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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正端着青瓷底的茶盏啜饮,闻言呛了一下,接连咳嗽几声方才平复下来,“儿臣…儿臣不敢欺瞒母后,确实是耍了小心眼,才有了皇儿的”,她见太后面色不豫,连忙解释道,“只是儿臣看皇上子嗣单薄,实在不忍,这才…”
太后抚着袖口处的双禧纹并不多言,只是抬了抬手让她不必再说下去。同样身为皇家的女人,能够感同身受。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们究竟是将你当作一个物件来喜欢,还是真正放在心上,无从得知。若不懂得用些手段,才是最愚蠢的。
德妃心里惶惶不安,忙找了借口转移话题。她环视禅厅一圈,桌椅木架等都是有些年头的旧品了,立于大厅的铜锈炉中,微弱燃着一点火光,难怪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双腿就冻的开始打寒颤了。
“贤妃也不知是在忙什么,竟对母后这里如此不上心!母后这里条件也忒清苦些,儿臣能力有限,也只能孝敬些炭敬了。”说着,她便打发随行的总管太监回去取,孝悌感天动地。
太后浸淫深宫数十年,德妃打什么主意,她一眼便看穿了,无非是失了男人的宠爱,想靠寿康宫这边抬举。但她并没有指破,只要她肯老老实实的,等生下皇子发道懿旨加封贵妃也不是不可能。
德妃下足了力气,一直陪太后聊了许久,直到福全领着楚修泽回来复命。
太后看着那张和康密太子八分肖似的脸就热泪盈眶了,直呼“我的儿”,楚修泽拱了拱手喊了声“老佛爷”,又转过身来对德妃行礼。
德妃讪讪地摆了摆手,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的,楚修泽竟能进了宫。她转念一想,原来是康密太子的生祭,幸亏刚才没在太后面前提皇帝,否则只怕会被轰出去。
外人都散尽了,楚修泽方搀着太后到稍暖和的西梢间里坐,亲热地喊了一声“娘”。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一个替身,但太后终究是很疼他、舍不得他受苦,自己又是经历浩劫失去双亲的人,将这位老人当作母亲也未尝不可。
太后拉着他的手细细摩挲,他只穿了青麻的单袍,圆领下露着细长的脖颈。碍于他的身份,只能如此穷酸潦倒的穿衣裳。
“外面的雨小些了没?来的时候淋着了吗?”太后问。
楚修泽宽释一笑,清瘦的脸庞似露出和煦的阳光,这才是弱冠年纪男儿应有的朝气,“娘别费心,雨再大有纸伞呢,淋不着的!从西苑走过来,也近的很。”
西苑是皇城边上的几所院落,皇帝让他住在那里别有用意,无非是将他控制在眼皮底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过所幸西苑原来是安置进京朝见的王侯所用,屋子有八成新,住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了。
太后沉声“嗯”道,“在礼部的差事可好?区区的七品给事中是委屈了,过些日子,我再叫皇帝升你的职。”
楚修泽鼻头酸动,连连劝道,“娘莫要再为孩儿操心了,孩儿现下悠闲松快的日子挺好,不要再让皇上为难,每每看到娘与皇上剑拔弩张,孩儿总觉得愧疚不已。”
太后重重将手中抱着的暖炉摔在半旧梨花案几上,冷哼道,“莫要提那个不孝子!他如今是掌权者,目空一切,连带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他们帝王皆是这样的,从头到尾只爱自己手中的权力,冷血无情!”
眼看着太后要发火,楚修泽忙转了话题,不再提皇帝,一个劲儿讲宫外的见闻,不消片刻,太后便又喜逐颜开,和乐起来了。
西檐角上冷风呼啸,吹的铜铁挂铃一阵叮咚乱响。廊檐下已经挂起了六角纱罩风灯,映照着高处石青底龙凤呈祥的刻梁。一个惊雷劈了下来,似乎震的大地在颤动。
“原是想等雨停下来就回去的,可总也不停,真是恼人。”
皇帝望着伏于怀中的苏琬清,衣裳半褪露出圆润的肩头,轻轻一触似在锦绣丝绸游走。他低头吻了吻,笑道,“那就不走了,免得朕再翻你的牌子了。”
苏琬清瞪了他一眼,引得他哈哈大笑。下半晌宣她来伴驾时,她就有些不情愿,阴天总是不愿出门。到了乾清宫果然逃不了,前一刻还冷淡的模样,下一刻便被摁倒了。
她可不想这么早就落下“媚主”的恶名,免得阖宫上下都把矛头指向自己。她从他怀里爬起来,自己开始更衣,一边望着惬意躺在榻上的皇帝道,“嫔妾还是回去吧,总耽误皇上批折子怪不好的。”
“你也知道自己耽误朕批折子了?”皇帝调笑道,“既这么,朕便不留你了,让李容贵安排了銮驾送你回去,别淋着。”
说着,他便对着帘帐外喊,李大总管早就侯在外头了,一阵猫挠心一般的痒痒,内阁里忽然递了奏本,说是尽快请皇帝御览。可帝妃正尽兴着,他有几个胆子敢坏事?得亏这嘉芳仪提出来要走,否则真是把他给急死了。
李容贵一面安排抚辰殿的人伺候苏琬清更衣,一面差下面的人准备銮驾,却听苏琬清道,“总管别忙,皇上的御驾岂是我能坐的?外面的雨小多了,准备两把油纸伞便是了。”
“不打紧。”皇帝从榻上走下来替她系披风上的丝带,“你身子骨差,顾念那样多规矩做什么?”
苏琬清无言摇了摇头,皇帝见她决心已定,也不再过多要求,只一味婆婆妈妈嘱咐这嘱咐那,竟像是要别离多久一般。
李容贵送大佛一样将嘉芳仪送走,忙不迭地奔到大殿里,只见皇帝已经更衣完毕,又重新坐在御案前翻阅奏折。他深吸一口气,循例请示道,“皇上,都察院左督察御史陈远祎、内卫司指挥使康杰已侯在茶听房多时了,说是有重要部本请奏皇上。”
皇帝扬着声调嗯了一声,“什么时候来的?”
“有小半个时辰了,适才皇上正不方便,所以…”
“宣!”皇帝凝重地将折子撂在案几上,“只让他俩进来便是,无朕宣召,尔等不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