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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花灯会,充满了往年都没有的喜庆气氛,晋钟胡三家携手早已扎根逐阳城的数十家大小商会铺子准备了约莫八百只花灯供人领取发放。
逐阳城百姓纷纷出了家门,几乎是拖家带口地往尹水边赶尽管也有不少人往上游去的,但更多的却是在下游伊尹桥。
晋冬尹坐在马车上,从晋府一路往伊尹桥赶去。
路上行人见一个巨大“晋”字旗走来,便纷纷识相让路,哪怕是平日里嚣张无比的一干地痞流氓,也是悻悻往后缩着腿倒退。
马车内有三人,晋家长孙晋冬尹、侍女小环以及晋府官家兰伯。
车内狐裘铺地而焚香,各种金银瓶盘整齐而放,还有一株黄花插在其中一个金瓶之内。
晋冬尹无声笑了笑,从手中拿出一条泛白布巾反手就给系在头发上。华服老者自家公子那与平常富家子弟完全不同的作为,早就是见怪不怪。
晋冬尹年幼丧母,父亲晋摩诃常年经商在外,哪怕是在母亲最后一刻都未曾回家探望,只是在事后写了封信托人带回晋府。信中只有两个字:
走好。
你叫年幼的晋冬尹如何不记恨这薄情寡义的父亲?!母亲死后几年,晋摩诃年终回家过年,竟是又带回了一个仅仅比晋冬尹大了五岁的“二娘”!晋冬尹当时就一巴掌扇在自己父亲脸上,骂了一声老不知羞。
兰伯见平日里还算开朗的晋冬尹忽然没了话语,连忙开口道:“冬笋啊,今日这花灯会,老爷和你爷爷都不出面,你可得趁此机会好好表现。”
“表现个甚?!生而为晋家子孙,这一世就当是进了樊笼,可有出得去的机会?如果有,我倒还真要好好表现一番。”晋冬尹不顾言语之中的大逆不道,反而转身逗弄那黄花儿。
“公子可要再加些香料?”双膝跪地的小环一边侍弄着那颇为稀有的魑纹三足香炉,一边秋水般的眸子看向正在走神发呆的晋冬尹。
“加。”身着玄色华服的晋家长孙挥了挥手。
“唉,公子啊,您别嫌老奴多嘴。当年老爷那般做法实在是逼不得已,公子年少,还不懂得经商之苦之难,老爷那也是身不由己的。”兰伯深知这位的脾气,稍稍坐近了一些,好像这样晋冬尹就会把自己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经商苦经商累,你们呢就知道用这几句话搪塞。经商所为何?难道不是为了家中人么?”晋冬尹哼了一声,掀开车帘。
兰伯闭口不语。
此时伊尹桥已经是人满为患的场景,哪怕是这逐阳城第一大族顶着斗大个“晋”字的马车,也是费了不少时间才来到这晋家临时搭建起来的大商铺。晋冬尹正要下马车,眼神却凝滞在那尹水之旁。
一袭黄衫裹狐裘,眉眼之间还有些天真调皮,那粉嫩小脸,仿佛一掐便会迸溅出水来。
晋冬尹忽的一笑,从晋家的商铺之内挑了个跟那黄衫少女一般的带着大号“晋”字的方章花灯,抬腿便走,“兰伯,跟我走。”
“诶。”须发尽白的兰伯应了声,低着头走在晋冬尹身后。
站在白石栏杆旁的黄连见着那船上的黑衣男子,心中顿时乐开了花,连手上的花灯都忘了去放下。
“公子!我在这里!”黄连开始上蹿下跳,惹得秦方捂了把脸。
“知道了!”秦方嘴角的笑意淡去,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乐意充当摇橹匠的家伙。
鬼哭白衣。
面上覆着流泪鬼脸,白衣人腿脚陡然发力踢向船尾,随即一跃跳入江中。
“你得记住你说过的话。”
秦方转身背起书箱,在船头接近白石栏杆之时一步腾空,踩了三步便翻身倒入黄连怀中。
小黄连脸色泛红,急声道:“公子!”
秦方嘿嘿一笑,说了句没事的话,顺带蹭了蹭小丫头的胸脯。
黄连不语,却早已是连脖子都红透了。
“无耻淫贼!”
秦方正要起身,却见一黑衣华服公子模样的家伙冲了过来。
晋冬尹怒火中烧,心中大骂:你这浪荡子,以为仗着那张女子相的脸便可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了?!
晋冬尹暴喝一声,迅疾出拳,就要将那只会耍些花拳绣腿的家伙给砸到尹水之中去!
却见对面身着单薄黑衣的男子缓缓伸出手。
两拳相对。
晋冬尹只觉一阵手麻,好似撞上一口坚不可摧的大石,不住地甩手吃痛。
“兰伯,给我拦住这淫贼!”晋冬尹一声令下,老者虽须发尽白,却也身形矫健,对面收拳的秦方掂量了一番,大概是二品之类。
老者从人群之中一跃而入,开口却说了句让晋冬尹发蒙的话:
“我家公子不太懂事,还望前辈海涵,不要跟他计较。”
“前辈,呃,这句话听着舒服,前辈我年方十六。”秦方看了一眼黄连,后者正朝着那来路不明的公子哥面露怒色,突然被秦方搂进怀里。
黄连嘤咛一声,不再挣扎。
老者拱手作揖道:“前辈说笑了。”
“得了,回去吧。”秦方朝着二师娘点头示意,抱着一直以丫鬟自居的黄连分开人群走了出去。
等到一行四人都没了背影,晋冬尹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道:“兰伯,你叫那淫贼啥名字?”
“公子,以后可不能再这般莽撞了。江湖之上,有些武功奇高的前辈人士偏偏喜欢用这一副年轻后生的面相,有的是驻颜有术比方说那前辈身旁那位美妇人;而有的便是做的面皮戴在自己脸上。公子自幼跟随老夫习武,您那一膀子力气我还是很清楚的,那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你打得倒飞而出,显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后生小辈。”兰伯扶起手臂酸麻不止的黑色华服公子,往晋家商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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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拂袖宫五层,秦方将满脸娇羞的黄连放下,后者还呆呆地不挪地。
“怎么的?被本公子吃豆腐吃上瘾了?等一会儿公子我好好跟你磨磨豆腐!”秦方两手叉腰,面露“色相”地道。
小丫头哪里经得起这般挑逗,一个转身就跑的没影了。
至于一直就与三人保持着距离的刘圆圆,秦方没有去理会,轻笑着揽过二师娘的纤腰,两人一同走进北房。
远处的刘圆圆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心中惊讶无可复加!
“白日宣淫,这秦方竟然与他师娘搞在一块!真是不知羞耻!”
秦方一脚把房门关上,随即一下扑倒在桌旁,口中略有鲜红色。
二师娘见状扶起嘴角溢出鲜血的宝贝徒弟,怒声道:“你这娃娃!强撑个什么!”
“不撑住了,怕那小童子再来个舍身偷袭,无人能挡。”秦方呵气吐气一番,总算止住了伤势。
“你这伤,是方才那晋家小子那一拳弄的?”二师娘疑惑不解,这小子虽说有些力气,却也不大可能将秦方一拳重伤。
“自然不是。相信师娘您也看见了那船夫吧,正是那鬼面白衣人。”秦方面色舒缓下来,娓娓道来:
“当日我上伏魔,三剑凌驾白玉台,一剑生生削去那杨宗澜一臂,这件事想必您早已知道。随后在洛阳城见了戴叔之后,便一步未停地赶来逐阳,转身便遇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儿,被他一掌打陷了胸膛,所幸被李无锋所救。事后便是多亏了北魏神医的逆天医术这才堪堪恢复。没想到啊,再临来之时遇见这么个煞神。”秦方摸了摸胸口,依旧记得那白衣人的霸道一掌。
二师娘从桌子下暗格抽出一卷密信,眼神阴翳道:“他是公子白。”
“公子白是何人?”
“暂时还不知。只知道他在边境之上一掌四十丈,还有就是有人白衣鬼面杀尽了当年六国乱战之时的一些官宦世家,连个小孩都未曾放过。”
“嘿,这样想来,我这一掌挨得不亏?啧啧,一掌四十丈呐!”秦方脸上阴云一扫而光,揩去嘴角血迹,笑得有些得意。至于他心里是不是一样高兴,鬼知道。
秦方笑完了,朝着二师娘苦脸道:“我如今算是真废了。”
“你不还有一身金刚体魄的么?”二师娘笑了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皓齿。
秦方尴尬地摸了摸头,“呃,这您都知道了。”
“好了,你这小子也不必撒娇了,师娘自会帮你想办法。”
看着秦方悄悄溜出门,二师娘起身来到那一方檀木书桌前,咬牙切齿。
“李家老儿,你是想再被刘伶劈上一剑么!”
书桌之上,一封拆开的密信,玉版信纸上,是龙蛇盘踞的戴国公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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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脱下了那一身火热的狐裘,倒在床上满脸通红、心头乱跳。
被公子抱着好热啊!可就是舍不得抛下那一怀火热,就好像是飞蛾非得要扑了火一般。
小黄连想到自家公子的作为,眼神迷离地道:“公子真会来么?”
“那是自然!”门口传来一声大喊,接着那被骂作淫贼的公子便走了进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心急?连门都不拴上,这要是哪个采花大盗要非礼了你怎么办?”秦方一屁股坐到床边。
“啊”!
黄连先是惊叫一声,接着便发觉公子话中有话,拿着被窝捂了脑袋。
秦方低头掀开绣上了金纹的被子,捏了捏那张许久不见的粉脸。
“吱呀”
窗户被一下推开,一个蒙着脸的脑袋探了进来,见着两人身体缠绵,黑衣人歉声道:“不好意思前辈,打扰您了。”
秦方抬起头,顿时哭笑不得。
“前辈能收留我么?”那曾经骂了秦方无耻淫贼的声音又小声一句。
秦方尽量板着脸,装着那狗屁的高人风范,“你叫啥名字?快下来。”
“小,小子晋冬尹。”
那给全身黑衣遮得一丝不露的家伙颤颤巍巍爬了进来,对着窗棂下方的运起内力支撑自己的皓首官家挥了挥手,道了声再见。
早就问过了二师娘这家伙名字的秦方张口道:“冬笋。”
晋冬尹懵了一阵,随即就双膝跪地答应道:“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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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花灯会后的晋冬尹回到家不久,便被自己老爹晋摩诃给叫到了书房,大声训斥了一顿,无非说他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些话。
晋冬尹其实早已听得厌烦,与父亲大人顶了一句嘴之后便不禁想起今日遇见的那位前辈。
晋冬尹在晋府之中走了个折角,来到老管家兰伯的房间。
晋冬尹未来的及叩响门扉,便一下扑倒在地。
“兰伯,您也知道,我志在江湖而不在这晋家商铺,求您放我离家!”
老者连忙扶起这位晋家长孙,两人沉默相对许久之后,老者叹了一声。
晋冬尹见状面露喜色。
“公子要真想出去闯荡一番也可,不过还是得记着回家啊。去那位前辈那里吧,老夫带你去。”兰伯扶了一把腰,也服了一声老。
晋府掌灯之时,两道人影自后门掠出,直奔拂袖宫。
得知原委的秦方不禁一下笑出了声。
这年代还有离家出走的贵公子?!
“要跟我走,容易。”秦方伸出三根手指,“一,你以后不再叫晋冬尹,而是要叫‘冬笋’;二,不许走进小黄连三步之内;三,叫她嫂子。”
晋冬尹出人意料地全部答应下来,没有丝毫迟疑,当即就大喊一声:
“嫂子在上,受小弟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