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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些时日外头日色一向极好,慕言春现下心情却有些不好,望着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深深叹了两口浊气。
她此番叹气不为别的,正正是为了这数日被慕博庸发落去牢房,饱经诸般折辱的那不正经和尚一清。
慕言春料想,那和尚不是个极有骨气的和尚,想必那江氏也是这般料想,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和尚又贪图美色又没甚骨气,可事实却将这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竟没看出来,这和尚原是个极有骨气的硬骨头。
他在这牢房里住了数些时日,诸般刑讯、十八般苦头都叫他吃了个够。可偏偏他承认了自个儿同那些个妇人苟合、承认了自个儿偷鸡摸狗,却丁点儿没承认他同江氏那些事儿。
他这般气节着实出乎了慕言春的意料,这一番出乎意料于情于理从哪方面来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令她好一阵犯难。
甚至叫她不由得想,会不会是那刑头吃了江氏的嘴软,因而对这和尚酌情放了一马,所以才叫他熬了这许久时日。
慕言春这般想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她打定主意要让江氏狠狠跌一个跟头,最好叫她从此一蹶不振,自然不能因此而半途而废。因而她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决定百忙之中及早抽个功夫去将那和尚结结实实审一顿,叫他及早将江氏供出来。
然而真正到了牢房,见了那几乎皮不成皮、肉不成肉,浑身恶臭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男人,慕言春打了个寒颤,禁不住问旁边的刑头,“这……这是那……一清和尚?”
莫不是这刑头认错了人,将她带错了地方?
慕言春实在不敢相信那和尚竟能熬成这般也不肯开口,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那刑头却极确定回道:“慕二小姐,这确实是岚山寺那一清和尚无疑,他已经熬了数日,该招的差不多都招了。只要一问到旁的……”他顿了顿,“关于旁的事,他俱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肯承认。小的猜想,您府上交代的那事,会不会……是弄错了?”
他突然极慌张匆忙掩饰道:“当然,小的并不是说您有什么错失。只是这诸般刑具在这和尚身上试了个遍,他却只说不晓得,这实在不是常人能受的。若他果真做了那些事,怕是早就招了。这样的日子,便是生不如死也难以形容了。”
慕言春望着那一副骨架子,沉默良久,突然道:“能让我同他单独谈一谈么?他如今神智还清醒,我想当面问他一问。”
那刑头望着那不成人形的和尚也是一阵怜悯,撇过头再不去看他,道:“自然可以,只是他刚清醒了片刻,怕是撑不了多少时间,您若是想问,还是要紧着些时辰才好。”
“多谢提醒,我晓得了。”慕言春低声道谢,看着那刑头渐渐走远了,才走近仔细端详着那和尚,久久说不出话来。
却是那和尚先开了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靖安侯府的二小姐……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缘故半死不活的人?”
他咳出一口血来,带着阴惨冷笑,“莫不是晓得贫僧的床上功夫不成,所以才特地想来试试?”
慕言春猛地皱起眉头,“一清大师,从前小女真是小看你了,竟没想到你这般骨气。只是……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么总是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呢?你若是乖乖将江氏招了出来,我还可以为你想办法救你一命,可若你再这般冥顽不灵,到最后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那和尚嘲讽笑笑,“二小姐……咳咳……要贫僧招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事……贫僧能招些什么!”
“不存在?”慕言春皱眉,“当日在岚山寺,可有人亲眼瞧见你同那江氏会面密谋,你竟然还在狡辩?”
“哈哈……”那和尚惨笑两声,“什么会面?你们侯府大院那么多弯弯道道,贫僧哪敢同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人有什么瓜葛?”
慕言春沉默良久,深叹一口气,“一清大师,我不晓得你为何要替那江氏瞒着此事?你如此苦心替她瞒着,可你晓得那江氏为你做了什么吗?”
她面色冷肃,“那江氏头一日便出卖了你,说你贪图美色、为非作歹,那一日有人喂你喝了那要命的汤水,你应该也晓得那是江氏下的手才是。她为的就是灭你的口,她这般待你……你还有什么可替她保密的?’
那和尚一张枯如死灰的脸,沾着斑斑血迹,慕言春实在瞧不出他是什么一副表情。
却见他露出一张恶鬼般的表情,突然呸出一口血水来,“老子烂命一条,怕个屁的死死活活!你要来便来说什么废话!怕你娘的!!!”
慕言春面上沾上两点血迹,那和尚瞧见她一脸惊容,好似疯魔一般放肆哈哈笑了起来。
整张脸上却藏着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慕言春后退两步,正打算说话,那刑头却被这和尚的声音吸引了过来,以为出了事儿,一瞧见那和尚疯癫表情便吓了一跳,忙将慕言春隔开。
那和尚恶鬼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慕言春,眼睁睁看着她被那刑头带了出去,直至再瞧不见她人影,整个人便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瘫软了下来,刚才那一番话更像是回光返照,一语落便回到了以往的死气沉沉。
他在心底无力低骂一声:“老子不是个什么东西,可他娘的偏偏这辈子就搭上了这么个混账女人,能有什么办法?”
当初她第一回来找他,向他讨要那害人的药,那时候他便晓得,若是他答应了他,今后必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不求她会救自己,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用的那些药都是他亲手配的,那日那人喂他的那碗药也是他为她配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她动的手。
那时他便晓得,这一回他多半是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