来了,后脊梁骨一阵冰凉,就见远处一双双灯笼一样的绿眼睛,跟鬼火一样在那里幽幽荡荡。
杆子爷拿出烟杆子,不慌不忙嘬了两口,然后笑出了声:“打了一辈子猎,临老了,倒是被猎物围了。”
张大爷也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咱这猎人寨被狼群给围了,说出去谁信啊。要不,回去拿枪放它两枪。”
“吓唬不走的,这些狼敢围着寨子,就铁了心不会走。”
说完杆子爷就弓着背朝回走,也不知道在寻思啥。
我跟小胖还扒着门缝看,那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起起伏伏的,像是在围着寨子找机会。
“娃们,回屋了。”杆子爷吆喝着。
我们答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朝回走。
重新坐回到炉子前,屁股还哪里坐得住,总觉得隔着墙我也能听到狼叫,呜呜咽咽的,小媳妇哭坟似的。
对了,我还真听过类似的故事。
据说有猎人追野兔,一直追进了坟地,野兔脚滑,一钻不见了影子。猎人刚想走,却听到有女人的哭声,猎人循着声音到了一个女人的跟前。那女的弓着背,穿着黑色的毛裘大袄,头上却带着鲜艳的红头巾,正蹲在一座荒坟前哭。
猎人就问,你在哭谁呢?
那小媳妇,呜呜呜,不回话。
猎人又问,你住哪里啊,咋不回家啊?
那小媳妇还是呜呜呜,不回话。
猎人上前一拍肩膀,小媳妇猛然回过头来,头巾底下露出了一张狼脸。
想到这故事,我就觉得外面格外的恐怖起来。
“爷爷,那些狼会不会掏洞,钻进咱们寨子?”小胖这么一问,我心里也紧张起来,眼巴巴地望着杆子爷。
杆子爷含着烟嘴,呵呵笑道:“不会,天寒地冻的,土都冻的比石头硬,那狼爪子也不是铁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一声“松了口气”的话音,竟然还是从美姨那边传来的。
“孩子害怕,你咋也跟着怕起来了。”
美姨嘟嘟囔囔地说:“那是狼,能不怕嘛。”
然后美姨又接着问杆子爷:“我听说狼都可精明了,遇到墙他们会一个蹲下,让另一个踩着翻过去,咱们寨子的墙够不够高,它们不会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叠罗汉进来吧?”
美姨这么一说,让我更是浑身发毛,屁股底下跟有针一样坐不住。我跟小胖经常玩叠罗汉,小胖比较胖,通常都是我踩他,当然我也有被踩的时候,就是跟春妮玩的时候。
想到那场景,我就浑身不自在,那些狼难道真会站起来,像我们一样一个踩着一个骑上墙头嘛。
不敢想,太吓人了。
春妮吓的哇哇哭了起来,美姨这才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妮,别哭,妈说错了,别怕别怕。”
这边还没消停呢,却又响起一连串重重的敲门声。
“谁啊?”
“是我。”听声音,是葛叔,我跟小胖忙给他开门。
葛叔一进门就冲杆子爷问:“叔,这狼咋把咱寨子给围了啊?它们想干啥啊?”看他一脸惺忪,像是刚睡醒,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碰到。”原本抽着烟的杆子爷突然一个歇斯底里,想到了什么似的,然后就把烟杆子收起来,反而是握紧了手腕上的串珠,“山神爷,是山神爷。”
山神爷?
我有些糊涂了,这和山神爷有什么关系,这些狼是他老人家派来的吗?
还有就是,提到山神爷的时候,杆子爷和我爷爷、段爷还有铁爷的样子怎么截然不同呢。
这么说也不对,杆子爷的样子更像是鼓儿屯的猎人,但和他们又有些不一样。
我开始有些懵住了,到底山神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