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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是在中午时分接到母亲庄新梅电话的,母亲希望她晚上能回家吃饭。小雪的家位于昆玉河边的“万寿花园”,与广泉小区不同的是,这里居住的都是市政府司局级领导干部,是市政府高档生活社区,不但环境优美,而且警卫森严。开着那辆红色POLO来到大门口,守门的武警战士戴着雪白手套的双手作了个漂亮的靠边停车手势,小雪不慌不忙,从挡风玻璃后面广泉小区停车证的下面把“万寿花园”通行证拿出来,然后压在广泉小区停车证上面。武警战士立刻作了个放行的手势,电动的不锈钢伸缩门紧跟着闪烁着警灯一样的光亮收缩了起来。
刚刚停好车吱的一声按下遥控按钮,就见父亲常会庄的奥迪A6驶了过来。尽管社会上对公务用车多有诟病,国家也对公务用车作出了不少规定,但小鸡儿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政府机关各厅、局、委、办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公务车数量不但没有减少、排量不但没减小,而且数量越来越多、排量越来越大。常会庄虽然只是个副局级干部,并且卫生局也并不是什么强势部门,但他的奥迪A6排量却超过了国家规定的正部级的标准,并且由于靖南市实行每周一天的分号限行制度,卫生局的每位局级领导都配有两辆专车。但奇怪的是,上级每次公务车辆检查时,卫生局都能安然过关,奥妙就在于:除了几辆按正常标准配置的公车在卫生局名下之外,其它车辆全部都在卫生局招待所靖卫宾馆的名下。
看到父亲的车驶过来,小雪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来等父亲下车一起进家门。小雪刷了一下门禁卡,用力推开那扇背后有液压装置的不锈钢防盗楼门,进到一梯一户的电梯里,再刷卡,电梯却没有动静,也许是由于心慌没有刷正,又刷一次,电梯这才启动,平稳地上到三楼。自从搬到卫生局职工单身宿舍后,小雪渐渐对这个家感到有了许多陌生。其实住这种高档住宅也有诸多的烦恼,一来人气儿不旺,不像广泉小区,白天晚上楼下有限的花园绿地上都满是老人和孩子;二来因为安保森严,除了防小偷之外,也可以防自己——有一次小雪忘了带门禁卡,防盗门倒是趁别人进出的时候混进云了,可电梯却只认卡不认人,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害得她只好穿着高根儿鞋爬了两层楼梯。
对于小雪的生活状态,童克疾曾经感到非常纳闷儿:凭她的家庭背景和小雪的聪慧程度,上个靖南医科大学或者靖南护校什么的,一个当卫生局副局长的父亲应该有此能量,但她为什么却只上了个幼儿师范学校呢?并且,放着家里180多平米的高档住宅不住,却愿意住单身职工宿舍?也许她真的爱好艺术,那该上个艺术类院校才对;也许她爱好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但她回家的次数也委实太少了些……总之,她的家庭,是个谜,或者说,一定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本山大叔告诉我们说,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看着奇怪的事儿其实都是有原因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雪感觉父亲常会庄有些怪怪的,直到上初三的有一天,母亲庄新梅上夜班,父亲竟然趁小雪熟睡之机把手伸进了她的内衣里……自此以后,每次母亲上夜班,小雪都非常害怕,直到现在,小雪长大成人了,她还不知道怎样和父亲单独相处。小雪曾经梦想过自己长大以后上大学、学艺术,但自从那个夜晚之后,她暗暗调整了自己的理想,她一门心思只想着一件事——离开这个家去单独生活,越快越好!当小雪决定初中毕业报考幼儿师范之后,母亲庄新梅气得直哭,倒是父亲常会庄说女孩子搞幼师也挺好,以后在幼儿园和孩子打交道会使人快乐,比在医院和病人打交道要强得多云云。这样,小雪如意地进入了幼师学习,并如犯人获释般地搬出了自己的家住进了学生宿舍。可是,每年的寒暑假是必须要回家住的,这对小雪来说是个难题,好在父亲常会庄不知为什么变得通情达理,事先为她安排了卫生局幼儿园实习,并以上下班方便为由,为她争取到一套单身宿舍。
“小雪回来啦?”常会庄一进门,边放公文包边喊。“爸……”,小雪从厨房里端出刚蒸好的清蒸鲈鱼放在餐桌上喊道。“好久没有看到你的车子了……唉,人都说姑娘长大不可留,想请你陪我和你妈吃顿饭可真不容易啊!”当领导的,说话就是艺术,含蓄地说自己是看到小雪的车才知道她回来了,而不说小雪看到自己为什么不等自己一起进家门;不说小雪好久没回来了,而说是好久没看到小雪的车了。
“你们两个呀,今天这个不回来吃、明天那个不回来吃,我这做饭的手艺都退化了!”庄新梅边解围裙边道。“嗯,好香!我老婆的手艺,就算退化了也比外面的饭好吃!”常会庄嘴上像抹了蜜一般夸着自己的老婆,为自己的不劳而获做好了铺垫。“那你还整天泡在外面的饭局上胡吃海塞?”“我这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你看,电话又响了……”常会庄边说边去接电话:“喂,我常会庄啊……你们这帮家伙,就不能让我在家好好吃顿饭?我这儿刚进家门儿,凳子还没坐热乎呢!那,好吧,你过半个小时到楼下等我吧!”常会庄边挂电话边道:“唉,下面县里来了几个卫生局长,不去见个面儿又不合适,好象摆什么架子似的……”。“快吃几口垫垫底儿吧,又少不了要喝酒!”庄新梅道。
“最近怎么样小雪,谈男朋友没有啊?”“没……没呢!”小雪边吃了口米饭边道。不知为什么,听父亲说到男朋友的事儿,小雪有些拘谨。“看你们卫生局有没有刚毕业的小伙子,要是有合适的给咱小雪介绍一个!”“不用不用……”,小雪嗫嚅着,不知是因为不知所措,还是因为嘴里正吃着排骨的原因。“就是,我们家小雪还用得着介绍?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谁都配不上咱们小雪!”“哪儿有这么夸自己家闺女的?!有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你当然眼里容不得别人了!”
常会庄和小雪同时心里一惊,彼此不约而同地相互望了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移开。
“不过姑娘大了,迟早还是要嫁人的!有好男孩子追你也不要错过,吃不准的时候带回来让你妈给参谋参谋,你妈毕竟比你有经验!”“是啊,所以我才找了个局长老公啊!”庄新梅嗔视了常会庄一眼道:“你这明着是夸我,暗着却是夸自己对不对?”“哪里哪里!”常会庄连忙辩解:“我老婆也不差呀,副主任医师,也相当于副教授、副局级呢!对了,你们医院最近怎么样?”“我正有事儿想求你这个大局长呢!”“你不会是想当院长吧?这可不成!当个科主任什么的我还能打个招呼解决一下!”“当院长?就那个老女人,硬朗着呢!”“别那么刻薄!人家毕竟是咱俩的介绍人吧?当初她一说到你的名字我就认定你了……对了,你不会真想当科主任吧?倒是听说你们科那个被人打断了腿的主任要去北京进修!”“让你说对了,不过不是我当!”“不会是收了谁的好处吧?!”“是有人送了好处要我求你帮忙……但我求你帮的恰恰是一个没送好处、也没求过我帮忙的人!”“这事儿倒有点儿意思!”常会庄显得饶有兴趣。“这个人你知道的……就是去年卫生系统从北京引进的儿科专家,叫童克疾!”
小雪不觉一愣,心想,莫非妈妈知道了自己和童克疾的事儿?于是赶紧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
“这样啊?那你为什么不帮送了好处的,却要帮一个没送好处、又没求你帮忙的?”“因为他的人品!因为他的不争!”“因其不争,故莫能与之争!他好象在和电视台的萍萍谈恋爱吧……”。“小报上的东西你们也信?”“广开言路嘛!”“那我的话算不算言路?”“当然、当然!”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接了下属打来的电话后,常会庄对庄新梅道:“你说的事儿我会考虑的,容我先了解一下情况”,转而又对小雪道:“小雪多赔你妈聊聊,我去那边儿应酬一下!”说罢便出门去了。
母女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庄新梅突然轻声道:“你和童克疾的事儿怎么样了?”“什么……怎么样了?”小雪猝不及防,一时有些慌乱。“还装!早就有人告诉我了!”“告诉你什么?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希望你们以后也不要有!”“可是,你刚才不还说他的人品好呢吗?还要请爸爸帮他忙!”“两码事!他可以做我的好同事,却不能做我的好女婿!”“为什么?找男朋友不就应该找个人品好的吗?”“为什么?因为人家有女朋友了,并且人家每次值班女朋友都给送饭!”“这事儿我比谁都清楚,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小雪显然是从童克疾那里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可他还离过婚、有孩子!”“那又怎么样?离过婚的男人更懂得珍惜感情、有孩子的男人更有爱心和责任感!”
“可我不想你再走妈妈的老路!”庄新梅忽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声音提高了八度,一头伏在桌子上大放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