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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吧!”
尉迟雪蛮咧嘴苍凉而笑。
花谨紧皱着眉头,未再出声,只是整个人越发的绝望落魄,连带那双深黑的眼里,都已是落败成片,仿佛一潭死水,再无半许生机。
凤瑶撩着车帘子,心有起伏,一言不发,待花谨被伏鬼等人扶上马背后,一直垂着头的尉迟雪蛮终是颤了颤目光,抬头朝花谨的脊背望去了,却是这一望,便越发的皱眉,紧咬下唇,当即垂头下来,整个人站得僵硬如石。
与花谨相处这么久,且还生死与共,便是这尉迟雪蛮的心是石头做的,但在这分别之际,她终还是心有波澜,无法真正平静的吧。
若不然,干嘛还要朝花谨望去一眼,那般的心神紧烈,僵硬突兀,就好像是满身的力气突然被抽干,颓败落寞,甚至连生气的力气都无。
凤瑶将尉迟雪蛮的所有反应全数看在眼里,脸色也是稍稍沉下。
颜墨白突然伸手归来,夺过了凤瑶指尖的窗帘放下,温声道:“林风冷,凤瑶不宜吹得太多风。”
凤瑶这才应声回神,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叹息一声,缓道:“墨白,你且说说,那尉迟雪蛮对花谨究竟有无半点动情?”
颜墨白微微而笑,抬手宠溺的抚了扶她额头的碎发,“都是外人之事,与我们无关,凤瑶考虑这些作何?”
“花谨情深至此,我终究还是想让他圆得心意,再者,方才花谨与尉迟雪蛮在车外道别,尉迟雪蛮的反应,似也并非全然绝情,反倒是,略微留恋。”凤瑶再度出声。
颜墨白缓道:“无论尉迟雪蛮是否留恋,如今事已成定局,改变不得什么,除非,她能真正开口将花谨留下,但依照她的性子,此事绝不可能发生。”
是吗?
凤瑶心思起伏,并未将他这话真正听入耳里。
颜墨白也无心让凤瑶多管这些事,随即差人速度将花谨扶上车来,待得花谨在他与凤瑶面前坐定,他才差兵卫开始行车。
片刻,马车缓缓的开始颠簸摇曳,径直往前。
花谨面色再度死寂,整个人似如木桩子一般,一动不动的坐着。
凤瑶眉头一皱,深眼朝他扫了几眼,随即敛神一番,再度撩开车帘子朝尉迟雪蛮望去,眼见她的目光仍朝马车锁来,甚至方巧迎上她的眼,凤瑶微微而笑,略微扯着嗓子道:“此番一别,日后便莫要再见了,只是,我大旭的瑞侯花谨,出身高贵,便是双腿而断,也是有不少姑娘排着队嫁入瑞侯府的。待回得大旭,本宫便会差人着手花谨的婚嫁之事,让他娶一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以为瑞侯诞下麟儿。”
这话一出,只见尉迟雪蛮目光大颤,那双本是灰败的双眼陡然漫出了怒色与凶光。
凤瑶心头有数,极是满意尉迟雪蛮这反应,随即也不耽搁,懒散将车帘子放下,却是这时,花谨已朝她悲凉出声,“微臣都已这般模样了,长公主何须再调侃微臣。”
凤瑶转眸朝他望来,“本宫不过是在帮你罢了。”
花谨满目苍凉,“长公主帮微臣,便是要为微臣娶妻?微臣如今满身破败,心头也全全装着雪蛮一人,如微臣这样的人,怎还能安安心心的娶妻,从而去祸害别家的姑娘。望长公主收回此意,微臣,的确折腾不起了,也不敢再折腾。”
凤瑶嗓音一沉,“就为了一个尉迟雪蛮,你甘愿一直堕落?你往日魔怔也就罢了,但如今早该醒来,尉迟雪蛮不爱你,你还苦苦将她记着作何?莫不是你花谨还想为她守身如玉?”
花谨垂头下来,不说话。
凤瑶心有叹息,“往日本宫想让你当个好官,至少不是成日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没料到,你后来虽将性子改了许多,却栽在了尉迟雪蛮手里。若是可以,本宫仍是希望你回到当初,你还有你的父亲,你的亲人,你花谨身为老瑞侯独子,肩上负有重担,不该一味的消沉。”
花谨低哑道:“这些,微臣都懂。只是,心之所向,情深至此,忍不住,忍不住的。微臣也尝试过从这段情里抽身出来,微臣也努力过的,但微臣终究做不到的。就如长公主你,明明心系大旭,明明不想片刻离开幼帝,但最终,你不也是为了摄政王去了大英?如长公主这样坚强的人都忍不住,微臣又怎能忍得住。是以,求长公主莫要再调侃微臣,也莫要再为难微臣娶妻,微臣后半生,只想独自一人过活,不想,再成亲。”
凤瑶满目复杂,未再言话。
颜墨白则平缓如初的道:“凤瑶追随朕去大英,虽是暂时弃了大英与幼帝,但瑞侯也莫要忘了,凤瑶是为了大旭大局才随朕去的大英,甚至,朕与凤瑶,两相恩爱,互相扶持,双双都能为了对方甘愿赴死,但你与尉迟雪蛮呢?连最基本的信任与喜欢都无,谈何一样?”
这话顿时将花谨堵得说不出话来。
待得半晌后,花谨脸色越发的白了白,自嘲而笑,“是啊,微臣差点忘了摄政王与长公主恩爱两合,而微臣与雪蛮,却只是单相思。雪蛮不爱我,不喜我,是以,即便我为了她断腿也得不到她半分上心。一开始,我便错了,大错特错,只是如今情根深种,我已回不了头,忘不了她,便不愿再迎娶旁人。我日后,该是不会消沉的,我会肩负起我的责任,会安心上朝,为大旭分忧,光耀我瑞侯府门楣,我也会常伴父亲膝下,不让他老无所依,只是,以前的花谨终究是回不来的,我只能保证我去努力做好今后的一切,如是而已。”
冗长的一席话,发自肺腑,说得极是认真。
凤瑶与颜墨白双双对视一眼,皆是未再言话。
马车一路往前,颠簸摇曳。
则是许久,马车入了国都城,最后停歇在了宫门外。
此际,楼兰国师一直都在宫门处等候,眼见颜墨白一行人归来,便急忙上前站定,有意要主动将颜墨白扶下车来。
颜墨白也未拒绝,任由国师将他扶下车来,随即又伸手极是轻柔的将凤瑶也扶了下来,待得凤瑶站稳,他才吩咐侍卫将花谨扶下来。
“国师不帮你家圣上处理朝政么,怎还在这宫门口站着?”
正这时,颜墨白漫不经心的朝楼兰国师问了话。
楼兰国师热络恭敬的回道:“大周皇上与皇后乃我楼兰最为尊贵的客人,自是不可怠慢。我家皇上也早有吩咐一定要让微臣将二位照顾好,是以这几日里,微臣最大的事,便是照顾好二位。”
颜墨白勾唇笑笑,“你家皇上倒是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大周皇上与皇后远道而来,我楼兰作为东道主,自然得招待好二位。”说着,目光下意识朝那已经被侍卫从马车上扶下来的花谨望去,顿时一怔,面色也稍稍染上了几分复杂,话锋一转,只道:“大周皇上,这位是……”
这话一出,不待颜墨白回话,花谨已满面森冷的朝国师望去,阴沉而道:“这么快,国师便将我忘记了?”
国师双眼一跳,足下抑制不住后退半步,脸色起伏狰狞,惊愕之至。
“怎么,国师与我大旭瑞侯相识?”颜墨白瞧出异样来,漫不经心的朝楼兰国师问。
楼兰国师面色微白,双眼不住的翻动,竟是说不出话来。
花谨冷笑一声,“自然是认识的。我这双腿都是他亲自敲断,他怎会不认识我!”
凤瑶眼角一挑,落在楼兰国师面上的目光略微淡漠,也未出声。
颜墨白则似如未闻,仅朝楼兰国师道:“朕与皇后此行不过是游山玩水罢了,国师与楼兰圣上无需太过看重,且去忙你们的便是。”
说完,牵着凤瑶踏步朝宫门行去。
花谨眉头一皱,欲言又止,终究没出声儿。
楼兰国师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急忙朝颜墨白与凤瑶跟随而去。
颜墨白终究未对楼兰国师不利,凤瑶也没对花谨帮腔,只是邀花谨一道在殿中用膳。
膳食依旧是颜墨白差人专程在王宫御膳房里准备,楼兰帝王生怕待客不周,勒令采购的官员每日都得亲自对御膳房内的食材把关,务必让让御膳房内的所有食材全数新鲜。
待的膳食端上桌后,凤瑶与颜墨白如常用膳,花谨则满面沉寂与落败,毫无食欲,待得凤瑶与颜墨白吃好并放下筷子后,他才抬眸朝凤瑶与颜墨白扫来,低哑道:“在摄政王与长公主眼里,微臣可是极为无用?不仅保护不了雪蛮,保护不了自己,甚至连仇人当前,微臣都手刃不了他?”
凤瑶暗自一叹,“本宫虽护短,但有些事还是你自己去完成为好。你若想手刃仇人,那你自己便得彻底坚强,好生活着,甚至,强大。”
花谨沉默,一言未发。
“得了,好歹是堂堂男儿,怎还能成天摆着这样要死不活的模样,你好生活着,收敛心性便是,许是后面几日,会有好事发生在你身上。”凤瑶默了片刻,再度出声。
花谨自嘲的摇摇头,“微臣都这样了,还会有什么好事。只是,摄政王与长公主此番能答应带微臣回大旭去,便已是莫大的好事,微臣感激不尽。”
凤瑶没多说,仅扫他几眼,便随意宽慰两句,随即便让侍卫将他带去了偏殿休息。
待得花谨被侍卫扶着彻底出得殿门,颜墨白才慢条斯理的朝凤瑶望来,缓道:“今日在宫门口时,我本以为凤瑶会为了花谨而对楼兰国师不利,未料凤瑶竟未护短。”
凤瑶下意识转眸朝他望来,“我虽喜欢护短,但也不是什么短都护。楼兰国师与花谨不过是立场不同,主子不同罢了,是以只得互相对立生杀予夺,当初一战,想来不是楼兰国师砸断花谨的腿,便该是花谨要了楼兰国师的命,两人都是被迫而为,我这过来之人也没什么说的。”
颜墨白缓道:“凤瑶终究还是太过良善。”
“这并非是良善,不过是不想管太多事,更不想再经历杀伐罢了。如今有了孩儿,便想多多积福,不想见血,再者,我的心很小,装了你,装了孩儿,装了幼帝,装了大旭,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花谨之仇,我就不出头了,花谨若能自行振作的去报仇,便是最好不过,若他今后一味的颓败消沉,报不了仇,那也是他的命。”
颜墨白神色微动,不说话了。
两人双双沉默下来,周遭气氛也沉寂清宁。
半晌后,颜墨白才继续道:“对了,你方才对花谨所说的好事……”
凤瑶目光稍稍一深,扭头朝颜墨白望来,只道:“我若是料得不错,后面几日之内,尉迟雪蛮定会追来这楼兰王宫。”
颜墨白似是浑然不诧,仅是悠然随意的朝凤瑶问:“何以见得?”
“今日车行离开之际,尉迟雪蛮情绪波动,终是放不下的。对一个人彻底的习惯了,便就不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感觉了,而那尉迟血流便恰恰如此。花谨在她面前晃荡,一直都将她跟着守着,她便厌恶花谨,而待她真正的失去花谨,真正的再也得不到花谨的跟随与爱,她便会患得患失,心中空荡了。且凭今日花谨乘车离开之际,她那落寞的表情,便知她终究还是心有异样的,是以,她若能真正的想通,真正能体会到花谨的好,定会在我们离开楼兰国都之前赶来。”
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也稍稍一转,“墨白,差人去楼兰王宫外暗中守着吧,我担心尉迟雪蛮当真来时,会被楼兰国师等人以乱贼处置。”
颜墨白点了头,不曾拒绝。
只是,后面几日,颜墨白与凤瑶一直在王宫与国都城内晃荡,闲散游玩,却并未等得尉迟雪蛮来。
且楼兰圣上与国师的态度也越发的谦逊恭敬。
日子依旧清闲,风平浪静。
眼见颜墨白与凤瑶似是当真仅是来楼兰游玩,并无半点要开战的架势,楼兰皇帝与国师心头吊着的大石也逐渐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