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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小厮屁滚尿流的逃走了,薛槑见他们远去,对吴明问道:“老君,长乐坊是干嘛的,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你给我说道说道。”
吴明白了薛槑一眼,心想这小子真不愧是井底之蛙,长乐坊在金陵鼎有名气,而他竟一点也不知道,于是开口说道:“长乐坊是金陵城中出名的销金窟,没钱之人进不去,而有钱人在里面一掷千金,多数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薛槑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鲁木匠就是在那里赌输了钱财,欠下债务,弄得妻离子散。原来长乐坊是赌坊啊,开这间赌坊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吴明说道:“我朝明令禁止赌博,长乐坊自然也不敢顶风作案。所以,台面上而言,长乐坊只是吃喝玩乐的所在,跟‘快活林’一样,只是人们找乐子的地方,虽然有歌姬舞女,却不敢设赌场。”
吴明所言不错,明太祖用尽办法禁赌,大明律法规定凡犯赌博者一律砍手。明建都南京后,朱元璋曾下旨在今淮清桥北建造一座“逍遥楼”。楼中富丽堂皇,配有多种赌具,他下令将赌博者关押其中,任他们纵情去赌,不给吃喝。赌棍们饿极之下无心恋赌,纷纷醒悟惟有自食其力才是人生正途。同时朱元璋又下令严惩一批赌头,使得京城内外赌风静止,广受朝野称道。
对赌博的禁止,不止明代,华夏历朝历代,都有不同形式的措施,禁止赌博。秦代对于私下设赌者,处以“刺黥”的刑罚(黥:在脸上刺上记号或文字并涂上墨)。汉朝规定,凡官吏“博戏”财物者,罢黜官职,“籍其财”。不但没收赃款赃物,还要罚得他倾家荡产。唐朝规定,发现赌者,“杖一百”,并没收家籍“浮财”。如是设赌抽头渔利者,律定“计赃准盗论”。而如在京城设赌被抓获处以极刑,民间设赌抓获则处以充军。如果说这些刑罚过重,那是没有参考北宋禁赌的律法,在北宋时期,若是被抓到赌博,可是要掉脑袋的。
太祖赵匡胤立国之初,制定的法典——《宋刑统》,对禁赌有明确的律文。在实际的处罚中,甚至超过了律文限制,处罚之重可谓空前绝后。定律规定:凡在京城赌博者一律处斩,凡隐匿赌徒不报者与之同罪,开柜坊(赌场)者,并其同罪。这种以铁血手腕治赌的办法尽管残酷,但起到了净化作用,一时社会安定。
元朝法律对赌博严加禁止,除了杖刑之处,严重者还要流放。明朝抓到犯赌博者一律砍手。所以吴明的话,是有根据的,大明就算真有不怕死想开赌坊的,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写上某某赌坊,而只敢以地下钱庄的形式,经营相关业务。
长乐坊便是地下世界三大暗势力之一,坊内虽然不设置赌场,却有专供斗促织的擂台。按理说促织也算是赌博的一种,长乐坊这样明目张胆的设置擂台,官府却不加追求,倒不是官府收了好处,相互勾结,而是因为皇帝的缘故。
这是宣德年间,皇帝朱瞻基喜好促织,是以上行下效,举国上下,都爱上了这个特殊的“游戏”。既然皇上都应允了,自然也算不上赌博了,长乐坊为此培养了许多擅长促织之戏的异人,更不惜重金购买了凶悍擅斗的促织。
后世蒲松龄撰写的《聊斋志异》中,就有一篇《促织》,记录了这件事。故事中,官吏假借促织征收人丁税,百姓苦不堪言,直至家破人亡。此篇章讽刺了官吏的残酷,也鞭挞了统治的无情。
聊斋先生关心民生疾苦,这样写无可厚非,也是事出有因。但这只是个别现象,是一些丧尽天良的吏胥干出来的缺德事。其实朱瞻基执政时期,政治清明,选贤任能,庇护文化,稳定治安,百姓安居,经济繁荣。在皇权社会,算得上一个好时期,所以后世史学家才将朱瞻基统治时期跟他父亲统治时期称为“仁宣之治”。
就在吴明跟薛槑说话之时,夏志安走了出来,长长出了一口,说道:“刀已经顺利拔出来了,伤口也止血,包扎好了。梁朗将需要调养,可老夫见他眼中神色,似乎很不快啊,二公子,老夫斗胆请你解开他的穴道,不然耽误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夏大夫见梁中秋始终一言不发,一开始还以为他定力好,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是被封住了穴道。薛槑让吴明进去替梁中秋解开穴道,吴明走进了屋子,片刻之后,便听到梁中秋暴喝一声:“你们这两个狗贼,我跟你们没完。”声音还未消失,便见他从房里冲了出来。
梁中秋一张脸憋得发紫,大声问道:“茅房在哪,快,快告诉我,我快爆了。”
夏大夫连忙指着茅房的方向,梁中秋一溜烟冲了过去。薛槑捂着嘴偷笑,吴明走出来,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实在憋不住就尿裤裆里嘛,何必这样,死要面子,憋坏了自己。”
看着夏大夫,薛槑开口说道:“夏大夫,刚才长乐坊的人来找你去替他们坊主治病,已经被我们打发了。不过对方说你要是再不答应,就放火烧你家房子,你有什么对策?”
“让他们烧,就算死我也不会答应给那恶人治病。大明有律法在,难道他们烧了我家,衙门不管么?”夏大夫毫无畏惧,开口说道。
薛槑摇了摇头,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好兄弟曾经说过,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因为君子在青天白日下跟你为难,你还有应对之策,而小人却在夜黑风高时暗算,让你防不胜防。夏大夫,据我估计,他们今晚就要来对付你,到时候黑灯瞎火的,你无凭无据,就算要去官府告他们,也没有凭据啊。”
薛槑这样说着,一旁的袁龄突然咳嗽起来,薛槑哈哈一笑,说道:“哎呀,知县大人,你不出声的话,我还真把你给忘了。这样就好,有你在场,听到了那群人的话,要是他们真敢来对付夏大夫,你就可以按律拿人了。”
袁龄说道:“这是自然,本官身为知县,哪能由得他们放肆。”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有些苦涩,心想长乐坊可是一块硬骨头,岂是那么容易啃的。
院子里,几人说着话,梁中秋突然冲了出来,嘴里大叫道:“你们救我一命,刺我一刀,我都记下了,改天一定有怨报怨,有恩报恩。要不是我赶着回军营操练,一定跟你们没完,若我错过了操练,你们就等着……”
“还不快去,若你再聒噪不休,时间可是不等你的。”薛槑焦急的说道。梁中秋转头就跑,心想将军千万不要前来巡查才好,不然又免不了一顿板子。
“唉,做军士真不容易,早上点卯,晚上巡营,实在是一个苦差事。”夏大夫望着中郎将消失的背影,十分感慨的说道。
薛槑问道:“他要是没有及时赶回去,会不会挨板子呢?”夏大夫一脸苦笑,说道:“这还用说么,军令如山,犯错自然是要挨军棍的。”说完,心想太祖的规定真是死板,当兵的,要世代当兵,从医的,要世代从医。虽说子孙有一个铁饭碗,可终究身不由己,何况这个规定中还有一点最令人头疼,便是没有子弟,也要想尽办法找人顶替自己的位置。
后世之人,千方百计想要获得铁饭碗,不惜用自由去换一个长期饭票。殊不知,有得便有失,为求稳定,不得自由,未必就是自己喜欢的。
就算如今的生活不是自己喜欢的,一定是自找的,这便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听到夏大夫的感慨,薛槑问道:“什么是点卯?”他刚问出这句话,便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吵闹起来。薛槑被唢呐刺耳的声音吵得不胜烦躁,走到门口,打开门要看个究竟,便看到了一口漆黑的棺材,由四个小厮抬着,向夏大夫医馆而来。
“夏大夫,棺材已然给你备好,请你慷慨赴死。”一个尖嘴猴腮的狗头军师,摇着羽扇,尖着嗓子喊道。薛槑见他五短身材,却戴着纶巾,穿着长袍,真是不伦不类,对旁边吴明说道:“这人是猴子请来的救兵么,还是,他本就是猴子?”
“哪家不知好歹的小子,竟敢讥讽鄙人沐猴而冠,左右,给我割了他的舌头。”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的狗头军师,尖着嗓子说道,两名精赤着上身的壮汉听他吩咐,向薛槑走来,摸出匕首,就要割掉他的舌头。
“老君,靠你了。”
吴明抄起手,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才懒得管,他们割掉你这小子的舌头也好,省得成天乱说话,招惹是非。与其将来得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还不如今日永绝后患,灭了这祸胎。”
“既然如此,我就不要这舌头了,可我还有双手,我要将你的罪行写下来,告诉四妹,你觉得你袖手旁观,她会怎么报答你今日对我的恩情?”薛槑威胁道。
吴明拳头握得咯咯响,心想那鬼丫头肯定不会放过我啊,只怕要打断我的手脚,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到这里他就不爽,“砰砰”两拳将两名壮汉砸倒在地。
“喝,狗贼,竟敢袒护那夏志安,你可知我们是……”
“吴某只是奉命行事,仇怨只管算在我主子头上,对了,他姓薛名槑,是薛家的二公子,你们给我好好记住了。”吴明有心要替薛槑四面树敌,一拳打掉了那狗头军师两颗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