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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殿里,贾佳玉还没见着李凌的面就已经被他派人给打发回去了。此时入了夜,李凌不在屋里休息,反倒是端着杯茶水站在屋檐下,两个伺候的宫人低头垂手立于一旁,即便寒风一阵阵送来,两人早已经是冻得嘴唇泛紫、脸色发白,却依旧是一动也不敢动,宛若两尊石像。
他手中的茶已经凉透,却是不曾在意,时不时凑到嘴边小抿一口,茶香淡了许多,入口再没了本该有的清新,从喉咙一直凉到了肚里去,却是比热茶更让人清醒了几分。
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一杯茶渐渐见了底,那一双眼睛却是从不曾移开过半分,可若说它究竟落在了何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是一炷香过去了,当那个穿了墨色长袍、抱着手臂、缩着脖子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的时候,他这一双眼睛才动了一动,里头闪过一抹光亮。
感觉到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林毅抬头看去,就见屋檐下伫立着的那个人影,一动不动,逆着光看不清面部是何表情,可他这心里却大致猜到了些。忙大步跑了过去,单膝跪下,道:“属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李凌低了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脸上却是没有半分神情,高兴也罢,愤怒也罢,统统看不见。
他不说话,林毅也不站起身,只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动作,又过了一会儿功夫,这才听见上头传来一个略有些缥缈的声音:“回来就好,此次夜访可有何收获?”
听此,林毅心里一紧,他果真知道!
“回殿下,天仓阁内空空如也,属下无能,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李凌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似得,并未有所纠结,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紧接着又问道:“那途中可有什么意外?”
意外?
林毅皱了皱眉,地上的寒气顺着脚底一路向上,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手。
这话,是无意中问起还是意有所指?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天苍阁中那个明明害怕却还强装镇定的女子,又想起那翻窗而入的蒙面黑衣人,这些,该不该告诉他?能不能告诉他?
虽然纠结,可也只迟疑了两秒就拿定了注意。
“回殿下,并无不妥。”
听闻此话,李凌眼睛微微一眯,跟在身边两年多,林毅的脾性他摸得清楚,也正因为他忠心耿耿,为人也知进退,自己才会留他在身边做事,也有要培植为亲信的念头,但终究有林涛的势力夹在中间,自古拥兵自重的例子数不胜数,他不得不顾虑,不得不防备,所以一直也都未能完全信任。
对与他的迟疑,心里不是没有怀疑的。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语气坚决,听不出半分隐瞒。
端起茶杯,将仅存于杯底的那口茶送进肚里,手一抬,自有宫人上前来将空杯子接了过去,抬头看了看天,继而又低头看了看规矩跪着的人,脸上划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弯下腰去将人给扶了起来,一边说道:“瞧我只顾着问,都大意了!地上凉,快起来吧。”
林毅依势站起身来,脸上却未有半分变化,垂着头,一副极其恭敬的模样,又见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的说道:“不是早和你说过了吗?你我之间,私底下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也不用顾忌这些个俗礼了!”
听此,林毅点了头,答了句:“是!”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在京城之中身份尴尬,林家虽无反叛之心,奈何手握重兵是事实,居功不小也是事实,皇帝疑心太重,因此林家终究得不到皇朝绝对的信任。对于这个太子殿下,他虽有心辅佐,但毕竟顾虑良多,现在又多了一个素婕出来,难免不能两全,有些事情注定做不到绝无保留。
太子对他有所顾虑,他对太子有所保留,看起来再怎么亲密无间、情似兄弟,也终究隔了一层。
可话又说回来了,自古帝王家哪里会有真兄弟?权利面前,利益面前,欲望面前,所有的称兄道弟不过薄如一层窗户纸罢了!
从进京那日起,自己身边就一直埋有皇宫和东宫的眼线,他不挑明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有了素婕这个需要守护的人之后,可得更加得谨慎些才行了!
又是一声惊雷,豆大的雨滴紧接着落下,寒气更甚了几分!
李凌瞟了一眼这愈加稠密的雨幕,拉着林毅进了屋子。
“虽说此事朝中人知道的极少,可也不排除江湖中会有人知晓一二,此次嘉懿宴请,我看也不全是权贵子弟,小心为妙。”
“殿下思虑周全,此物本就出自江湖,难保没人留下记载,属下会提高警惕的。”
“据说宾客中有对来自江南的兄弟,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
邀月阁前,墨染无精打采的坐在石阶上,旁边放着个六角宫灯。
三层小楼上上下下搜了个遍,除了这个丢在楼梯上的六角宫灯之外,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找到!
心里不是没有失望的,可究竟为何而觉得失望,却是不知道。
茫然,还是茫然。
席地而坐,任凭狂风呼号,带着寒气从领口不断灌进去,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似得。风带起长发,四面乱飞,粘在脸上了也不见得他伸手去挑开。
这模样,活像那名落孙山的失意人,哪里还有半分谦谦君子的翩翩风度?
在石阶上坐了一个多时辰,来之前的勃勃兴致也逐渐消散而去,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来这儿!难道果真是为了所谓的“捉奸”以换取几个无聊的口头诺言吗?还是说为了那个喜欢捉弄他的女孩?亦或是为了那个已经逐渐看不清自己的自己……
夜风吹,牡丹花瓣夹杂着树叶落了一地,眼前之景,实在凄凉得很!
大雨将至,起身提着那并未点着的灯隐入了风中。
……
本是春天,屋子里却烧起了火盆,素婕脱了鞋坐在大炕上,身子斜倚着,一手杵着脑袋,小桌上是墨染送来的画轴,可她还未来得及打开来看上一眼,从回来到现在,她脑子里只在想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