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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元善见用过晚膳后斜倚在榻上看书,身旁的梅妃将煮好的玫瑰花汁配上黄山贡菊烹茶后端了上来。
元善见将手中的书放下,闻了闻梅妃端上来的茶,享受的说道:“好香。你一向善烹调,朕如今还有什么快乐的所在,便是与你一起了。”
梅妃颔首笑笑:“陛下喜欢,就是这几朵花的福气了,连日来陛下忧心国事,臣妾今日用了黄山贡菊,清肝明目再好不过了,陛下歇歇吧,别累坏了。”
元善见放下手中的茶盏,叫周围的宫人退下,拉起梅妃安置在身边,皱着眉说道:“朕就是再有什么忧思之事也是为了你的事,朕不想娶李氏一是因为这人是西边和高家谋划好之后派来的,朕忌讳。再者除了你,朕不会相信任何人,虽然你身份低微朕无法许你皇后之尊,可这后宫除了你一位妃子其他几个朕从未放在心上位分也没你高,朕只能这样才能弥补你万一。”
梅妃摇摇头:“陛下的心思,臣妾明白,其实,您不必为了我去得罪高欢,高家权势熏天,朝堂之上更是说一不二,陛下棋出险招,可就怕高家反应过来报复陛下呀。”
元善见站起身,板脸道:“难道朕不得罪他,他便会还政于我么?大魏分裂本就是高氏和宇文氏内斗的结果,最后划江而治,连年征战。今年高欢不知收了西边什么好处竟然愿意和亲停战?!要战是他,不战还是他,朕这个皇帝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报复么?朕还能指望着高家什么?他就算再要报复,朕还有什么可怕的?”
梅妃见元善见不高兴,便拉他坐下喝茶,喃喃的说了句:“只是那姑娘,白白失了名节,实在是无辜可怜。”
元善见冷笑一声:“朕是庶妃所生,从不受父皇宠爱,本以为一辈子做个清闲王爷安稳余生,谁想竟被高欢强行带来洛阳扶我称帝!叫我背负着谋反叛逆的罪名,担着东魏皇帝的虚名,将来还要承受史书工笔的骂名,朕就不无辜,不可怜?梅儿你是掖庭宫女所生,从出生起便要为奴为婢,朕不得志那两年是你在府中陪我度过,高欢强掳我走的时候也只有你敢挡在朕的身前,可如今你却因为身份低微不能成为朕的皇后,还要时时留意步步小心,你便不无辜不可怜?高家可曾想过朕与你的无辜可怜?!”
梅妃抚着元善见的心口,安慰道:“陛下切莫动怒,咱们来日方长。”
元善见品了一口茶,思虑到:“如今乱世之秋,中原分裂,江南有陈朝,北境有柔然,契丹,朕就不信,凭高欢能一统天下!只要强敌都在,他就不敢轻举妄动,朕就有时间喘息。只是......”
“只是什么,陛下?”
“高欢一向最喜爱他的六儿子高演,最倚重大儿子高澄,这个高晋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敢坏朕的事,敢背这样的黑锅?”
梅妃再为元善见斟了一杯茶,说道:“想是兄弟情深,出面维护吧。”
元善见笑了笑摇摇头:“高澄是个什么货色朕还不知道么,他平日里骄纵跋扈,什么兄弟能和他情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高晋阳自己自愿的,他愿意袒护身居要职的兄长,为了高家继续把持朝政,还能在高欢面前讨些好处。再者便是高家不愿意刚刚当上尚书左仆射的长子又是高家世子的高澄折掉,找了个替死鬼。”
梅妃有些惊讶:“若是第一个,那么这个高晋阳心思深沉,善用权谋陛下不得不防啊。可若是第二个......”
“若是第二个,那高欢简直连亲情人伦都能罔顾,为了高家把持朝政的利益,连亲子都可舍弃,再联想朕如今的处境,真是不寒而栗呀。”
“那陛下以为,高晋阳是哪种可能?”
元善见叹息一声,又喝了口花茶:“高欢有多狠毒朕不是没见过,可高晋阳再不济也是高家嫡出的次子,高欢就真舍得吗?庶出的儿子一大堆,怎就偏得是他?况且高澄若是真折进去,按道理世子便是高晋阳接替,他没有理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傻瓜么?两种情况看似都说得通,但实则又都说不通。只怪朕当时大意了,御林军冲进去的时候殿内高晋阳和高澄都在,想是高家察觉了,派高晋阳来找人的,若是提早一步,朕就能拔掉高澄这颗钉子,真是可惜!”说完,元善见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
梅妃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烹茶。想想刚才元善见的话,再看现在,其实......收拾高澄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入夜,李菀鸢睡不着觉,在家里都是枕着粟玉的软枕,连枕面都是蜀绣的,现下这个荞麦皮的枕头硬邦邦的,咯的头疼。而且高晋阳受了伤住着大床,自己躺在一个刚搭好的床上,睡着不舒服。既然睡不着李菀鸢便走进内室,想要好好端详一下这位还不熟识的夫君。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高晋阳的床边,俯身看着这个男子的容貌,心中啧啧赞叹道,贵公子见得不少,可能出落得这么相貌堂堂英姿飒爽的除了自家的三哥就是小白哥哥了。
一想到徐小白,菀鸢的眼神便黯淡了下来,如果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当初还会说那么决绝的话么?其实菀鸢若是想逃回国去,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回去之后呢?虽然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可又有人会信么?徐小白本就已经很讨厌自己了,回去也是自讨没趣。‘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这是徐小白最后对她说的,也许,她该认命,应该接受一段崭新的人生。
看着看着,李菀鸢渐渐困了,睡觉之前摸一摸他高高的鼻梁吧,可菀鸢这一摸可惊得顿时没了困意。太烫了,像是伤口发炎。烧成这样怕是不大好,可自己在高家谁也不认识,带来的侍女又都不知道被人遣去了哪里,这可怎么办。
菀鸢轻声叫道:“公子......二爷?你醒一醒,醒一醒。”
高晋阳虚弱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菀鸢,沉沉的说了句:“何事?”
“你发烧了,看来伤口不大好,还是找个大夫看一看吧,我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你之前和我说的一个叫莲心的是谁,她在哪里能帮你么,夜深了,我见小六恐怕不大方便,你还有什么交好的兄弟,我找莲心通报一下,为你找一个大夫。”
高晋阳摇了摇头:“夜深人静的,搅扰了大家安眠便不好了,我的事不重要,无碍的。明早起来再说吧。你刚从长安过来也劳累了,早些休息为好。”
菀鸢被他的话气的差点儿跳脚,要不是顾念他有伤在身,早就一记拳头挥过去打在他的头上了,从前她总是这样欺负三哥的。
“你怎的就不重要,你在菀鸢这里如今就是最要紧的人了,你不愿深夜惊动丞相府我知道了,可你总得告诉我你房里有什么药,我好拿给你吃。就这么一直烧着,明早起来再说?你明早哪里还起得来!”
高晋阳听了李菀鸢的话,叫她在窗前的一个梳妆台的屉子里拿了一个青瓷瓶。里面有几粒药丸,菀鸢拿水喂高晋阳服下。
菀鸢边整理桌上的水杯茶壶边抱怨道:“你这里怎么连杯热水都没有,说你是丞相府的二公子都没有人信的吧。”
高晋阳服过药之后侧身躺着,端详着这个近乎是从天而降的夫人,看得出神。他本以为自己会被下大狱的,没料想到元善见会将这个姑娘赐给自己,这到底是不是因祸得福呢?
“对了,我不是太知道你的名字,你能告诉我么?小六叫你二爷,他想必是你的随从吧,那以后我怎么称呼你才好呢?”菀鸢问完就后悔了,怎么称呼,当然是夫君了,还能称呼别的?只是自己还没准备好,才糊里糊涂问了这么一句糊涂话。
不过高晋阳却没有在意,看着菀鸢说道:“在下高晋阳,字子进,今年十九岁。晋阳二字便是晋地之阳的意思,我生在那里,便这么取名了。至于称呼,你想叫什么自己定夺,我无碍的。”
菀鸢心想出生在晋阳便取这个名字是不是太草率了些,高家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儿子的样子。“小女今年虚岁十五,名李菀鸢。菀是诗经中‘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的菀,鸢是一种鹰,写来是戈鸟——鸢,不是鸳鸯的鸳,初识的人经常以为错呢。小字樱儿,因为娘亲生我那天府中樱花盛开,所以便取了这个小字。”
高晋阳强忍伤口疼痛挤出了一个微笑:“菀鸢的名字取得有些深意,菀字是小女儿之态,可鸢字却是英武之状,看来菀鸢的父母对你寄予厚望。”
自己介绍的时候忘了要顾及他的心思了,短短一天菀鸢就察觉到高家对他的冷落,自己这么说只会让他难过,便识趣道:“菀字是族谱的从字罢了,家姐菀鸾取了珍禽的名字,菀鸢才也只得这么取名,没有深意的。晋阳哥哥你快歇着吧,我就在这儿,你有事就叫我。”
晋阳哥哥?自己竟然脱口而出晋阳哥哥?菀鸢自己也下了一跳,或许,自己内心已经接受了这个夫君了?谁知道呢。还是他的伤要紧,明日要早些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