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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长宁撑剑,跪坐在雨水之间。
她大口地喘息着。
从未这样疯狂而肆意地杀过人。
这次的暗客和曾里的那次不同,那次不过是赌场的小厮罢了,而这一次,是一国世子暗中训练的力量。
她做不到如挥毫泼墨般的惬意从容,而且今日的她也想这样狠冽而肆意地战上一场。
雨水冲刷大地,卷起白色的红色的浪花,向着地面渗去。
她从来都知道,从十年前起,在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地方便隐藏了一抹黑暗,她对这个世间甚至有些无情,若是可以,让整个世界在她面前毁灭,她不会有丝毫犹豫与同情。
师父说这样不好,师父说人生于世,总归与人情冷暖无法割离,可以冷冽,但不能极端。
可她有的时候好似真的无血无泪……无情。
她望向四周凌乱如枯木般的尸体,她的心头却如死水般平静。
没有同情,没有悲伤,亦没有害怕。
她在雨中歇息了会,重新站起身,拔出那把刺在一个暗客心口的匕首,平静地迈步离开。
将所有的血色与失了生命的尸体,尽皆抛在身后,沦落在雨水疏风间,成为过往。
……
丹国红蔷。
易府。
“静候佳音。”易禾口中安静地重复着这样的四个字,心中却越发滚烫起来。
宣纸卷起的四个小小墨字,仿佛牵动了他的每一丝心神。
他轻抬步伐向外而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重阳节。
几天前接连大雨,雨水洗过之后的晴天,格外清朗动人。
他忽然想出去走走。
迈步出了易府,几个转弯便是热闹的市集,秋雨连绵,雨刚停歇便逢重阳佳节。
虽有落雨,街道之上亦是不知从何处寻来团簇金灿灿的菊花,满眼盛开,尽是红火金秋。
“大哥哥,要买个茱萸囊吗?”一个小女孩拉住易禾的衣角晃了晃,“只要一文钱一个。”
易禾心中明朗欣然,露出一个笑颜,刚伸手准备买上一个茱萸囊,却是忽的被人流一挤,整个人晃上了半圈。
他今日出门经过了些乔装,也未曾带一个侍从,不过是想偷偷出来寻些乐子。
“这位郎君,对不住了,前方有难得一见的热闹,我也是急着去看看热闹。这才不小心撞到了郎君。”那人拱手歉意说道。
易禾疑惑问道:“是什么热闹?”
那人笑言:“据说呀,是那荆郎君的四幅墨画被自家丫鬟偷了出来,正在曾里大人手中,现在就在秋实山下呼喊叫着拍卖呢,这荆郎君的面子,想必是挂不住了,这样的热闹你说有趣不有趣?”
易禾心中一晃,皱眉问道:“荆郎君的墨画?”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摇头摆手说道:“我先去凑热闹了,郎君若是好奇可随我一同前去。”
说罢抬步便要离开,易禾神色一阵木然,步履逆着人流被推搡地来回晃悠。
他拍了拍脑袋,定了定神色,这事是怎么回事?荆先生知道吗?可是按荆先生言辞,他此刻应该在易国,赶回来来得及吗?
就算来得及,这样赶回来又如何应对?不过是丢脸罢了。
不知为何,易禾心中忽然有些难过,像是一种荣辱与共的伤感。
就在神思怔怔之时,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他听见有人唤道。
“是你。”易禾抬眸望了过去。
黎夏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想不到公子还记得我。”
易禾心头一动:“你知道秋实山下的事吗?”
黎夏说道:“我正是为此事而去,好在郎君离开之前对我有所吩咐。”
易禾心中舒了一口气,喃喃重复道:“那便好那便好,郎君有何需要,尽管寻我帮忙。”
黎夏有些微微好奇地望着易禾,说道:“那便谢谢了,只是我没有什么需要,所以不用你帮忙。”
秋实山位处红蔷城东南方向,大约有三四百米高,山势平缓蜿蜒而上,秋意染得山峰极是凌乱,有野菊随意绽放,遍地是串串鲜红的茱萸果。
山脚被清理出了平整的一块,以实木搭建了一处两米高台,高台之上置一处竹架,架上平铺而开四幅水墨丹青。
一幅画上是一片浅色水面,水面之上点点鸥鹭,另一幅是荷塘夜色,有流萤碎光,第三幅则是一座高山,山上嶙峋怪石,而最后一幅画的只是云彩,层层叠叠的流云疏风。
“这便是那四幅墨画?”有人惊叹道,“倒的确是极其有意蕴。”
“可是你没见着那边角皆是破损,一看就是匆忙之中被人裹挟出来的,想不到那荆郎君如此识人不明。”另一人叹道。
“呸,他是活该!张狂放浪,老天都看不下去想收拾他了!”
说话之人,若是荆长宁在此,想必便能一眼认出,正是当初在荆府起哄的崔章,也是曾被荆长宁出言羞辱之人。
人群便在这样的七嘴八舌各怀心思之中围聚了过来。
“停,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曾里走上台去,“这四幅画呢,正如大家所知,是荆郎君的大作,我也不想说什么废话,三千金底价,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金!赵方,你来拍卖。”
赵方嬉笑地走上台去,说道:“个中缘由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他抬眸向四处看了看,“咦,那荆郎君倒好像是没有来呢,真不知道是没有脸前来呢,还是忙着在家里收拾自家丫鬟没有空前来呢。”
他一脸揶揄,哈哈大笑了起来。
人群顿时一阵哄笑。
“我出三千金!”一人朗声说道。
那人正是当初在荆府的杨登,曾以三千金求画,却被荆长宁以清雅高洁的言词正义拒绝,此时此刻,既能得墨画,又能好好羞辱一番那张狂之人,杨登心中甚是畅快。
三千金,是有点多,可是籍此扬名一场,又能抒发心中愤懑,有何不可?
易禾混在人群之中,见此情形有些焦虑地望向黎夏。
黎夏一脸正色,目光掠过易禾担忧的神色,直直落在台上的四幅墨画之上。
随后,他纵身一跃,步伐定定地便落在了高台之上。
“这样好玩吗?”他叹息着望向赵方和曾里,幽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