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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是北冥氏传人!”韩令绥脱口叫出声来。
管事言道:“你倒是听过北冥氏,这也无甚稀奇的。”
韩令绥随即便道:“前辈,在下与北堂后人有莫逆之交,还请前辈送在下离开此地!”
“北堂?”听闻北堂二字,管事终于变色,道:“我北冥氏却有一支旁系堂号为北堂,但在千百年前便断了传承,你且跟详细说来。”
韩令绥言道:“我与北堂北冥氏族长是同门师兄弟。”
“师承何人?”
韩令绥便将郑则当初跟他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管事,管事仔细听着,待韩令绥言罢,说道:“如你所说,外边的世界果然还有一支残存的北冥氏族人,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北冥氏!天不亡我北冥氏啊!小姐,小姐!”
那管事犹如疯癫,施展轻功三步迈到凉亭旁,道:“小姐你可听到,你可听到了,我北冥氏并未灭亡,并未灭亡啊!”
管事说到这里,竟是老泪纵横,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向苍天磕头道:“老天爷,你将这北冥卷轴赐予我北冥氏,本是希望我北冥氏壮大氏族,带领苍生抵抗妖魔,却没想到它毁了北冥氏啊,到头来北冥氏只剩下我与小姐二人相依为命,在这画卷中躲避灾难已有两千余年。我本以为天下间北冥氏再也没有男丁,再也无法传宗接代,原来……原来我北冥氏有后,有后啊!”
空荡的院子里,管事的哭声回荡不停,凉亭那位女子似乎也在抽泣,韩令绥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直过了一刻钟,那管事终于起身,哗啦一下将凉亭的卷帘掀开,露出了那神秘女子的真容。
那女子豆蔻年华,秀雅绝俗,有一股轻灵之气,宛若天上之人,一双美目闪烁着点点泪滴,犹如一泓清水,她独倚长椅,在灯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怎一个美字了得。
韩令绥看向那名少女,暗道:“恐怕用再好的溢美之词也无法形容她的美貌吧,李招娣那家伙若是看到了她,一定会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真爷们儿的。”
那女孩儿点漆双眸看向韩令绥,轻启樱唇道:“你……所言非假?”
韩令绥点头道:“自然不会欺骗姑娘,他名叫郑则,实则姓北冥,他这一支为了躲避灾难,两千年前便改姓为郑,沿用至今,且如今北冥氏不止北堂一支,据我那师兄所言,北堂郑氏祠堂内有文献记载,北冥氏在十堰州、北庭州二地均有同族之人,只是因为人口稀少,至今未能联系到他们。”
管事此时也清醒过来,蹙眉问道:“你要怎么证明他们就是我北冥氏后代?”
韩令绥道:“那位神秘的高人言称与北冥氏先祖有些渊源,曾答应北冥氏先祖,若北冥氏面临绝户的危机,定当不顾一切保护其中一支,并言说:‘北冥氏有一绝世内功,名曰《北冥神功》,与天下内功皆有不同,乃是反其道而行。’,不知阁下是否听过这种内功。”
之前郑则并未说神秘师父提起的绝世内功是什么名字,但韩令绥根据其“反其道而行”的描述,猜测该内功当为北冥神功。
“哈哈!哈哈!”管事闻言大笑,道:“果然,果然是我北冥氏后代,那北冥神功便是我北冥氏所有,乃是由这北冥卷轴中流传出去,世间之人竟然还记得这门神功!不对!”
管事反应过来,暗道:“他虽这般言说,我也无法确定真假,还需出去一趟,见到那北冥正则和他那神秘的师父才行,可我若是再次离开画卷,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如何去判定他所言真伪。目下只能让这小子自行出去,将北冥卷轴交于他保管,哎,他终究不是我北冥氏族人,我又怎能将卷轴交给他呢。”
韩令绥驻足不语,凉亭中的姑娘也保持着沉默,素手搭在古筝上,似乎在想着事情。
过得片刻,管事道:“既然如此,我给你第三条路选。”
韩令绥颔首道:“阁下请讲。”
“入赘我北冥氏,奉依依为妻,待诞下男婴后我助你修复经脉,传你北冥神功,待你功有所成,便允你离去。”
韩令绥道:“阁下,既然世上还有北冥氏留存,为何还要我入赘北冥氏?”
管事道:“我不诳你,却也不知你是否在骗我,何时我见到北冥正则一家人和那神秘之人,何时我才能信你。”
“阁下将我送出去,我把他们带来与你相认不就好了,也无需入赘。”
管事道:“我家小姐国色天香,仪容俊美不凡,你还推三阻四,莫非觉得自己有恃无恐么?”
韩令绥见他隐有怒相,依旧执着道:“我与你家小姐并无情愫,为何要娶她为妻,何况我在外边有父母亲人,婚姻之事岂能如此儿媳?”
“你要作何?”管事怒气冲天,似要对其动手。
韩令绥忙道:“听我说完,你再决定可不可!你让我入赘北冥氏,且必须要生出男婴后方可放我离开,无非是害怕我一去不回。且容我猜测一番,你既然如此说,定是自己无法离开此地,而我是这里唯一认识北冥氏后人的人,你若将我打死,我死便是了,你也就再也无法知道北冥氏是否真的存在后人,你要出手便出手,但请阁下仔细斟酌。”
管事暗道:“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竟是猜出了我的心意。”他果然没有对韩令绥出手,而是去和那位名叫依依的姑娘商谈一番,出来后和韩令绥道:“我家小姐请你进去言谈。”
那少女名叫北冥依依,名出《诗·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北冥依依轻启樱唇道:“你真不愿娶我?”
韩令绥叹息一声,问道:“姑娘,你就这么嫁给我,心甘么?”
北冥依依细眉弯弯,脸上无甚表情,剪水秋瞳望向韩令绥,轻声言说:“何为心甘?”
韩令绥道:“你我相见不过一日,相谈不过三句,便要做了夫妻,于我看来,你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
北冥依依轻挑红唇,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在此处已经住了不知多少个年月,每隔千百年,总有一些人误入此处,老伯便会留下学武之人,洗经伐髓,重铸根骨,如此历经百十年,待其中六人精通北冥七星阵,便和齐老伯集成战阵突围一次,去世间寻找北冥氏后人。”
韩令绥虽然好奇,却未细问,便听她继续说道:“那些人中,老迈者有之,年少者有之,丑陋者有之,俊美者有之,我都一一见过,你所言心有不甘,是否觉得自己不如他们?”
韩令绥轻笑摇头,道:“如此多人中,你就没有喜欢过谁?”
“没有过,他们注定要死的,而我不会死。”
不会死是什么意思韩令绥暂且不想追究,他道:“我也会死。”
北冥依依道:“我知道你会死,老伯也快死了。”
“什么意思?”
北冥依依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告知我们世间还有我北冥氏族人的人,老伯不信你,我也不信你,为了以防意外,老伯需要自己去世间走一趟,可是不行呀,他在世间的寿命已经枯竭,一旦离开北冥画卷,立刻便会魂飞魄散。”
她又道:“所以,你是我们二人最大的希望,只希望你不要欺骗我们,待你我二人留下子嗣,你便领着其余六人闯出千里迷阵,将我北冥氏后人带来与我们相认,如若你说的乃是诳语,我们也自此认了,许多年,不想再熬了。”
韩令绥道:“你果然还是不甘心的。”
“若你所言非虚,我便一千个一万个甘心,若你没有骗我们,我永生永世都会将你视作夫君;如果你只是为了苟活而种下谎言,那么我也只能不甘心的死去了,如此,只能留下一分北冥氏血脉,不甘心,便不甘心罢。”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流泪。
韩令绥说道:“我不会娶你,也没有骗你。”
便听她言道:“如此最好不过,我们如今已无路可选,你不娶便不娶吧。”
北冥卷轴,是一副山水画卷,画卷中有一座山谷,山谷里有一座小镇,韩令绥如今便在这座小镇上生活。
画卷里四季分明,日出月落,冬去春来,不觉间已经十年了。
韩令绥修习《北冥神功》也有三年时间,内功境界于昨日刚刚突破“出类拔萃”,达到了“技冠群雄”的层次。
《北冥神功》出自北冥卷轴,是北冥卷轴中一门极其独特的内功,和韩令绥之前知道的北冥神功不同,它不仅仅可以用来吸噬旁人内力作为己用,更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凝练内力的绝学。
其有效息达到了每分钟七次,转化率更高达320%,比之全真教的先天功足足高了100%,有效息也多了两次。
这也是韩令绥能在三年时间便将内功境界从零提升到技冠群雄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自然是功力丹和洗髓丹的作用。
两种丹药都是齐老伯(管事)自己炼制的,所用药材均来自北冥画卷中,山谷四周郁郁葱葱,其中不乏珍贵药草。
每个月一枚功力丹一枚洗髓丹,使得凝练内功的速度加快最少十倍,且能疏通经脉,治愈损伤脉络。
这一日,韩令绥在小镇东边的湖畔练功,练的是北冥卷轴中的一门轻功,《凌波微步》。
凌波微步是以外功修习内功,脚步踏遍六十四卦为一个周天,内息自然而然地也转了一个周天。因此每走一遍,内力便有一分进益。
韩令绥修炼凌波微步也有三年时间了,配合北冥神功一同练习,呼吸之间,越来越熟,越走越快,不消片刻竟是练了十几个周天,只觉四肢愈发松快,呼吸愈发顺畅,极为舒服。
在之前,韩令绥一直以为凌波微步是逍遥派的顶级轻功,却不想它和北冥神功一样,都是出自北冥卷轴中,且比之逍遥派传承下来的更加全面,威力更加厉害。韩令绥虽然未曾询问过齐老伯,却也想过,恐怕那位逍遥子前辈,也曾在这北冥画卷中生活过吧。
修炼完武功后,他便坐在湖边入定,一呼一吸之间尽收天地元气,这北冥画卷中的天地真元比之世间不知精纯了多少倍,对凝练内功有极大的帮助。
一艘乌篷船自镇子里驶出来,赵庆云摘掉斗笠,用手掌遮住日光,远远的喊到:“小师弟,饮一杯否?”
“原来是六师兄,好,这就上来!”
韩令绥随即起身,施展凌波微步踏足湖面,忽起忽落,忽快忽慢,几次蜻蜓点水后落在乌篷船上,那乌篷船竟是没有丝毫动荡。
便听赵庆云道:“小师弟,你比我们六人练功晚了七年,却在这三年里将我等师兄弟远远甩开,不愧武学奇才之名,师兄这里甘拜下风,哈哈哈!”
韩令绥拍着他的肩膀,道:“六师兄,你这么夸我,我可要脸红了,哈哈哈。”
船蓬内走出五人,皆是十年前一起来到北冥画卷的师兄弟,个头最高身材最壮那人便是当初傻里傻气的刘福了,如今却是二师兄,他言道:“我还真想看看小师弟脸红的模样,哈哈!”
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则是五师兄何陈卓,他旁边那两位笑呵呵的家伙分别是大师兄王洪和三师兄史庆东。
韩令绥看了一圈,问道:“今天都到齐了,四师兄呢?”
王洪道:“四师弟近来情绪低落,恐怕……”
韩令绥这个月潜心修炼,不曾见过众人,听闻他言,随即问道:“四师兄怎么了?”
史庆东叹息一声,道:“咱们当初都是奔着圣物去的,心知危险,九死一生,可是咱们孑然一身,在哪里都是一样,别说十年八年,便是在这北冥画卷中待上一辈子我也不觉烦闷。”
他说这话倒是不假,七个人中倒是有五个人了无牵挂,随船进入北海寻找圣物,都知道危险重重,早就看淡生死了,他又道:“四师弟则不同,他已经成婚,在误入此地前有一个三岁大的闺女。”
韩令绥这才知道四师兄胡英(辽北州胡家旁支子弟)原来已经结婚生子了,于是说道:“既然如此,四师兄为何还要冒险去那北海寻宝?”
史庆东道:“说来四师弟的闺女与小师弟之前的损伤倒是有些相像,只不过她是先天性的损伤,且更加严重,医生言称活不活十四岁。”
“什么,怎会这样!那,可有治愈之法?”
史庆东无奈摇头,道:“毫无办法。”
王洪也无奈的叹息一声,道:“四师弟听闻北海有神光降临,圣物出现,又不知从谁那听说那个圣物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令人长生不老,想必也是病急乱投医,便跟了过来。”
史庆东道:“四师弟后来知道你服用洗髓丹治疗损伤的经脉穴道,便起了心思,向齐老伯讨要洗髓丹,齐老伯便让他放下这个心思,等他功成再说。”
王洪道:“前些日子我们六人聚在一起切磋比试,聊天涉及到七师弟你,言称你虽然比我们晚练功七年,却在三年里赶超我等,实乃武学奇才。三师弟便说了一句……”
刘福接过来道:“我当时说,洗髓丹真乃神丹妙药,小师弟如此沉珂之伤都可痊愈,且未影响他的修炼。四师弟从那开始每日必定去找齐老伯讨要,那日我撞见二人对话,齐老伯说,洗髓丹虽然可以修复经脉损伤,哪怕先天沉珂也可痊愈,可你还是尽早死心吧,没有百十年修炼,是无法安然走出千里迷魂阵的。”
赵庆云也道:“我也撞到过一次他二人争吵,齐老伯说,你若现在离开,迷魂阵里九死一生,就算我将洗髓丹给你,你也交不到孩子手中,不如潜心修炼,待功成后离开此处,去外边闯下一番伟业。”
“当时四师兄跪在地上说,我不要什么伟业,我只想救下我女儿的性命,求齐老伯赐药放他离开。可是齐老伯一直不曾答应,说北冥七星阵必须由咱们七个人组成,少一人则多一分危险。”
王洪暗暗摇头,道:“从那之后,四师弟便无心修炼,整日躺在床上荒废时间。我等师兄弟前几日还曾去他家看望他,劝解他好好修炼莫要荒废武功,他却说,我连自己女儿都救不了,练功何用,不如死了算了。”
过了几日,齐老伯许是被他感动,交给胡英一瓶洗髓丹,约摸百十多粒,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便送你出去,生死在天,看你造化吧。”
众多师兄弟不停劝解,他也不听,竟是给师兄弟们跪了下去,磕头道:“我胡英对不起诸位师兄弟了。”
言罢,虽齐老伯离开镇子,往南边去了。
韩令绥叹息一声,道:“四师兄去意已决,便让他去吧,只希望他吉人天相,能安然度过那千里迷魂阵。”
王洪皱眉道:“四师弟去了,如今我们六人,到时候如何修炼北冥七星阵?”
韩令绥道:“昨日我已经跟齐老伯商讨过此事,北冥依依将加入咱们之中,共同修炼北冥七星阵。”
刘福道:“北冥姑娘也要离开画卷吗?”
“她已经不想再熬了,这些年来她已经对我曾经的话坚信不疑,只想快些离开北冥画卷,去外边寻找北冥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