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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很快发现了心电图的诡异之处,立即耸了一下师父。
这一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空气瞬间凝固,而师父的第一反应和我一样是立即检查电极是否脱落。
然而紧接着,师父的脸色就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他试着轻轻呼唤了几声,然而何永纤没有半点反应。
唐飞上前一把推开师父,急切地呼唤着,神情激动万分,在他眼中何永纤规律的呼吸无异于她起死回生,谁还会在意那笔直的心电图。
其实在何永纤咳出血痰之后,呼吸逐渐加强,我们所有人都心生喜悦,但是接下来的种种异常,将整个气氛从头到脚浇上了一盆冷水。
师父还在焦急地观察何永纤的情况,然而师叔眼中却已经流露出警惕的目光,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法杖。
在唐飞的呼唤声中,突然,何永纤猛然睁开双眼,瞳孔之中泛着诡异的绿光,枯瘦的脸颊瞬间狰狞起来,她伸手一把掐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唐飞的脖子,唐飞这个一百四五十斤的胖子瞬间双脚离地,整个人生生被何永纤举了起来。
此时此刻何永纤还平躺在床上。
“妈、妈!”唐飞声音嘶哑,原本激动的表情变得惊恐万分。
我听见了骨头摩挲的咯咯声,而唐飞的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青,眼看着就回不上气来了。
看见这一幕的师姐早就捂着嘴巴,一副惊魂失措的模样,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何永纤最终还是走火入魔,变成了邪物,这是最坏的结果。
与此同时,师叔终于出手,法杖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狠狠地砸中了何永纤的手臂,咔嚓一声,何永纤的右手瞬间呈九十度弯折,终于松开了唐飞,唐飞踉跄地摔倒在地,大声咳嗽着。
师兄也急忙推着我离开何永纤一段距离,随后拔出了包裹在粗布之中的青铜剑,站在我的左侧严阵以待。
何永纤的手臂被师叔打断,发出了一声锐利刺耳的尖叫,这种尖叫就如同密林之中寒风呼啸,令人心头彻寒。
何永纤一脚踢开被子,整个人悬浮而起,与此同时,唐夫人在外面使劲敲着门,大声叫喊着,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就是对我们的一顿污言秽语。
何永纤抬起手,稍稍一用力,竟然将被师叔打断的手臂接好了,接着她看着自己的身躯,露出一丝嫌弃的神情,尖声细语地说道:“真晦气,附了一个快归西的老太婆身上。”
这个声音听着很年轻,大约是二十来岁的姑娘,然而从这个年逾花甲的老妇口中传出,怎么听怎么奇怪。
然后她抬头巡视了我们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震惊失色的师姐脸上,道:“这个不错,过来,小妹妹。”
她轻轻勾了勾手指,师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起,朝何永纤飘过去。
师姐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却根本不反抗。
我急切地大叫:“师姐!她不是你奶奶!”
同时,就听师兄大吼了一声:“撒手!”
只见师兄举剑朝何永纤砍去,何永纤猛然一挥手,师兄整个人就如同撞上了一堵结实的水泥墙,被直接撞飞出去,嘭一声撞在了玻璃窗上。
“镇!”
师叔一声怒吼,只见他法杖砸地,一道符阵倏然出现在何永纤头顶,骤然洒下无数光华,何永纤脸色骤变,扔下师姐转身朝窗外狂奔。
嘭!
结实的钢化玻璃刹那间四分五裂,何永纤刹那间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可是十二楼啊!
一般人掉下去估计要摔成一滩肉末了!
然而就在何永纤跃于空中之际,无数条藤蔓从身后倏然飞射而出,一把缠绕住何永纤的脚踝,将何永纤猛然一拉,硬生生拽了回来。
何永纤咚一声撞在窗台外沿,而她则一把抓住窗台的边缘,与几十条一臂粗的藤蔓角力。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树藤,而非锢术所化的流光,就像一条条青色的巨蟒,死死缠绕住何永纤的身躯。
何永纤的力气也大得惊人,别看她本体骨瘦嶙峋,却有着一牛之力,指甲甚至都嵌入水泥墙之中。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何永纤失声尖叫着,与此同时,我看到她背部浮现出两扇形似树叶的半透明翅膀来,她奋力煽动翅膀,鼓动起一阵阵旋风,想要脱离师叔的控制。
藤蔓因为巨力拉扯,开始发出撕裂的声响。
师叔一手压着法杖,维系着藤蔓的力量,一边大声对师父喊道:“师兄!你再不出手她就要逃了!”
师叔这一声吼用了丹田之力,震得玻璃窗嘎嘎作响。
师父身子一震,方才回过神来,而我早已经祭出了银符牌,速成锢符阵,十余条流光一瞬间攀上何永纤的身子。
我们这边的动静已然引起了楼下行人的注意,我听见有人在下面大声叫喊着,让人去报警。
师父迟钝了几秒钟,才发出一声掷地有声的咒言。
整个空间刹那间嗡嗡作响,一股恐怖的气息刹那间四溢而开,我对这种气息深有体会,当初在山羯面前,我就感受过如此恐怖厚重的气息,就如同被一个邪神凝视,心中惊悸莫名,这是来自深渊地狱的声音,对于弱一点的邪物有着强大的威慑之力。
何永纤整个人一震,原本充斥全身的戾气刹那间烟消云散,瞬间丧失了抵抗,被我们拉进了屋子。
一落地,何永纤抱膝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之中,丝丝发抖,就好像遇到坏人的小女孩。
咒言也在那一刻停止,师父长出了一口气,面容痛苦地来到何永纤面前。
此刻师父周身还散发着咒言所产生的威压之气,何永纤看见师父,吓得又往角落躲去。
唐飞跪在地上,拉着师父的裤脚,涕泗横流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一定要救救妈啊!”
他显然被何永纤突如其来的暴起吓得不轻。
师父没有搭理唐飞,低头注视何永纤许久,眼眶微红,眼神之中五味杂陈,无数情绪在其中翻涌。
不知道师父面对这个样子的何永纤,心中多少情绪在交织。
懊悔、自责、痛苦、哀伤、甚至还有一丝期冀。
师叔对师父说道:“这是血浆腐尸花千年修炼而成的花妖,本体就是你手中的血浆腐尸花,幸好只有意识和一部分能力融入何永纤体内,倘若是整朵花精华凝聚,恐怕我们谁也制不住她,估计另外四朵也已然修炼成妖。”
师父目不转睛,低声问花妖:“永纤的魂魄呢?”
花妖瑟瑟发抖,但是不敢违逆师父,回答道:“被我锁住了,不过很微弱,估计不久就会飘散。”
师父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沉声道:“你马上离开她的身体,否则你也休想活命!”
“可是,可是我不能离开她的身体,我的意识没有地方寄存,不多久就会消亡的,如果这样的话,我宁愿跟她一起魂飞魄散。”花妖虽然害怕,但是关系到自己性命,她也不愿意轻易妥协,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哭啼啼,显得十分委屈。
师父冷冰冰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师父原本对于何永纤的无数情感在此刻俨然化作了怒火,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这个占据何永纤身躯的始作俑者。从师父一出口就毫不犹豫地用那来自地狱深渊的咒言就可以看出,师父的仇恨已经瞬间攀升到一个顶点。
毕竟何永纤是他一直深埋在心中的特殊之人,这种长达十几年的感情纠葛真的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师父没办法怪罪做决定的唐飞,毕竟是他自己将选择权交给他,所以,他的愤怒直接就朝向了花妖。
师父的话冷得如同寒冬腊月,花妖吓得身子一战,颤巍巍地回答道:“找个能让我附着的人或者东西就可以,但是你要保证不杀我。”
这花妖存在近千年,心思却还是这么单纯,连我都能想到一旦她离开何永纤的身体,只要师父愿意,随时都可以置她于死地。然而她却单纯地让师父做口头承诺,好在我们不是邪教恶人,承诺还是有一定束缚力的。
师叔对花妖说:“这医院之中有不少遗体,你不是都能附着吗?”
花妖摇了摇头,说:“我的力量大部分还在本体里面,附在死人身上还是会消亡的。”
这花妖的精进还真是缓慢,修炼千年却还是没能脱离本体,也不知是旱魃的影响还是古墓内大阵的限制,不过此刻已无从考究。
我突然想到,黄鼠精能够附在妖骨之上,花妖同为妖,自然也能够附在妖骨之上,于是我立即对师父说:“师父,我们不是有狼妖的妖骨吗?”
瞧见我这么说,花妖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着我。
师父微微点了点头,说:“我的妖骨都已经制成法器,阿光,你那边应该还有几块,用你的吧。”
我不禁汗颜,师父还真是物尽其用,好在我留了四块,一块已经给了黄鼠精,另外三块无所用处,让花妖附着也无关紧要。
于是就掏出了一块,师父伸手接了过去,放在何永纤面前说:“现在可以了,马上离开永纤!”
花妖不太信任地反复查看了妖骨,确认这妖骨能够容身,这才将妖骨放在手心,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就有一团青绿色的光芒从何永纤眉心流入妖骨之中,紧接着,何永纤开始不住咳嗽,一连吐了几口鲜血,全部喷在了妖骨之上,而何永纤直接身子一软,斜斜栽倒在地。
师父随即拿起妖骨,在上面附上一层镇压符阵,接着就抱起何永纤,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何永纤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但是脸色苍白如雪,呼吸也变得无比微弱,不过眼中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回光返照……
我突然意识到,何永纤真的坚持不了了。
她看着师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自然不知道自己被附身,何永纤声音微弱地对师父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年轻的时候,和你一起走在洞庭湖畔,那时候你可精神了,还很会讨我开心。”
说着,何永纤伸出手,师父急忙握住了她,我看见在握住何永纤枯瘦的手的同时,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师父眼角骤然滑落。
我再次看见师父流泪,为的也是同一个人。
师父没说话,静静注视着何永纤,眉头不断抽动着,泪水不停地从他眼角坠落,吧嗒吧嗒滴在床单上。
一片狼藉的病房在这一刻被哀伤和柔情占据。
“真好,还能见你最后一面。”何永纤想要抬手去擦师父的眼泪,但是她的手被师叔打断,根本抬不起来。
师父慢慢低下头,轻声啜泣着。
唐飞泪流满面地冲到病床前,哽咽着问:“妈!你怎么样?”
何永纤有些艰难地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唐飞,说:“飞儿,你爸来接我了,妈也没什么好交代了,最担心的就是你和月儿,月儿也大了,她想干什么就随她吧,别骂她了,好好和月儿聊一聊。”
“我知道了。”唐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应着。
紧接着,何永纤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很安详。
窗外吹来淡淡的清风,好似送别的挽歌。
我回头望向窗外,有警笛鸣响。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离别,终归令人哀伤。
何永纤在临死之前还遭遇了如此惊险的境况,实在是对她的一种折磨,也许她不知情算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她走的很安详,这位老人临死还在劝说着唐飞,或许这是她唯一的遗憾吧。
不知道唐飞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但愿何永纤的话能让唐飞理解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