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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用杀言官的手段来威胁方从哲等人就范,除了维护威信外,更重要的是二人是皇权的拥护者。
神庙之所以让方从哲独支内阁,就是因为他听打整,能提他背黑锅;而孙如游入阁之后就上《朝条十事》,分别为保圣躬、勤圣学、揽主权、时召对、肃纪纲、挽世风、惜老成、延言路、饬边备、苏民困,其中揽主权一项,正中朱由校下怀。
虽然朱由校没有如同原来历史一样用魏进忠批阅奏章,每有批复俱出亲裁,但左光斗、刑科给事中魏应嘉、江西道试御史潘士良等认为‘未票先传、既票中易’有违祖制,‘中旨频宣’使‘票拟之权旁落’,应‘尽罢中旨’‘还票拟之职于阁臣’,达到‘重票拟以尊主权’目的。
‘重票拟以尊主权’无疑是想把皇帝作为神衹供奉起来,由内阁用票拟行使决策权,皇帝御批不能改变票拟内容,如有异议可发还重拟,不得以擅自改变。
如此,皇帝御批和内阁票拟的主次就不言自明了,朱由校既能看出揽主权与尊主权的一字之差,实质的权力归宿却天壤之别,就绝不会答应。
内阁制度发展到现在,阁臣渐渐将决策权把持在手中,地位等同于宰相,已经可以压制六部。在一定程度上,可避免皇帝的劳累和决策失误,有后世君宪制的意思。
平心而论,这种集体决策应该视为民主进步。但有民主必然会有不同政见,进而形成各种政治势力,在如今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无疑会像原来的历史一样使朝臣陷于站队、相互攻讦、加重内耗的泥潭,反而没有集权来的高效。
朱由校要集权,但没有要解散内阁的意思,毕竟他的能力、精力都是有限的,只得仿效太祖建立内阁制的初衷:让内阁只有议政的权力,将决策权紧紧抓在手中,行政权归六部。
韩爌、刘一燝是新入阁,虽亲近东林,但还算恪守本分。朱由校留下他们,一为制衡,二为兼听则明,为的就是防止一党独大,并让内阁良性竞争。
……
朱由校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方从哲、孙如游后,板着脸走到杨涟面前,抬头看着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问道,“知朕为何让你伴驾到此吗?”
杨涟不敢和天子对视,下跪道,“皇上,臣蒙受先帝三十余日之深恩,如今梓宫在殡,陵园未建,此时求去有负先皇所托,请皇上降罪。”
朱由校登极之后便升杨涟为兵科都给事中(正七品,为兵科长官),对其信任有加。后来,杨涟因朝野怀疑,上疏《移宫始末》,经《京报》、邸报皆刊示曲直,朝野不再议论宫闱。
朱由校身为移宫的亲历者,在杨涟上《始末》之后自然要表彰他,称其‘忠直可嘉,志安社稷’,朝野却说杨涟此举居功邀宠,让他百口莫辩。
左光斗在来时,一路劝解杨涟留任,闻言也下跪道,“皇上,臣同魏应嘉、方孝孺都等皆以为移宫之事,杨涟功在社稷,从无居功之心,乞皇上慰留以光言路。”
杨涟不理会左光斗,叩头道,“臣主移宫实因有选侍欲垂帘之密谋,继离出震之时,诸臣共有防微虑隐之意,臣不过从诸臣后,竭蹷号呼相应和而已。且皇上登极名正言顺,臣岂敢贪天为力。近日舆论皆因臣起,心有不安,唯有决去以仰报皇上深恩。”
朱由校皱眉道,“移宫之事,文武大小臣工所共见,朕亦已屡谕明白,各官争辩俱已有旨,是非自见,你烦言求去,使朕孤立于上,岂是忠爱?”
“皇上……”杨涟抬头见天子面色不愉,没有再继续。
朱由校本想大骂杨涟,想到年龄差距和君臣之别,不由悻悻作罢,转身左手抱胸,右手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边踱步边思考如何处置。
经过反复思考,朱由校觉得见杨涟放在京师只会让朝臣相互攻讦,不若外放。之前的几项政令也需要有人去查看落实情况,便再次走到杨涟面前,“裁撤宝泉局、外包驿站、收书院入官等事,可有疑义?”
杨涟不知道天子用意,老实回答道,“臣一知半解,但知皇上用意深远,并无疑虑。”
朱由校寻思杨涟是被舆论攻击的心灰意冷,连东林讲学都愿回护,微微一笑,“那就慢慢领会吧,杨涟听旨。”
“臣在。”
“转兵科都给事中杨涟为监察御史,代朕巡行天下,纠察政令施行利病。”
“皇上……”杨涟霎时便想通了,这是让自己外出避风头,心中霎时五味杂陈,突然感觉被人拽住衣袖,一看正是左光斗在提醒自己,忙叩头到,“臣,领旨。”
“你代朕到各地走走,督促朕旨意得到切实执行,凡遇才不堪用、疏玩怠政、偷梁换柱、阳奉阴违者,密折参劾,朕必严惩,宁枉勿纵。”
“臣遵旨。”
左光斗为杨涟感到高兴,也跟着叩道,“吾皇圣明。”
“左御史,你与阁臣同为臣子,不同心济事,竟背公植党,疑诋辅臣,致伤国体?”
“如游去则天下晓然,知不得以私意用一人,不得不以公议去一人,伟端不启,公道不昭,请皇上三思。”
“放肆,累朝列圣简置阁员,俱凭宸断,当时政务修明,直谏不乏,亦曾有如此抗阻否?何来私用之说?尔等以‘公义’要挟朕,还欲效仿李如柏之事?”
“臣不敢。”
“辅臣乃朕首简,实嘉清慎,特用眷酬,勿再以此渎扰。”朱由校不想与他们无休止的打嘴炮,“新春在即,辽东移妇孺不日将抵京师,故,防范宜周。现特命你为巡城御史,同方孝孺等,并同有司,缉查奸伪,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左光斗还想争辩,见天子已经转正离去,苦笑遥拜道,“臣领旨。”
朱由校听到后面传来的回应,心里却憋屈得紧,真想将意见不同的人一个个都干掉。可是,他却不能那么做,否则身边将围绕的都是阿谀奉承之人。
朱由校在纪用的搀扶下骑上白蹄黑马上,扫视在身后的方从哲等人,知道在将来的路上,皇帝和内阁的权力争夺必将延续,自己得培植更多心腹,帮摇旗呐喊。
他接着想起了南下的魏进忠,不由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