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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酷暑。
阎小楼顶着能把人烤熟的大太阳,慢悠悠地迈着四方步,一路闲逛开来。
将阎春雨那个死鬼祖宗拽出火海,洗刷干净。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只毛绒可人,热气儿腾腾的白僵。万没想到,入眼处,竟是赤条条一具胴体。
元劫之后,是成是败总有个定论,要么化僵,要么被天火烧成一堆零碎,一成不变是几个意思?
大惑不解中,他摸出半部残卷,先是从头到尾细细翻过,随即将《尸典》一合,一面循着记忆,一页一页地往下捋;一面执着书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后背。
背到半截儿,他心头一动,一段文字倏地跳将出来。
“地尸,三尸之末,滋于执念,七魄俱全。与生时同。”
离散的目光微微一敛,他眉心轻蹙,犹疑不定的转过头去。
三步之外,光着脚、只套了条长裤的阎春雨定定地站在那。本该灵动的眼珠跟俩琉璃球儿似的,看着光华夺目,实则一片寂然,不曾有任何波纹流转。
这就叫“与生时同”?
关于三尸,阎小楼知之甚少,只能从《尸典》精简的记述中梳理出个大概,然后与僵互作比较。
僵,根据修为可以划作九阶、三等。
下三僵名为“行僵”,以黑、绿、白加以区分。
中三僵称作“飞僵”,由强至弱,依次是黑、红、白三色。因其毛发旺盛,长度基本都在两寸以上,又叫做“毛僵”或是“长毛僵”。
上三僵称之为“不化骨”,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尸王”。到了这个阶段,僵的特征已经完全退化,就外貌而言,与常人并无不同。
而尸的境界划分是跟着修士走的,按照成因,归为天、地、人三种。
天尸,育于造化,生即死物。
无魂无魄、无知无识的,是“伏尸”;有魄无魂,终身浑浑噩噩、只能为人傀儡的,是“游尸”,二者统称“小天尸”、“伪天尸”。
只有魂魄俱在,天赋异禀那种,才是真正的“天尸”。也只有它能超脱桎梏,不受烙骨,不为奴役。
天尸之下,是为人尸,又称“活尸”。
与之相比,人尸可没那么多讲究。唯一的缺点,是三魂七魄不太稳定,个体之间差异极大,既有才情艳艳之辈,也不乏碌碌无为之徒。
整体来看,即使是垫底的地尸,论资质、论那一身铜皮铁骨,都比同级别的行僵、飞僵更胜一筹。
所以,在苦了那么多年之后,他终于时来运转了?
将阎春雨的沉滞当做地尸苏醒前,所必须要经历的过程,他美滋滋的凑上去,下巴一抬,颇为骄傲道:“我叫阎小楼,是你的主人。你叫阎春雨,‘小楼一夜听春雨’那个春雨。嗯……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阎小楼兴致不减,继续没话找话道,“你热不热?累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我帮你……”
“嗷——”
像是厌倦了他的碎碎念,山林深处,猝然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吼叫。
听声音,可能是一头暴怒的公熊。
心无旁骛的阎小楼被吓了个激灵,肩膀一缩,倏地朝西南方看去。
不多时,又是一声怒吼,林木被震得簌簌作响。
最初的惊吓过后,强烈的好奇随之涌现。阎小楼捻着手指,很是跃跃欲试。
这事儿如果出在几天前,他一准闭目塞听,不闻不问。可如今,他大小也是个入了道的修士,身边还养着一只天元境地尸。
有恃,自然无恐。
没怎么焦心,他随口便道:“去看看。”
初入天元,经脉之中虽然空空如许,体力却十分充沛。轻轻一纵,掠出个三四丈完全不成问题。
别说,这种身轻如燕的感觉真挺妙的。
沉浸其中,沾沾自喜地追了大半座山,缭绕左右的腥气陡然浓烈起来。
阎小楼心神一凛,谨慎的退到下风处。然后循着声音,又跟了一段儿,直至高大的黑影开始在视野里晃,他终于不再靠近,转而如灵猫一般蹿到树上。
居高临下,只见一头壮得吓人的黑熊一掌拍开倒伏的树干,两只后掌猛地一蹬,张嘴便向人咬去。
瘫坐在地的那人空拿着一副木弓,腰间、腿上全是血,已然无力应对如此凶悍的攻击。
阎小楼撇开目光,转头间,一道幻影一闪而过。
阎春雨?
来不及细想,他倏地一抬眼,就见阎春雨强势冲出,一脚蹬在它脖子上。
立起来足有一丈高的黑熊去势一偏,重心稍有不稳,就四仰八叉地摔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叽里咕噜滚出好几圈。
阎春雨则借力一翻,一把将人架起,连拖带拽地往外送。
许是牵到了伤口,没走几步,那人已是血流如注,无法成行。
另一边,黑熊晃了晃硕大无朋的脑袋,挣扎着站了起来。
阎小楼这才注意到,它左眼里竟然插着一支竹箭,肚脐周围也有两支断箭。
自知难以脱身,阎春雨强压内心对鲜血的渴望,先是有意无意的将人安置在下风口,也就是正对阎小楼的方向,随后迎着黑熊,飞身又是一脚。
鼻头突遭重创,两抹血花喷溅。
黑熊惨嚎一声,上半身微微一抬,躲避的同时,一掌就呼了出去。
仓促之间,黑熊的反击毫无章法,可仗着身高臂长,还是轻而易举的在阎春雨身上留下四道血槽,险些给他来个开膛破肚。
阎小楼脸色一沉,心疼得直想杀人。
阎春雨可不管那个,由于没有痛觉,落地之后,他行动自如的从腋下闪到黑熊背后,身子如猿猴般往上一扑,单膝跪在它后颈,右手死死的揪住一撮又粗又硬的鬃毛,左手攥住箭羽,猛地往更深处一扎。
“噗!”
“咔擦!”
箭身没入两寸,紧接着,就在黑熊剧烈的甩动中断做两截。
箭矢受力,斜着往肉里一挑,混着血的浑浊液体一涌而出,这只眼睛算是彻底废了。
在黑熊背上颠簸了两下,阎春雨瞅准机会,乍然发力。随之如大鸟般从掠过它头顶,安然落地。
黑熊不堪剧痛,行径越发癫狂,竟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碗口以下的树木,竟无一合之敌。
一时间,就听得吼叫不断,巨大的断裂声此起彼伏。
眼看着它就要将方圆几十丈都夷为平地,阎春雨捞起一根比腰还粗的青松,横着就扫了过去。
呼呼的风声中,黑熊被砸中腹部,砰然倒地。
连番受挫,也折腾了这么久,黑熊那一身膂力还跟使不完似的。都这会儿了,居然还有力气去推圆木,妄想脱困。
黑熊如此强悍,他正盘算着该如何结果它,耳边忽然闻得一声轻喝。
“阎春雨!”
阎春雨循声而望,但见一口长剑被人扔了过来。
他探手一接,立时青光大盛,原本素净的剑身随之冒出大片晶莹的纹路。
刹那间,霜华遍地,丝丝寒意透骨。
目光扫过剑身,他助跑几步,抬脚踹在它下颌,重新将黑熊踹躺下。随即双手持剑,一剑刺进它嘴里,直贯后脑。
在黑熊无比惨烈的呜鸣声中,他挂着一头一脸的污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即微旋手腕,凶残的转动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