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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第一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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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我再迟钝,这个时候还没察觉出诡异来,那就真的是不可思议了。

    但是人那个时候好像被刹车时忘记了惯性,即使我们心里觉得一切都差不多结束了了,但到底事情还是被推动着不停行进。后来日子一晃就到了大年初一。

    早上我爸就念念叨叨说着明天去拜谱,我一听那个高兴啊,摆谱嘛,这我擅长,毕竟是一个有格调的人。马呈呈也一脸好奇,问摆什么谱,爸就说:“拜谱女的不用去。”

    我一听,自己一琢磨,这不对啊,摆谱还不用女的去,这不就是一群大老爷们一起摆谱?这么一想我就有点没底气了,虽然我能摆谱,但要是别人不吃这一套,那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干瞪眼,说不定我这谱摆大了万一挨一顿打呢,我想着想着心里就有点打鼓。

    马呈呈倒是有点不高兴,“怎么还分男女了?这谱摆得挺大。”

    我爸哭笑不得,“这是拜谱不是摆谱,拜,拜神的拜,拜得是马家族谱,让老先人把咱屋宸龙都看看,介绍认得一下。”

    马呈呈脸色不太好看,“那我就不是马家人了?我不用拜?”

    爸就给她解释,“女的都不用拜谱。”

    马呈呈别过头不再说话,在一起玩了也小二十年了,她这个样子我了解啊,那就是生气了。其实我听着爸的话也大概知道马呈呈为什么会生气,农村确实有点重男轻女,这件事我们也没办法。很多时候她要是得了奖什么的,爸妈一发朋友圈一祝贺,底下的人都夸我。说起来挺搞笑,因为那些亲戚太重男轻女了,总觉得我才是有作为的人,所以马呈呈的很多光环都落到了我头上。

    等到妈一解释,亲朋好友就打个哈哈不了了之。

    开头马呈呈也就跟着一笑了之,这一来二去次数多了,我都替她觉得无奈。

    说到重男轻女,其实我也是自己经历了才知道,真正重男轻女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这种思想很根深蒂固,几乎每个家庭的老人都说一定要要个儿子,其实要我说,这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就像看到网上的说笑:家家都说还是要个儿子,莫非家里有什么祖传功夫秘籍传男不传女?我有一本葵花宝典英雄接好了。

    晚上马呈呈照旧给我们讲鬼故事,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不过我还是能感觉到她有些失落。

    第二天一早爸就带我往本家放置族谱的地方赶。

    我起床时还有点不情愿,赶了一早上的路才发现这起床起得好像还是有点迟。

    车开了一段路就上不去了,我们只能走小路,虽然说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但毕竟在后来去县上念书,也不怎么锻炼,上山对我来说还是特别吃力,我有点抱怨。

    好不容易穿出了林子,看着眼前的场景,我才知道自己刚开始的抱怨确实为时过早。

    接下来的路完全借着石壁的形歪歪扭扭从崖旁穿过,有一段小路直接由山体凿成,路面十分狭窄,左侧完全是峭壁,说不上深不见底,但要是掉下去,绝对是十死无生。

    看着引路的人谈笑风生一脸自若地如履平地,我忍不住冷汗直冒。轮到自己走,我咽了咽口水,这才知道人在害怕的时候真的会老是想上厕所。我尽量不去看小路外面是什么,扒着岩壁一点一点挪了过去,所幸这样的小路并不多。等到了地方,太阳已升到了中央。

    去的时候,因为不能耽误了好时辰,所以我们要先拜完谱再吃饭。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成一片,红花花的鞭炮碎屑和闪动着的火光以及硝烟四散,在一片炮声中夹杂着一个老人沙哑尖锐的喊声。

    迎谱匣!

    我听他说鹰普侠当时真的是惊到了,心想不对啊,这怎么可能是鹰普侠,再一问才知道人家喊得是迎谱匣,拥挤的人群散开一条路,我们宸字辈的长孙,也就是我大表哥,抱着谱匣出来了。

    谱匣很大,他两只手合着才能抬住,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看起来是暗红色,但在光底下又映出些土黄的底色,中央纂刻着四个繁体大字‘马氏宗谱’,匣子四周刻着镂空的龙凤。看着谱匣,我想起来我们家才搬家的时候,爸妈买了一些镂空的木质龙凤贴在木家具上,这下看到了谱匣上面的龙凤,我真心觉得家里那些龙凤真的只能叫四脚蛇和火鸡。

    谱匣顶上用红布盖着,这红布从两边掀起,露出了谱匣的样子,看起来就和新娘那种撩起来挂在耳畔的珠帘一样。

    还没等我多打量几眼,大表哥已经把谱匣抱进了屋子。

    没过多久,这家的主人从存放谱匣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捧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岁的书。那个书很大,大概有两张A4纸并列拼在一起那么大,那老人把书放在道场的一个黑漆方桌上,他的周围立马围过去一群人。

    我站得不太远,踮了踮脚看着,这本书里面的页面是淡黄色的,看起来有些年份。那老人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开始写名字。书本的左面写了我爸的名字,右侧上方有个小字‘妣’,底下写了我妈的名字。

    我正在琢磨妣是什么意思,这时人群越来越挤,我也就没了看下去的心思,挤出人群站在一边揉胳膊。我蹲在一旁无聊地等到这一波署名完毕,接下来就开始正儿八经地拜谱了。

    所有的马家人一起进入了存放谱匣的房子,因为屋子小,站不下的就在门外稍等。

    我打量着这间房。

    那房子正对门的土墙上方贴着几方红纸,正中央一竖列毛笔字龙飞凤舞,正是:天地君亲师。两边写着小楷,‘马氏宗族’‘万古流长’。再两边是俩列对联。在这几方红纸下是固定在墙上的木案,细窄的木案上对称点着两根长明烛。木案下方是一个神台,神台用黄布铺着,上面放着大表哥抱进来的马氏族匣。族匣前方有供品和香烛。神台下有一个布制的蒲团。

    上香要按着辈分高低,从辈分高的开始。

    我看着别人上香作揖,听他们说这拜谱三跪九叩的规矩,连忙取经。好在到轮到我,这拜了一轮,都没人说我出了什么岔子。

    拜完了族谱,外面也摆上了流水席。

    大人们谈天说地把酒言欢,这谈话我是听得直打哈欠,唯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上桌的饭菜。我们这吃席讲究八大件子,四道凉菜四道热菜,猪肘子糖肉鸭子汤,甜糯米肚丝汤肉丸子,鸡蛋皮裹肉肠切片,糖醋鱼蒜丝拌酱,这些味道就是再大的酒店也还原不了。一桌子大人都在喝酒,我一个人吃得好不自在。

    突然感觉到有个东西在蹭我的腿,我余光瞥到一个毛茸茸的影子,当时心里一紧。

    黄鼠狼追到这来了?

    我低头一看,悬起来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原来是这家主人养的土狗。

    我把骨头喂给它,心想这下被那个黄鼠狼闹得,真的有点杯弓蛇影。

    吃完了酒席,我们又轮着再拜了一遍谱,这才又沿原路下了山。

    等回到外婆家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我打了个哈欠,有点困。

    马呈呈吃了饭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听川川说是上了后山,我回到房间里烤着炭火,靠着墙慢慢睡着了。在这似睡非醒间,我一个恍惚猛地清醒过来。我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赫然又回到了那个点着长明烛放置族谱的土屋!

    屋里影影绰绰好像有很多人,又好像没有人。

    我正跪在那个布蒲团上。

    看着昏暗的土屋我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就要站起来,却没想到双腿灌了铅似的根本动不了,我有点慌了,连忙打量四周。我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整个屋子显得很昏暗,屋内的氛围随着袅袅的烛光显得有些动荡。我又回头,空荡荡的屋子只有眼前的神台,上面的族匣上半段隐在阴影里,谱匣上面的几个黑墨大字显得越来越灼眼。

    天地君亲师。

    天地君亲师。

    天地君亲师。

    我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封存族谱的谱匣上那些龙凤忽然睁开了双眼。

    尖锐的带着一些古怪腔调的声音从那凤头传出,“天地君亲师!天地君亲师!”

    龙身一个扭动龙头向我,沉闷的声音传出,“天地君亲师!天地君亲师!”

    两个声音混在一起,就好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响,“天地君亲师!”

    一阵一阵的声音炸的我头皮一阵一阵地麻,神台哗哗哗地颤动起来,眼看着似乎有什么要从底下钻出来,我急得满头大汗,双腿就是死也动不了。

    龙凤双双脱匣而出,在我面前腾云驾雾,声音一浪一浪地直直往我头上冲。

    “天地君亲师!”

    “天地君亲师!!”

    “天地君亲师!!!”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依旧是外婆家,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我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突然感觉到耳畔有温热的气传来,只感到左肩沉甸甸地好像趴着什么,当时脖子一道麻了下去,背后汗毛乍起。我僵硬地回过头,看向肩头的那个东西。

    黄鼠狼朝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一字一顿地说道。

    “天—地—君—亲—师—”

    我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去,黄鼠狼从我肩头跳开。我喘着粗气想坐起来,腿却麻到没有知觉,头也昏昏沉沉的,大脑就好像搅浆糊似的,心跳擂鼓一般。

    开了半扇的窗子吱呀吱呀响着,黄鼠狼一个飞跳窜了出去。

    冷风一激,我全身一个哆嗦,立马清醒了起来,但还是站不起来。

    吱呀。

    门被推开了,马呈呈看着坐在地上的我一脸错愕,“你怎么了?”

    我想开口说话,但是一张嘴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马呈呈咳嗽了一下,“这屋子里炭火味……你怎么吐泡泡了?”看见我流口水,她一惊,连忙跑过来想把我扶起来,我心里清楚得很,但腿就是使不上劲,心里木顿顿地连刚才的事都忘了怕。

    我比马呈呈要高,也比她胖,马呈呈扶不动,她快急哭了,“你起来啊!”

    我流着口水一点劲也使不出来。

    马呈呈放弃了扶我起来的想法,她把炭盆搬开,拖着我的脚把我往门外拽,我的头磕到了门槛,含混地呜咽了一声。

    马呈呈一路把我拖到了道场上。

    我的头就这么咔哒咔哒地一路撞着地面,在道场上被冷风一吹,腿慢慢地不麻了,我坐了起来,马呈呈坐在我旁边的地上喘着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一氧化碳中毒了……”

    我颤抖着手擦掉了口水,“偶……把……系……套……”(我不知道)

    马呈呈掏出手机给爸妈打了电话,她坐在我旁边瘪着嘴红了眼睛,“你都多大人了,怎么烤个火都这么不小心?”

    我想起来那个黄鼠狼趴在我耳边说话的事,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狐狸精给我说话了?”

    “狐狸精?”马呈呈一惊,“你在说什么?”

    我呸了一声,“说错了,是黄鼠狼精,我听见它说话了!”

    马呈呈一脸诧异,“你知道吗?我本来没这么早回来的,我在玩呢,然后那个黄鼠狼突然来拉我裤腿,我就跟着它来了,这才发现你煤气中毒了,你说这黄鼠狼多聪明,要不是它……我真的不敢想……”

    我愕然。

    缓了半天才告诉马呈呈我做了个噩梦,一醒来就看见黄鼠狼对我笑了,它还开口说话。

    马呈呈点点头,“你想啊,你都烤炭火烤中毒了,出现点幻觉很正常啊,是不是?”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拿不准,可能这真的是我的幻觉,毕竟梦里也是一直有人在说那句话,所以醒过来嫁接到黄鼠狼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我又休息了一会,马呈呈陪着我去了两里路外的卫生所,进去说了症状。医生看我们乡里乡亲,做了下检查发现我因为马呈呈回来的即时,也没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开药,只是叮嘱我以后烤炭火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