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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御敌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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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阳叹了口气:“我去过那里,自然是知道的。之后再有人反抗,还未等北燕朝廷出手,早就有邻里将他揪出送上官府,官府只是对他们赞上几句,便如同得了莫大好处一般。有一次我见到公然处刑,就问旁边人怎么看,那人说道,被处刑之人便是他举报的,两人自幼还是好友,只可惜为了周边人家安全,他也只能狠下心来。我闻言有些恼怒,他当时不吭声,过一会儿就有军兵来抓我,想来是他举报的。还好我善于易容,不然当真难说得很。”

    说着沉默一会儿才道:“他们被当牲口豢养得久了,早已不知道自己也是人,也应该像人一样过活。再看看今夜,不也是如此么?被水匪欺压到头上来,不知道反抗,只知道一味妥协,还说反抗的人连累他们。却从来不去想,水匪打劫本来就是不对的啊。”

    李岩道:“这么说来,岳兄是赞同我的做法了?”岳阳拍拍他肩膀,说道:“你想保护他们,被保护的人却背弃了你,心情当然好不起来。世上有的人,值得被保护,就像那些已然有了自己想法,知道去反抗压迫,去争取、维护自己应得物事的人;也有的人却不值得去保护,便如同甘愿当一辈子牲口,却又去指责旁人反抗连累他们的那些人。”

    李岩道:“那那些没有反抗、也没有举报反抗者的人呢,他们被连累了,是不是很无辜?”岳阳想了半晌,才道:“礼曰: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或许,那些人有人的模样,却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是一件没有自己所思所想、只知为人创造财富的人形工具罢了。”

    李岩有些黯然,半晌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谁也不能要求别人按照自己的活法去活。北燕的活法是掠夺,水匪的活法是掠夺,我们的活法是不被掠夺,所以只能反抗。也许有一天,大家都有更好的活法。这样的话,又有谁会拒绝,之后便能够和平共处也说不定。”

    岳阳笑道:“你这个说法倒是新颖。世间人只会强迫让别人赞同自己,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也没有区别,却少有在冲突之中找到新的出路,不是折衷,而是更好。这条路太长太远了,也不知道咱们看不看得到终点。”

    李岩道:“未必没有办法。比如说这些水匪,他们扼守要地,可以去巴蜀采购货物卖到江都,再从江都采购货物,卖到巴蜀。或者直接将货物都采购来,在这里建一个集市,货通东西,岂不比打劫要好得多么?很多时候大家都被自己的身份限定住了,就好像水匪就一定要打劫,又是谁规定的?他们不去想,不去做,自然就永远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惹得天怒人怨,唯有灭亡一途。”

    岳阳一听,立刻对他另眼相看,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般见识。”李岩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我初去流光,在此间遇到‘楚江盟’的劫匪,后来说与师兄听,当时便探讨了此间地利,一起说了这些事情,此时拿来卖弄,让岳兄见笑了。”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这些事情知易行难,这种互利之策的推广,起始时未必没有别有用心之人从中作梗。我与师兄多方探讨,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哪怕你当真大公无私,仅凭济世之心也不能成行,必须要有强大力量作为凭依才能伸展志向。只是在行事中一定要保持清醒,志向伸展才是自己的目的,力量只是伸展志向的手段,切勿本末倒置。”

    岳阳在流光时与李湛短短交谈过几次,却是感觉到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即不像有的人志大才疏,只会夸夸其谈;又不像有的人鼠目寸光,只顾眼前之利。他坐拥流光却能兼顾天下局势,对外面的风吹草动都有自己的见解想法,当真也是难得。渐渐有些明白,为何李岩这样的已算出类拔萃的人都对他推崇备至。此时再闻听这些言论,不由叹服。

    过了一会儿,李岩又道:“师兄的志向很大,他要的是可不仅仅是向宇文氏复仇,他要的是天下太平,是人人都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是孩童都能上得起学堂,是不管出身如何,只要肯努力都能出人头地;我却差得远,只求世上少一些不公,有一天能让我的剑再也没有出鞘的机会,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因此师兄需要的是在乱世中立足的实力,需要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稳定立足之地,需要一支纵横天下的无敌强军;我需要的是自身武功足以扫灭不平,还需要一些志同道合的兄弟、友人。只可惜我的实力仍是不够,不然的话,这里就不会死那么多无辜的人。虽然说了那么多,这个该死那个不该救,其实我们也只是在自我安慰而已。若是当真有实力,这些不明事理的人,我自有办法通过潜移默化,让他们明白,通过守望相助,未必不能抵抗水匪。”

    张大通、韩琦一直沉默不语,此时韩琦说道:“咱们力量是弱,不也在慢慢强大么。在玉泉城时只有咱们三个,现在尘渊兄、萧无忌、薛晴乃至于翠屏都算咱们一起的了,虽然人数仍然不多,却一直在增强。你做的事情,咱们这些人都是肯与你站在一起的。我相信有一天,终究会有更多人追随你。哪怕咱们终究看不到玉宇清平的那一天,只要能将这些传下去,又有何妨。”张大通不善言辞,只是在旁边重重点头,以示支持。

    李岩心中有些感动,紧紧抓住二人手臂。

    岳阳在旁边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怎么,方才我也在助你们杀敌,此时便将我排斥在外了么?”李岩怕误会他的意思,只是看着他不言语。岳阳又道:“说实话,教内我是不愿意回去的。咱们正一教讲究修身、修心、修符咒;还讲究忠孝诚信,奉道诫,积善成功,积精成神,神成仙寿。前面这些我修一辈子怕也赶不上师兄师父,既然出世之道不行,我便修我的入世之道。只是老觉着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又没什么意思,尤其我这个人又懒得去思考。如今觉着你的想法很不错,应是修我入世之道的好路子,若是不嫌弃我是个累赘,便让我与你们一起如何?”

    三人闻言大喜,李岩当即说道:“岳兄当真过谦了,你武功高强,又见多识广,比起我们这些初履江湖的小子可要强上太多。今日肯与我们一起做一些自不量力之事,乃是我等极大荣幸。”

    岳阳笑道:“好一个自不量力。若非世上总有一些自不量力之人去做自不量力之事,又何来奇迹发生。下山之时师兄为我卜了一课,说我此行别的运气没有,唯有赌运亨通。好,今日我赌咱们所愿定然能成。若是有困难,便去找师兄,他不帮忙我便砸了他的金字招牌。”李岩心情畅快,也是哈哈大笑,笑声在静谧江上传出好远,惊起江边宿鸟无数。镇远镖局刘十二与亨通商行的卢杳正在商讨事情,闻听李岩笑声,各自惊惧,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

    当前水路距离彭泽还有些距离,从此地到江州一段水路都是水匪最为猖獗之处,若能平安到达江州,之后再往蜀中便是畅通无阻了。但是“楚江盟”既然吃了亏,定然会不轻易放过他们,想来要发难也就在这段水路了,因此此时到明日午间一段时间定然不会安稳。李岩实在没有功夫陪刘十二他们敷衍,决定“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此时太白星在东方亮起,他便去召集了船上众人,说了接下来的一些看法。

    待有人再提及先前卢杳、刘十二所说之事,由于时间紧急,李岩立刻说道:“我定会带你们出此困局,若是信我便请留下,若是不信,一切休提。过往对错暂且不说,再有人说起此事,请自便吧。刻不容缓,我也没有时间来劝说你们,到时我也只会护着信我之人。”原本众人都见了他的本领,此时他又发怒,当真怕他抛下众人不管。陈氏当家人陈夫人说道:“我等都是没有主意的,便请公子发号施令吧。”她们船上女眷甚多,一旦落入水匪手中,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之前又蒙李岩救命,此时首先出来响应。

    李岩环顾四周,说道:“此时不走,我便默认大伙儿都会听从我的建议。”连问三声,才接着道:“先前水战,全靠勇士护卫奋勇拼杀才得以保全各位,但也多有折损。还望各位能以大局为重,有钱出钱,无钱出人,一则抚恤伤亡,激励勇士,二则补全咱们护卫实力,只要能撑过午间,‘楚江盟’鞭长莫及,便得脱险了。至于只有老弱妇孺前来的,便请各位体谅一二。大家伙儿看如何?”这也算是公允了。

    陈夫人本就受了恩惠,此时不待众人表态,首先说道:“我们船上妇孺居多,除了船夫,还能出五名家丁,另外出纹银五十两,不知是否妥当?”李岩倒没有仔细去计算该如何按人头收费,闻言一愣,也只能先答应了下来。之后也有其他人家出钱出人,李岩稍微统计了一下,共获得纹银六百余两,勇士二百余人。还有些铁公鸡死咬着不出钱也不出人的,李岩没空搭理,直接说道:“既然各位另有想法,我也没有余力保护各位,这便请吧!”情势所逼,他不得不下此狠心,以防好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散裂。

    几艘船的船主嘴里兀自嘟嘟囔囔,李岩冷笑着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重又放在桌上时,茶杯完好如初,接着袍袖轻抖,茶杯忽然之间变了成一堆瓷粉。立时有人服软,出钱出人。还有两名客商愤然而出。李岩让陈夫人与岳阳一起将金银收起,召集勇士,自己出舱而去。

    刘十二与卢杳正在说晚间的事情,李岩推门而入,刘十二一惊起身,却见门外几名手下横眉竖目,钢刀高举,却一动也不能动,应是被点了穴道。手下的武功他自然熟知,李岩能将他们无声无息制住,要对付他也易如反掌,当即坐下说道:“不知李公子此来有何贵干?”卢杳在旁边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几句客套话,李岩却理也不理他,在旁边椅上坐下,对刘十二道:“夜间水匪的实力你也见到了,并不是很强,却胜在人多。咱们分则力弱,再也无反抗之机,我此来便是为了寻求合作而来。”

    卢杳见李岩不搭理他,本就有些恼怒,此时道:“刘镖头,莫要上……”剩下话还未出口,李岩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直打得他眼冒金星,一跤跌在地上。李岩却是甚有分寸,并未打晕他,只是想要起来也不容易。

    刘十二“嘿”了一声,说道:“怎么合作法?”李岩道:“你将镖船放在船队中,镖师与召集的勇士一起在外御敌。水匪都是乌合之众,未必没有胜机。”刘十二沉思一会儿,说道:“我有什么好处?”

    李岩冷笑道:“再如昨夜一般损失几名手下,你这趟镖便算白走了。或者咱们被各个击破,镖再丢了,你镇远镖局家大业大,想来也赔得起的吧,那便当我没来过。”说着起身要走。

    刘十二叹了口气,起身道:“公子慢走,你……你若能答应我定能渡过此关,我便应了。”卢杳倒在地上,听他说的与方才所谈完全不一致,更是恼怒,正要喝骂,李岩一眼瞪去,吓得他立刻闭嘴,又道:“也不会让各位镖师白白出力,我在外面筹了些银子,若有损伤,汤药费、丧葬费还是有一些的,镇远镖局的各位武功也都不凡,想必出力也多,到时我会从银两中多拿出一百两作为奖赏,刘镖头你看如何。”刘十二不敢脱离船队先行,上岸的话更多曲折,此时听他建议,也是当前形势下最好的办法了。当即说道:“我这就将船队合过去,其他的一些镖行我去说服。”

    李岩说道:“刘镖头深明大义,李岩之前得罪了。”又转身对地上的卢杳说道:“卢会首,你是出人还是出钱,自己说吧。”卢杳怒道:“你……你这是乘人之危,与强盗何异,还敢自命侠义么!”

    李岩冷然道:“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我所作所为也由不得你来评价。要么出钱,要么出人,要么自己滚蛋。你选吧!”卢杳沉默不语,李岩起身对刘十二说道:“情况紧急,午时之前水匪定然来袭,还请镖头出外征集人手。”刘十二起身答应。

    卢杳忽然叫了起来,说道:“我给,我给。纹银二十两,护卫五人。”李岩道:“陈夫人只有两艘船,还出纹银五十,护卫五人。你的船少说也有五艘吧,给你个情义价,二百两白银,五名护卫,或者五十两白银、二十名护卫,别跟我落地还钱,我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闲聊。”卢杳却是个怕死的,最终出了二百两白银,也不愿意多出护卫。李岩点点头,让他尽快将钱和人送来,这才离去。

    李岩回到船上,陈夫人与岳阳早就选好了坚固船只,将二百余人集结完毕,并给各人配备了武器。李岩巡视一圈,将年龄幼小的、年老的挑了出来,说道:“你们自己看一看,能够忍心让这些长者、少年来为我们保驾护航么?水匪在前等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有血性的男儿便自己出来,将身后的妻儿老小保护周全,这才对得起七尺身躯!”他内力深厚,这一番喊话,船上人都以为他在自己耳边说起一般,登时又有数十人出来。李岩仔细审查一遍,将不合适的人选挑了出来,同之前的老幼一起遣回船。

    这时刘十二带了百十名镖师过来。镖船上没有老弱,战力更是强上许多,这一下子众人的信心又树了起来。李岩先选好坚固船只放在外围,将三百余名勇士分开布防,五十名镖师放在前方接敌处,另外五十人分布于两侧,希望他们的武勇能起到一定带头作用。船舷上都竖起高高的木板,固定稳了,众人尽量手持长枪,藏在木板后面,以减少伤亡。至于中间的船上也如法炮制,省得水匪一旦突破外围防线便能长驱直入。

    诸事准备妥当,让各船准备好饭食,大伙儿饱餐一顿,天已几乎全亮了。李岩见过杨岚练兵之法,知道此时个人武勇已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便依葫芦画瓢,教了众人何时将长矛刺出、收回,如何尽量保证攻击密集,如何尽量规避伤害的一些技巧。当然一切都是建立在水匪远程打击力量不足的前提上,若是对上流光水军,几轮弩矢、石炮直接就他们阵型破碎,哪里还有什么接舷战。接下来李岩让众人尽量修养保持体力,自己担负起哨探。他内力精深,即便半夜未睡也没有丝毫倦意。其实心中只盼自己猜测错误,水匪再也不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