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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把那两个人带过来!”韩县令朝衙役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就有人去挤开陈府家丁,为江樵和阿姜开出路来。
钱文友摆明要管陈员外府上的事,韩县令也一心要扳倒师爷,两个人无形中走到了一起。
江樵护着阿姜小心走出亭子,不让两边的人碰到她的手臂,细心体贴的模样让阿姜微微有些不自在,但看着远远和韩县令站在一起的钱文友,她实在分不出心思再和江樵推辞。
“小民江樵。”江樵拱拱手,朝韩县令拜了拜,再偏头对钱文友憨厚一笑,算全了礼节。
韩县令见到阿姜就是一愣。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清灵飘逸的女子,更不用说那样一身与生俱来的风华!
她明明只穿了一件寻常的衣服,发饰也并不出挑,没有珠环翠绕、没有僮仆如云,可是她那样平平淡淡地走过来,却让人觉得繁花似锦、步步生莲。
惊艳之后,韩县令见她不说话,还客气地问了一句:“姑娘可还安好?”
阿姜当然不好。
她的肩膀实在疼的厉害,方才奔逃时顾不上,现在停下来才觉得有些难以承受。那在外人眼里迤逦曼妙的步态,不过是她勉强稳住、不让自己跌跌撞撞过于难堪。
她必须要忍住。
“你……”钱文友看到阿姜时陷入了明显的怔忪。
他脸上属于读书人的桀骜清高一下子变成的惊疑,一双锐利的眼眸暗沉着,却又不明缘由地闪着奇异的光。
他上前一步凑近阿姜,上上下下打量着、对照着,想要求证又不敢开口,只颤着双肩抖个不停。
“多年不见,先生还是老样子。”阿姜笑一笑,语气熟稔地和钱文友打了招呼。
江樵看着这意料之中的情形,突然生出些许惆怅。
阿姜不属于清河村,不属于惠风镇,不属于清丰县,她来自更遥远的地方,有着显赫的身份。
——不属于他。
“谁伤了你!”钱文友暴怒,指着阿姜渗血的肩膀,额头青筋隐现。
阿姜侧头看了一眼右肩,低低叹声气,“是我的婢女绿莹。”
这个答案让钱文友吃惊,但他还是快速作出了反应:“韩县令!”
“先生请讲。”韩县令低眉,再不敢随意打量阿姜。
“这是……我的故交,绝不可能为陈府仆婢,陈员外适才所说我可力证为假,你好生审查!”钱文友又看看江樵,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人。
“他是我的恩人,你们不要为难他。”阿姜立刻开口。
“好好好,我不为难他。”钱文友低声应下,话里还有着温柔的诱哄,可他一转头又是万分的强势,对几个衙役吼道:“去找轿子来!”
“不妨事,我只是……”阿姜想要阻止,话还未说完却已经摇摇欲坠起来。
“你消停会吧,大小姐!”江樵一把将人揽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那么辛苦。
“你……”钱文友吹了吹胡子,有心要让那个村夫放开阿姜,可看着阿姜惨白的小脸又说不出口,只能愤愤吼道:“轿子怎么还不来!”
在阿姜支撑不住晕过去之后,轿子才千呼万唤始出来。江樵把人抱起,不客气地坐了进去。
“放肆!”钱文友颤着手直指江樵,心里却也明白以阿姜的状态不可能单独乘轿,狠了狠心只能放任了。
钱文友也不管员外府的烂摊子了,丢下韩县令他们就往镇西去,顺道还指派走了韩县令带来的两个衙役抬轿子,并且不客气地指使陈府的家丁去为他请大夫。
两人抬的轿子有些颠簸,江樵把阿姜抱在怀里小心护卫,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
他喜欢她,他想。
可是这份喜欢还很浅薄,至少,不足以让他用力去挽留她,或者为了她结束现在这份平静的生活。
阿姜的来历就已经预示着一个不小的麻烦,再加上她和钱文友的关系、她的身份……
江樵不愿意再继续深想,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最终只会变成一个更大的麻烦。
他还不想去沾染那些麻烦。
他只想在清河村好好经营他的小家,没事琢磨琢磨那个金手指、教教狗子为人处事,再在他娘眼前尽尽孝,等以后日子好了,就养些羊啊牛什么的,放在山坡上吃草,他就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
所以到了钱文友的草庐里,他放下阿姜就走了。
算不上难过,惆怅还是有的,只是他一开始就知道会离别,所以那惆怅其实也并不很深。
他走的干净利落,钱文友反而要刮目相看了:他知道这汉子内里很精明,必然已经知道阿姜出身不凡,可是他却并不挟恩求报,竟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仗义每从屠狗辈啊!
江樵其实没有钱文友想的那么潇洒不羁、那么重义轻利,他毕竟是一个商人,商人的本性就是唯利是图。
可是商人也是人。
他难道能追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说,我救了你你要给我钱?大老爷们脸还要不要了!
失恋又失财,江樵很挫败,这挫败让他感到自己作为成功商人的身份受到了侮辱,头脑发热之下找了个偏僻地方就进了那个神奇的空间。
虎兄上一次是睡觉,这一次是直接没看到影子,江樵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去看那一片麦地。
这一看江樵就觉得圆满了,失恋失财的伤痛瞬间治愈!
昨夜看还绿油油的麦苗已经挂上沉甸甸的麦穗啦!那一粒粒麦子密密匝匝嵌在麦穗上,看进江樵眼里自动转换成了金子!
“这要怎么收?”江樵围着转了半圈,突然想到了收麦子的问题。
他可从来没干过这个。
不过很快他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
——日理万机的江总好歹也玩过偷菜,他看着那嗖嗖嗖就自动越过收割、打谷、研磨、装袋而自动整齐码放在他面前的一袋袋面粉,觉得他获得的大概就是那么一个玩意。
得寸进尺的江总又开始烦恼起别的东西:这些细面雪白雪白的,可不是他们现在吃的那暗黄粗糙的面粉,他怎么拿回去给江老太?
坐在河岸边又扔了不少珍珠打水漂,江樵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突然就想起了阿姜。
他认识她不过一天时间,这一天却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而且桩桩件件都不那么容易忘记。
朱娘子上门挑衅,是阿姜护住了他娘,还哄好了狗子,给他娘熬了安神药。
她拿他的名字取笑,让他以后再也忘不掉自己“命里缺金”。
她被他连累,被陈员外家的下人劫持,却傻乎乎搞不清楚状况、让他不要管她。
他带着她大闹员外府,东逃西窜四处破坏,遛着身后一群傻子玩。
他抱着她躲在狭小隐蔽的假山丛里,她鬓边插着娉婷花,靠在他怀里气喘吁吁……
可是她不属于他。
江樵出身低,受过很多白眼和歧视,这让他有幸见识了人性,所以几乎没有被虚情假意迷惑过。
女色上,他只在意过沈容容,那种愿意和她共度一生的在意。可是沈容容背叛了他,和他共同打拼多年的兄弟一起背叛了他。
江樵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女人动心了,可是阿姜的存在分分钟打脸。
阿姜不是女人,他这样安慰自己,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年轻、稚嫩,或许见识很多也很聪明,可是又莫名的心软,还有着一点执拗倔强。
她很坦率,不懂得掩藏情绪,江樵几乎不用深想就知道,他给她解绳子的时候她为什么闹脾气。
——她很聪明,那个时候就反应过来他其实是将计就计、故意被那些人抓住的,目的就是彻底扳倒陈员外,以绝后患。
她生气他那样随意地利用她的感情。
这是一个对信任格外执着的小姑娘。一个好姑娘。
不过,他就是一个烂人,注定要让阿姜失望。
因为,他还是要利用她。
就说面粉是阿姜为报答救命之恩送的吧!珍珠也可以捡几粒小的,他娘和狗子受了惊,听说珍珠粉压惊来着……
看吧,江樵低声一笑,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