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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行向大宫门,守门侍卫见车辕上坐着弘历与傅恒,哪个敢拦下,都恭敬地目送着马车离宫而去。
待到马车出了宫门,傅恒轻声说,“起风了,四阿哥还是坐车里吧,小心受凉。”
弘历哼了声,撇嘴道,“让我和她同坐一车,还不如病倒在床上不起呢。”
傅恒苦笑不语。弘历却是扬起好看的剑眉,奇怪道,“你是不是中邪啦?我得找萨满师傅来给你瞧瞧了。”
“嗯?”傅恒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那丫头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护着她”,弘历斜睨着他,很是为他的眼光堪忧。
傅恒闻言,忍不住抿嘴浅笑。
“你笑什么?”他立即问。
“我笑是因为四阿哥嘴硬心软”,傅恒甩了下鞭子,让马跑得更快些。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她心软啦……”,弘历正要发作,傅恒却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平声道,“我追随四阿哥这么多年,从未见你对一个人这样毫无顾忌,坦诚相对。即便是同胞兄弟姐妹,也没有这么想骂就骂,想打就打的。可见,四阿哥没有把零泪视为外人,反而亲近得在她面前从不掩藏自己的情绪。难道这样,还不叫‘嘴硬心软’吗?”
弘历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沉默片刻,依旧嘴硬道,“才不是呢。我是……我是根本就没在乎她,她这人又粗鲁、又泼辣,将来一定没有人肯娶她为妻。”
突然,零泪半掀开车帘,探出脑袋,“你们俩偷偷摸摸说什么呢?不是说我坏话吧?”
弘历回过头,与一对眯成小狐狸的眼对视,“说你将来的相公必是姓‘陈’,名‘季常’。”
陈季常?她低头想想,顿悟地瞪他一眼,“哪怕是河东狮,也是个旺夫的河东狮。”
他干笑几声,“那也得先嫁得出去才行——”还没说完,就被人猛地推下了马车。
…………
城西杏林街上,药铺医馆林立,一辆华盖马车停在了街尾一家挂着“三寸”长幡的铺子前,店家见车就知是大主户上门了,当即迎了出去,又见车上走下一位身着华丽裙衫的姑娘,殷勤道,“小姐是要买药吗?我们这里各类药材俱全,小姐里面请。”
零泪冷冷“嗯”了声,问道,“你家女掌柜在吗?”
“在的在的,我这就去叫”,说着,就赶紧去请人。
零泪在店内随意地四处看看,点了点头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
“这家‘三寸药行’在京中虽开的时间不长,却是整条街上盈利最高的,可见老板很是擅于经营”,身后传来傅恒的声音,她回头奇怪道,“为什么叫‘三寸’呢?是因为掌柜的是三寸金莲?”
“这位姑娘说笑了”,女掌柜从后面掀帘走了出来,微微对众人笑道,“‘三寸’乃是‘蛇打三寸’之意,因家父年轻时曾是捕蛇人。”见到熟识的傅恒,不禁上前一行礼,后又多送了一眼在弘历的身上。
“哦,你爹会抓蛇”,零泪眼睛一亮,心思马上就转到蛇羹上去了,不由抿抿嘴。
“是啊,家父一生大大小小也抓了上千条蛇,蛇肉蛇皮皆可入药,蛇胆更是宝贝,酿成酒喝,不仅治病还能驻颜呢。”
“真的假的啊”,零泪顿时起了兴趣,上前执起她的手,“那我可要买一大坛子回去。”
女掌柜柔声道,“姑娘是傅恒大人的朋友,怎敢担个‘买’字,若是喜欢,拿去便是”,说着,顺势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
零泪朝她露出甜笑道,“姐姐真是好人,还不知怎么称呼姐姐啊?”
“叫我‘凤娘’即可”,她唇角微翘,看起来似笑非笑,转身又对弘历道,“这位公子是……”
弘历刚要开口,零泪抢先道,“他是阿四,我的贴身保镖。”
弘历微咬牙地瞪着她,带着几分恶意道,“没错,我家小姐总爱惹是生非,我非得贴身保护才行。”
傅恒见此,无奈摇摇头,轻叹了口气,转而对凤娘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继续谈采购药材一事的。”
“好啊,请各位到后堂详谈吧”,凤娘招呼着他们进了后堂,又命伙计倒了三位香茶待客。
傅恒煞有介事与她商谈着药材一事,零泪与弘历则颇感无趣地闷头喝茶。片刻后,弘历想起一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说来看望姐妹的吗?我怎么瞧着你和这凤娘也是第一次见面?”
“天下女子皆姐妹嘛”,她笑道。
他闻言,大为恼火,她这不是明显耍着他玩嘛,不忿地向她瞪瞪眼。
她视而不见,端起茶碗继续喝,只是右腿却偷偷挪动,冷不丁狠狠踩上弘历的脚,他疼得立刻跳起,她顺势就把手上的茶泼向了凤娘,“哎哟哎哟,你这混小子,怎么一惊一乍的”,佯装骂了他几句,又赶忙向凤娘道歉,“真是对不起,把你的衣服都弄湿了,快进去换一件吧。”
凤娘皱了皱眉,不置一词,起身回内室换衣。
“明明是你故意踩我……”弘历昂声叫道,零泪也不理他,悄然尾随凤娘也跟进了屋。
这唱的是哪一出?弘历奇怪地抬眼睇向傅恒,见他耸了耸肩,仍旧坐着不动。弘历好奇心起,非要弄清这俩人在搞什么鬼,轻步也追进内室。
内室有后门,直连着后院,他推门出去一瞧,就看到零泪站在一扇窗下,正偷摸往里窥视,他踮脚轻步过去,见她看得聚精会神的,忍不住也在窗纸上捅开小口,原来凤娘在屋内正宽衣解带,他尴尬得马上蒙住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叫,“有人偷看掌柜的换衣服——”顿时,院里冲进来六七个人把他俩团团围住了。
“不是不是,是她看……”弘历急声解释,忙用手指她。
零泪回头,朝众人摊手微笑道,“我用得着偷看吗?我可以进到屋里光明正大的看嘛。”
就是,哪有女人偷看女人的!众人又把愤怒的目光对向弘历,“瞧你穿得人模狗样,原来是个采花贼。”
他登时傻眼,采花?他向来都是被花团锦簇的,好不好!
“别跟他废话,打死这个臭不要脸的”,众人一哄而上,拿扁担的、拿药锄的、拿笤帚的,齐刷刷朝弘历轮过来。
这时,零泪身轻如燕地侧身躲开,远远跳出战圈,留下弘历一人当过街老鼠。
弘历狼狈地四处躲闪,他是冤枉的,他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啊……乱阵中背后连挨了几下打,痛得他嘶声大叫,“陈零泪,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惹祸精——”
傅恒闻声也赶了进来,见势,随手抓起晒药的竹匾,用力一甩,替弘历挡住那些扁担锄头,出手间他就发觉到,这些伙计脚下的步法,明明是有武功在身,他暗道不好中计了,当即飞身跃起,护在弘历前面,大喝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凤娘姗姗从屋内走了出来,冷笑道,“既然是自己送上门的,岂有不收之理。把他们全都拿下,记住,要活的。”
“是”,众人随即脸上神情一变,个个目如鹰精,面带煞气,手上兵器也换成刀剑,都是训练多年的铁血杀手。
弘历与傅恒背靠背而站,这样的阵仗,可不是布库房里能见到的。俩人自幼便在一起学武,即便紧张,却不惧怕,当年他俩曾联手打败蒙古第一武士,如今纵使敌众我寡,也绝不怯阵。
零泪躲在一旁,见形势不妙,打算先脱身去找救兵。没想刚跑到门口,凤娘已追了上来,“陈大小姐,你往哪里去啊?”
“你——”,零泪一怔,这语气似曾相识,“你果然是驿馆里的女刺客!”
她不屑地笑笑,卷起袖口,露出手腕上已经很浅淡的痕迹,“傅恒的武功确实了得,这印记居然留了这么久还没有消失。”
零泪摆出架势,她也是杀手出身,大家都是同行,她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来吧,我就不信,我会打不过你。”
凤娘颇有些意外,这是打算拼死一搏吗?也罢,那就成全了她吧,自袖中掉出一支小剑握在手心。零泪可是赤手空拳,连退数步,“这不公平,江湖比拼讲究的是……”凤娘哪里管她说什么,纤手似蛇,缠上了她的胳膊,直抹脖际。
零泪慌乱中腰身一扭,肩膀使了巧劲,抽离出缠缚,回转绕到了凤娘后面,抬步又要往外跑。可凤娘动作比她还快,不知怎地又追到她前面,抿嘴笑道,“原来陈大小姐也会两招啊,可惜,只是花拳绣腿”,小剑探出,抵上她的喉咙。
零泪乖乖放下手,讨好地笑,“刀剑无情,凤娘姐姐要小心哟。”
凤娘冷哼了一声,向弘历与傅恒喊道,“两位还不肯束手就擒吗?”
傅恒见此,立刻丢下兵器。弘历却笑道,“我被她害得不轻,你快点动手吧,我还得谢谢你呢。”
零泪欲哭无泪地抗议,“阿四,报仇可不是这么个报法啊。”
凤娘又是一声冷笑,用剑锋在零泪的脖子上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以此警告。
“不要——”,弘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动手,吓得赶紧也丢下兵器。
零泪忍着痛,对他一阵埋怨,“要扔早掉扔嘛,害我白白挨了一剑。”
三个人都被五花大绑地关入了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