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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心瘫在榻上嚎,是真的嚎啕大哭,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滴。她想到自己千辛万苦过了这么多年,就盼着死后与明羽重逢,虽然不怎么信乱离怪神,但是……老天爷总不能这么玩弄她!
“贼老天你这狗娘养的……”她边嚎边骂。
谢大娘子来时,刚好听到这句。
谢海程老爷与第一任夫人养育了三儿三女,三个女儿早已出嫁,三个儿子也年岁不小,大爷在府上专攻四书五经,前些年中了举,便将名下商铺田亩俱交给妻子徐英姑打理,便是这谢大娘子。
徐英姑与二妾室一同来到卧房,大姨娘石榴先就是一皱眉,“这姑娘竟还姓谢,敢出这种污言秽语!真是毫无教养!”
徐氏道:“是啊,怕不是真的失心疯了?若是如此,早早打发了就是。”
几人进了屋,只见谢兰心披头散发,坐于榻上,此时早已呆若木鸡,一副谁来了也不理的架势。
二姨娘芍药道:“姑娘,这是你大嫂嫂,还不过来见礼?”
谢兰心看过去,三个女人肩并肩站在门前,欲进未进,两边那二位夫人珠翠满头、金步摇稳稳亭亭、朱钗高髻一毫儿不乱,容貌秀媚,只用眼觑着她。中间徐氏着了身芦苇烟纱褙子,绣着方胜纹,稳当当站着,眉目安分,似个慈善的性子。
她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心中一团乱麻,几个念头一齐涌上来,现在该怎么办?事已如此,要不屋里吊死算了?或者再活它个一辈子?这辈子还会再碰到那些事么?还能再见到明羽么?明羽还会再娶她么?……
还有,似乎最重要的是——面前的这些人该怎样应对?
她记得很清楚,此时距她娘亲自缢身死已出月;而她自己也快被赶出谢家了。
谢兰心终于反应过来了,冲着徐氏一瘪嘴,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大嫂嫂……”
徐氏心软,听她这一声喊,先是一愣,后讪讪地应了,前走了两步,挨到谢兰心榻边,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一遍,最后叹了一声,“嫂嫂在呢。”
石榴与芍药对望一眼,也都靠了近前,道:“姑娘许是想娘亲想得哭了,下人们尽乱嚷,真是每个稳重的!”
谢兰心不满足,又一头扎进徐氏怀里,她记得,徐氏的小女儿差不多也是她这般年纪。
徐氏面色微不自然,很快心中不悦便被儿女心掩盖了,想着她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亲,似乎今后还不得在谢家住着,果真是前路杳渺,不自觉便哄道:“好了好了,别伤心了,让大夫再来瞧瞧好了没。”
谢兰心乖乖地点头。
徐氏与两名姨娘坐了一会便离开了,紧跟着请来了大夫,细细探了脉,又抓了几副药,也便走了,只剩下谢兰心一个,平复了心情,安安静静靠坐在榻上,思想着今后该怎么办。
吊死怎么想也不是个好主意,莫若还是再过了这一辈子,总之已经有了一回经验,想她这一世应当会少走些弯路。
况且……
她片头看去,正瞧见妆台上放的那面菱花镜,镜里显出自己清秀白皙的面容,带着憔悴、带着沉静,更多的是那双眼中完全不属于豆蔻少女的青涩与幼嫩。
她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已经懂了什么叫人情世故、什么叫是非对错,也明白心中所向往的是什么、坚持的是什么,再给她百年光阴,她会把这些——付诸实践。
以及,这一世,是否能重写命运、改变她与明羽的未来?
谢兰心的病很快就好了,那一日在屋中的大吵大闹,下人们皆守口如瓶,只作不知。三日之后,梳洗下地,穿了一身月白衣裙,带了孝,恭恭敬敬地给她爹请了安。
谢海程对她终于满意了一些,前几日听见风言风语说这丫头傻了,今日一看,不是傻了,却是知晓了一些礼仪,终于也像个姑娘样儿了。
下人看了茶,谢兰心恭敬悲痛地坐到了下座,先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道:“爹爹,孩儿已经想明白了。”
“哦?”
在谢海程目光中隐含的期望里,她一字一句道:“女儿选择择处另居。”
谢老爹被气得一口气岔进了肺里。
“女儿知道自己不孝,原应当一尺白绫就保住谢家清严门风,但……”谢兰心声音低低的,“女儿左思右想,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圣人说过,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二来,娘亲在日,日日盼望女儿长大成人,虽不是谢家香火,总算一直血脉。圣人还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女儿若如此轻贱自绝,怕地下也无颜见娘亲;不能自尽,又怕在爹爹跟前看着碍眼,直想一走了之,但圣人又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若一走了之,爹爹定然大怒,与身体有所损伤。圣人说了如此多警示名言,唉……女儿、女儿实在是不敢违命。”
她从座上站起,一躬到低,大有爹爹不让我起来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谢海程指着她,“你、你、你”地道了半天,也没道出个一二三来,最后重重一拍梨花木大椅,“罢了,你自己选的,今后别怪旁人指三道四!”
话不投机,谢海程叫来下人,吩咐了几句,“把西街那所空宅洒扫洒扫,后日就使小姐住进去,告诉库房每月支五两银子,小姐去了,就不必再回来了!”
“是。”下人领命而去。
谢兰心道:“哎,爹爹,如今米面都贵,我一个女子家,又没生计,若是到了难处,还望爹爹恩准女儿做了刺绣活儿拿去贩卖,赚些家用……”
谢海程心想你还会做刺绣活?话没说出口,黑着脸叫回下人,“让库房每月支十两银子出来!”
“谢谢爹爹。”谢兰心温婉万福。
离开后,谢兰心估算了算自己能拿几年的月钱,接着凭着记忆,一脸沉重地来到了大嫂嫂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