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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你的真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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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美景。

    诗人诵浪,词人颂涛,谁不曾借海抒情?

    许多一辈子没见过海的人,也会在心里造一片海,自享。

    飞霞落海面,绚烂。

    海上升明月,清静。

    东海边,落霞低。

    涛声随风,海鸟戏浪。

    今夜的东海边,欢声笑语。

    一簇篝火点亮细沙,四个人儿围火对饮。

    果子酒已经酿成。

    开坛飘香,熏醉了整片东海。

    酒色红润,像少女初吻恋人时的娇羞。

    入喉爽甜,像夏日食冰,说不尽的得意。

    四小坛酒,每人一坛,沙纱莎分的。

    几口酒,徐徐饮,脸已红,眼已醉。

    一路坎坷,几番险境,终于走到了。

    眼见着落霞慢慢渗入海浪,半月初升。

    豪饮一口酒,白无常伸出舌头,舔尽唇边佳酿,遥望冷月,淡淡一笑:“此时是初六,过了子时刚好初七,我们日子算的真准,一天也没浪费。”

    一天也没浪费,也指一天也没多富裕出来。

    隐去眼底的凄苦,沙纱莎也学他的样子,大饮一口酒,浇湿了衣衫。

    然后,皱眉看他,故作嗔怪:“你是不是巴不得马上就到初七?好快点甩了我们这两个包袱?”

    朗声高笑,回荡在海面上,白无常回看沙纱莎:“蛇小姐甩不甩的掉,我未可知。但是沙小姐嘛……”

    放下酒坛,沙纱莎抓起一把沙,冷冷看他:“我怎样?”

    先用羽扇护住头脸,白无常接着嬉笑:“我也许甩的掉,但小爷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了,因为小爷亲口承诺过你,要带你去天下太平。”

    本想一把沙扬在他脸上,但他突然又提到黑君哥哥的盟誓……

    低头一笑,张开手掌,任细风携走软沙。

    蛇王女儿平时少言,此时借着酒醉,竟然也软软的笑说:“听你们说的英雄豪杰,我也想学些法术,和你们一起去天下太平呢。”

    是啊,天下太平,好美的一个梦。

    又是一阵长笑,白无常缓缓起身,抓着酒坛,眼望海景:“天下太平?太累人了!那是你们的事,我还是觉得天天泡在酒里才是最美之事。”

    他就是这样,总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

    这一路上,若是没有他处处解围,怎能平步东海?

    又哪有今夜的欢饮?

    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沙纱莎向蛇王女儿与黑无常举坛,豪气的说:“为了天下太平,我们大喝一口!”

    举起酒来,倒灌自己,她今夜已放下全部的矜持,要做一个英雄。

    在她仰颈饮酒时,黑无常看到她脖子上为自己受的伤痕已经淡去,像一抹掉了色的胭脂。

    再过十数日,又是一个无瑕的佳人。

    从蛇王府里出巡沙漠至今,由炎夏走到初秋,她瘦了,好像也高了一些。

    总之,更美了。

    黑无常终于陪饮,豪爽一口酒,淡淡一抹笑。

    只这一抹笑,却没逃过沙纱莎的眼睛。

    “你们快看,你们快看,黑君哥哥笑了。”

    指着黑无常俊逸的脸,她笑着跳着:“居然是真的笑了,不是冷笑!”

    众人的目光齐聚,纷纷溢出欢笑。

    不顾黑无常的不自在,沙纱莎凑近他瞧,桃面飞红,似乎双眼有泪,仍是一副天真的笑脸:“黑君哥哥,你该多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无言回她,以手中酒坛与她的酒坛轻轻一碰,再饮一口。

    两只小手捧着酒坛,细细与黑君哥哥同饮。

    真甜。

    白无常坐回了沙滩,相视沙纱莎与蛇王女儿,扬眉笑言:“你们运气真好,只与小爷共聚这些光景,就能见到他笑,我在地府里这么久……”

    话说到一半,接到黑无常冷冷的目光,立即躲开,遥望星月,嬉笑转言:“夜渐深,离别在即,为了黑君一笑,我们互相选一个人问一个问题,每人只能被问一次,被问者不许作虚言。以此情此景,作为临别之礼,如何?”

    临别?

    是啊,时候到了,总要告别。

    沙纱莎笑了,笑声不止,笑出眼泪。

    泪滴到酒里,泪与酒,她共同饮下。

    擦去唇边的酒浓,她高举嫩手:“我问黑君哥哥一个问题!在断山力王的山里,黑君哥哥曾输给我一件事,还算不算数?”

    她那时求我留下断山力王的性命,我明明已经照办,怎么又多出一件事?

    小女孩儿惯作狡赖,再应她一件事,又有何难?

    饮酒盟誓,黑无常正色看着她:“你说,我办。”

    他到底还是纵容了我的赖皮。

    盯着他看,想把他深深的刻在心里,任谁也抹不掉。

    终于眼底溢出泪花,沙纱莎醉笑:“啊?这么简单就答应我了?一点难度也没有,好让人失望呢。”

    有的人醉酒哭,有的人醉酒笑,有的人醉酒闹。

    她强作笑颜,但眼底的愁苦却惹人怜。

    刚想张嘴问她,又听到蛇王女儿细细出声:“那我问白君……哥哥一个问题。”声音细的能被微风吹皱,她也饮一口酒,抚着红红的醉脸:“白君哥哥,你究竟多少岁了?”

    “这个问题听着简单,与我而言,却极难回答。”

    轻轻一笑,白无常接过这个问题,单手抚头,满脸为难,思索了半天,长叹一口气:“算也算不清,大概有个九万万岁多一些吧?”

    九万万岁?

    要不是果子酒太珍贵了,真想一坛子扣在他头上。

    沙纱莎不服气,瞪着他嗔斥:“女娲娘娘补天造人才多少年?你就敢说自己活了九万万岁?”

    提及女娲,惹来白无常一声苦叹:“女娲妹子有如此舍我的境界,令世人唏嘘,我至今仍然后悔,不该因为一点点小事而责怪她,最终惹她……”

    “疯了,疯了,这个人疯了!”

    几乎跳起来,沙纱莎看着黑无常,又使出赖功:“黑君哥哥,你也不管管他,是他说的被问者不许作虚言,他却在这里吹个没完没了。叫女娲娘娘妹子,明明就是疯了。”

    将酒坛递给她,黑无常先饮一口,轻声回:“千年王八万年龟,你就当他已轮回过九万只龟吧。”

    果子酒的妙用真多,黑无常居然也开起玩笑来了。

    接过黑君哥哥递来的酒,沙纱莎缓缓坐下,白了白无常一眼:“要不是黑君哥哥替你说情,真想把你扔到海里喂鱼,眼见着咱们就要天人永别了,还没一句真话。”

    天人永别?

    怎么会用这么残酷的词?

    难道是她醉了?

    心头不解,倒吸一口冷气,黑无常刚待细细问她,却被白无常抢了先。

    他似乎没听出天人永别这个词有什么不对,仍是一副嬉笑,对沙纱莎举坛致意:“告诉我你的真名字。”

    呵呵。

    她清脆的笑了,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这一路上,让你想破了头吧?”

    卖过关子后,她收起笑意,认真的回白无常:“我姓石,叫石史诗。”

    报完了名字,她站了起来,对着星月大喊:“因为我的一生,注定会像史诗般的华丽丽。”

    又是一个三字叠音的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不肯放过她,白无常继续纠缠,双目阴郁,脸上现出从未有的正色:“如你所说,就要天人永别了,求小姐赐真名,这对我很重要。”

    “重要?哼!重要你还不好好珍惜?”石史诗闹够了星月,回坐到火堆旁饮酒,再损他一句:“谁让你乱答九万只龟这种答案的?活该别人也这么回答你。”

    他又要出声,却被石史诗快语连珠止住了声头,她笑问黑无常:“只剩黑君哥哥最后一个问题了,黑君哥哥也只能问我家小姐了。我真好奇,俊男问娇女,究竟能问出什么来?”

    乱点鸳鸯,她的确已经醉了。

    蛇王女儿更是被她一句话说红了脸,紧紧低下头,抱着酒坛,等着黑无常来问。

    无尽娇羞时,听到黑无常隐隐出声:“羽妖接亲时,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管闭着眼睛,一切有我,记住了吗?”

    他……这……

    是啊,从头到尾,四个人中,我是最不重要的那个。

    他连名字都不肯问问我。

    他对我,居然没有一点好奇。

    我对他,居然没有一个值得问的问题。

    渐渐散去心头感慨,转作淡淡一笑。

    四个人中,我也是最乖的那个,索性就乖到底。

    轻饮一口酒,弯起笑眯眯的双眼,脆生生的回他:“记住了。”

    问题结束了,星月已漫天。

    白无常提酒走到海浪边,举目望尽满天星,回头看着三人,朗声笑言:“过了子时,就会有暴雨降临,你们可别湿透了衣衫。”

    傻瓜,夜空里没有半片云,怎么会下雨呢?

    抱着酒坛笑个没完,石史诗沾去眼角泪珠,似乎在笑白无常说醉话。

    海面映着点星,银波微荡。

    在银波的深处,遥遥见到几盏渔火摇曳。

    会不会是渔家满载鱼虾,破浪而归?

    看着渔火渺渺,白无常的醉意更深。

    眯起笑眼,一口气饮光坛中酒,将酒坛抛入深海,几声豪气的英雄大笑。

    大步走回篝火旁,醉望三人,笑说:“临别前,我还有好礼相送。”

    一跃到马车旁,挥扇如刀,切断了马缰,任由马儿踏浪远去。

    从车厢里翻了些事物后,他再跃了回来。

    手里提着一把细剑,两个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