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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为何没有国舅的封赏?”
朱由校听黄嘉善的疑问,便让一直影子一样伺候在旁的王承恩回到正殿书架上取来一份卷轴,待黄嘉善接过后才说道,“这是朕早就拟好的,因为嫡母、圣母尊谥未上,且此前李进忠一直逍遥法外,所以才迟迟没有下旨。”
黄嘉善展开诰书,内容大意为进封王昇为新城伯,末尾并未填写日期,也没有加盖‘皇帝行宝’和‘制诰之宝’。
明朝爵位分为公侯伯,封与戚畹、功臣、驸马都尉、曲阜衍圣公孔家,只有爵号、食禄,无赐田。
对封功臣有祖训‘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功臣获封爵视军功大小有世袭与终身差别,均给诰券,如英国公张惟贤就是世袭公爵。戚畹、驸马都尉爵位皆恩泽之封,有诰无券,如驸马都尉侯拱振便是。
券即铁券,形如覆瓦,刻封诰于其上,以黄金填之。左右各一面。右给功臣,左藏于内府。诰即诰书,轴如一品制,公候及衍圣公用玉,伯用犀。
给孔子后人衍圣公的封号始于宋朝,到去年为止是64代,孔尚贤去年已去世,因其膝下无子,无人袭爵,现在孔家还在为家主之位内斗中。
日前,吏部推荐孔胤植为翰林院五经博士,他在得知孔胤植是孔家人后,便将奏折留中了。朱由校灵魂自后世而来,知道孔家为自身荣辱,置大明朱家历代之恩典于不顾,主动投靠建奴,全无忠君之念,所以也乐得看热闹。
黄嘉善看完后一细想,似乎理解了天子的顾虑,朝野有传言说天子下旨缉拿李进忠因李进忠在移宫事中伤及天子颜面,由此看来其中还有更多内情啊。便将诏书卷好送还给王承恩,然后才回禀道,“如今李进忠已交刑部议罪,陈魁争认皇亲之事也早有定论,这旨意可早下以释京师官民疑惑。”
朱由校见黄嘉善支持,心下大慰,毕竟王昇也是自己的亲人,没有理由一直拖着,“爱卿所言极是,待李进忠秋决之后,朕便下诏加封。”
爵位取名多是与受封者有关,或因其功或因出生地,如武平、宁阳、彭城等等。
新城即保定府新城县,是朱由校生母王才人和其弟的出生地。朱由校就是听从了司礼监的意见,欲封舅舅王昇为新城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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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从桌上再次翻出一份奏折,单手递给黄嘉善后高兴说道,“据贺世贤塘报称于奴酋抚安堡,斩首116级,爱卿以为朕当怎样赏赐啊?”
黄嘉善双手接过并不翻看,他虽托病请辞,但辽东边情一直了若指掌,也从袖里掏出一份奏疏,“皇上,此事可暂且搁置,请先御览熊廷弼刚派人送来的奏疏吧。”
朱由校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收敛起笑容,接过凑到窗前详阅,越往下看心越凉。
【……臣始驱羸卒数百人,踉跄出关……凡用兵须总兵将官兵马得力才能济事,今总兵中惟贺世贤略短取长敢于阵战……求大将如前日刘綎辈…已不可得,……川兵土兵毛兵心虽齐,法虽整,亦强弱参半,而平原旷野不能与战骑相驰逐。昨通查各兵,除腾骧四卫及神机营外,虽有十二万之数,而实在堪战者,内除土川毛兵项不挑外,其余挑选精壮十不得其二三。余无柰何,只得令充守城采草放马以及火兵之役,至于马匹损瘦短少,更不可言……】
朱由校看后发现这其中除了抱怨没有粮饷之外,皆是负面,简言之即兵弱缺马、将老缺才。
“这当中所说的心齐法整的土川毛是指什么,各有多少兵马?”
“土兵有两支,其一为石砫土官秦良玉所率‘白杆兵’,前后出关共有六千五百余名,半马半步;其二为酉阳土官冉跃龙率领的两千三余步兵。川兵,顾名思义即为四川步兵,由年近七十的总兵陈策统领,总约一万;毛兵即为河南嵩、卢、南阳等县的毛葫芦兵,约七百,由胡嘉栋?统领。”
朱由校知道川土皆是川兵,在后世也有无川不成军的说法,原来在这时也这么厉害。他由此想到大明的戚家军,问道,“原戚将军所练的浙兵呢?”
“援辽戚家军最后的4000余也于去年萨尔浒一战随刘綎埋骨辽东了,现在援辽浙兵大不如前。”
朱由校心下黯然,觉得这就是命吧。他好久才缓过神,掰着指头一算,觉得不对劲,此前户部汇总辽东总计26万官兵,可战之兵岂不是不到十万,若其他镇也如此,那朝廷每年岂不是白花银子养些不能打仗的累赘?
朱由校想起此前司礼监建议与九边将士每人二两赏银,总计就一百七十余万,还有此前承诺的四十二万左右的冬衣,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于是问道,“土川毛共计两万,其他援辽官兵十万中仅三万可战之兵,也才五万。可粮饷却是按十二万官兵发放的,多余的人岂不是滥竽充数?爱卿可有良策?”
“皇上,熊廷弼所言是否托词尚且不论,自有辽事以来,增兵加饷,东括西派,使中原有财竭盗起之忧。朝臣皆言援辽官兵可屯田皆地利而省转输。”
朱由校闻言不满,卫所制屯田在天下太平时尚可,可如今辽东建奴屡屡袭扰,加上兵员老弱、官员贪腐的问题,根本不是解决之道,坐回炕上后才说道,“朝臣?朕问的是爱卿的看法。”
“臣也认为尚可,为防屯事方兴而戎马卒至,可先于广平之处连置墩堡,互为犄角。官兵平时耕种、习兵法,战时据守堡垒,则辽东必固若金汤矣。”
朱由校想起此前孙承宗的教诲,照搬道,“荒谬,时间如何分配,使农战不偏废?官兵如何演练,使农隙皆兵?援辽如何更替,使营伍皆农?堡垒如何设置,足以限戎马?屯田如何收保,不致资盗粮?筹措粮饷乃朝廷之事,且从未短缺。正也,奇在其中矣。援辽官兵只需操练御敌,切莫本末倒置。”
孙承宗在讲论语时的‘学也,禄在其中矣’和兵法时的‘正兵合战,奇兵制胜’,引申到治国治军说了‘正也,奇在其中矣’之语,让朱由校对其佩服的五体投地。
黄嘉善被朱由校一连串反问问得哑口无言,从未进学的天子在短短月余就能思虑得如此周全,让他暗叹不已,于是问道,“不知圣意如何?”
朱由校已经被这些老臣考教惯了,也见怪不怪,觉得与其拐弯抹角不如直抒胸臆,于是指了指已经被王承恩摆放好的锦凳示意其坐下后才说道,“朕以为,应将辽东老弱之兵全数裁撤,仅留能战之士。”
黄嘉善也有此意,只是他考虑得更远,“那裁撤之兵做何安置,遣送回原籍吗?援辽官兵若在边关尚有粮饷,若回原籍,一下失去衣食来源,臣恐其滋事生变。”
朱由校虽为皇帝,但每餐都听从建议缩减为四菜一汤了,这几万人劳力怎么能浪费呢,于是笑笑说道,“这些老弱官兵虽不能战,却也并非一无是处,熊廷弼在奏疏中不是让其充任守城、采草及火兵之役吗?朕欲在大沽新建港口,可让老弱官兵去从事营建之事。”
黄嘉善吃惊得起身,惊呼道,“皇上要练水师开海?”
朱由校对黄嘉善的脑筋转弯之快另眼相看,细想也就释然了,毕竟是历经宦海多年,人生阅历丰富自不再话下,便盯着他问道,“不可?”
“非也。”黄嘉善是山东即墨人,岂能不知海运利润之丰厚,更知道时下之弊,“可是冒然开海必然招至江南官员的反对。”
“恩,这个朕知道,所以才以官兵营建港口。至于何时解海禁,朕有分寸的。”朱由校见黄嘉善一脸深思的表情,强调道,“爱卿可要替朕严守秘密啊。”
“皇上,这么大的事恐怕臣先守也守不住啊。朝臣皆饱学之人,焉能不察觉?”
朱由校知道是不可能永久瞒下去的,“有道理,所以大沽将列为禁区,直至开海,军民许进不许出……哎,能瞒一时是一时吧。”又见黄嘉善点头以为是,便接着问道,“那爱卿可有主事人选?”
黄嘉善思考良久诺诺不敢言,最后见天子鼓励的眼神,才如实说道,“臣确有一人,不过……此人是东林党。他早年任临漳县令时修筑长堤四十余里,为官精敏强毅……”
“爱卿是说永平道按察使袁应泰吧?”
“皇上知道此人?”
朱由校点点头,“此前内阁推其为辽东巡抚,朕一直压着,觉得其人能则能矣,却非知兵之人。”
朱由校本就将辽东往军事管制道路上引,若建奴攻城,巡抚必定要参与指挥的,所以要以知兵善战之人充任。
“陛下,辽东是不可,但营建港口和修建河堤有异曲同工之处,虽用兵丁却非为战,袁应泰还曾任工部主事,必可当此重任。”
朱由校又下地踱步权衡利弊得失,历史上袁应泰失沈阳后自缢殉国,品行确实甩衍圣公几百条大街,用还是不用呢?若用,其是东林,而东林多反对工商税;若不用,谁能像他既有经验又有才能呢……
“朕先见见他再议不迟。”朱由校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又接着道,“爱卿去和孙师傅商议一下,给熊廷弼下令,让其从速将辽东老弱遣回关内,无须平增伤亡。就让老将陈策统领,明年元宵节前务必在大沽集结待命。”
“那这些官兵的粮饷……”
“照常例拨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