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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藤原宗家吃过饭之后,岳阳才满意地去了,席间东拉西扯了许多,却不再说“五雷正法”的事情,走时有专门地叮嘱近日里要小心谨慎。因此事后楼明月却是好一番埋怨,说道岳阳还没有本因寺的道正老和尚大方。李岩却道:“姑姑不通武功,自然不知道岳兄对我说了这许多已算仁至义尽了。此时我内功已成,即便他将‘五雷正法’尽数传我也未必能使我有所进益。”
方晴羽也道:“青崖说得对。岳道长其实已为五行之气的来源说得清楚,只需要依‘负天绝云’相关心法去练习转化即可。”李岩点头道:“不错。之前运转内功,真气走督脉则为阴劲,自任脉生则为阳劲。当时觉得能分阴阳已算不错,却未进一步去想还能分属五行。其实心、肝、脾、肺、肾各有经脉连接,只要入魂、藏精、凝神、聚魄、守意便可生五行之气。且因五行之间可相互转化,只要能善加利用,完全可将本不属于任何属性的‘负天绝云’真气转化为一种,对上相克属性的功法时必有奇效!”
方晴羽笑道:“你倒说得轻松。心连手少阴经,有主穴九;肝连足阙阴经,有主穴十四;足太阴脾经,便算一半也有二十一穴;手太阴肺经,有十一穴;足少阴肾经,为二十七穴。且不算足太阴与足少阴的穴道各为双倍,你说这么多经脉穴道又有多少人能练到。更别说如何入魂、藏精、凝神、聚魄、守意了。”
楼明月听他们说了这许多经脉穴位什么的直接头大如斗,不过好歹弄明白,虽然岳阳没有传什么“五雷正法”,也不影响李岩在这方面的进境就是了。当即说道:“都说医武不分家,我今天才知道些端倪。看来不明白这些经络穴位想练成高深武学也难了。你们也不早说,害我枉做小人。”
李岩却道:“也不必这么说,岳兄此来定然是为了正一教张真人与师父的香火之情,姑姑招待他一顿饭菜也是应该的。武学一道,最忌讳勤学苦练而不加思考。虽说一味埋头苦练,不怠于外物,在勇猛精进上会有优势,一旦遇上单靠勤学苦练不能越过的瓶颈那就糟糕了,或许便会在关口卡上一辈子。”
方晴羽补充说道:“确实不错。师父教什么学什么,不会自行衍生、变化,传了十分能得八九分就不错了,一门武学的传承到最后只能越来越差,这也是许多神功绝艺消失的原因。但能多方考量,涉及本源,便可在传承之中加入新意,即便遗失了前辈特色,也加入了新意,自然不会太差,甚或犹有过之。当然也要看武学根底的,一些自己还未到境界的习武之人妄加修改经典,结果只会更差。”
楼明月道:“这些我是不懂的。我只知道岳阳此来,定然是嗅到了什么对咱们不利的味道,或是拿不定主意,或是不方便直说,这才来传这些东西,以保咱们的安全。还是勤加练习吧。”
其实五行除了对应五脏之外,还对应六腑,只是互为表里的缘故,内家功法的内息在内而生之后化生阴阳五行,六腑所对经脉多数用以流转真力,少有气自其而生,充盈之后可入奇经八脉,然后为功用。只是穴道繁多,任意关键节点穴位流转不畅,真气运行就会迟滞。高手对决之间往往只争一线,片刻间的真气迟滞所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而内家高手真气之生异于人体气血自然流转,为了寻求真气运转的速度须得逆转自然行事。关于人体气血之行是否合于天道,医武两界各执一词,甚或无论在医还是在武,内部也都有不同看法。
于九音的看法是异于常人的。他说人体气血之行应是说合于天道也成,说不合于天道也成,总而言之乃是人体为适应于世间生存而做出的自觉调整,应算是人道不算天道的。若说这种调整,也属于天地之理也无不可,如同鱼生于水中,上岸即死一般。因此可称之为后天之道,与先天之道是有区别的。
李岩运转“负天绝云”内功心法,守意入脾而生土,聚魄入肺而生金,藏精于肾而生水,入魂于肝而生木,凝神于心而生火。之后他也不管正常气血该如何流转,只是讲究五行生克之理,调动脾中之土入肺转为金,两金相合入肾生为二水,三水相合入肝化为木,四木相合入心化为火,五火熔成一炉,煅而为一,行于经脉,流于指尖,登时右掌火意盎然。李岩伸出手来,一团火焰被他托在掌中。
杨霞惊道:“师父,你这是戏法么?”李岩苦笑一下,抖手将火焰丢出门外,落在石阶上,直接将石阶烧了一个小洞才渐渐熄灭,当真是把周边人吓了一跳。方晴羽咋舌道:“这么厉害么?”李岩道:“这都运功半天了,若是当真打起来,这种火劲有什么用。待我再练练,找到最短的行功路径再说吧。若有单一五行属性的明暗之劲,又能操控自如,应对平晴明的五行式神,即便他有阴阳法阵压制,也能易如反掌。现在的话还是算了,如此施展出来,只会予以敌手可乘之机。”
方晴羽说道:“其实那些式神只是合起来才够强,真正敌对起来,完全可以取一路五行真气的,这样将会省很多的集结、转化内力时间。”李岩点点头说道:“恩,这也是个可行之法。只是运功要掐准时间,比如金象为火象所克,金象所生之水,又可以克制火象的。怪不得师父常说,天地运行,虽依大道而无情,却从不绝人活路。大概五行生克也是这个道理吧。”
楼明月笑道:“你师父说过的道理还真不少。怎么说,咱们也去外面转转吧。现在有岳道长帮忙,咱们贸然行动说不定还打乱他的计划。好容易来到倭国的国都,咱们也去见识见识,不然回去了,还被他们笑话。”李岩道:“就凭姑姑一举送回去四万两黄金,他们怎么也不敢笑话。”
方晴羽知道他想继续研究功法,连道:“好了,你看杨霞都蠢蠢欲动了,不要忘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出去散散心也好。自打来到这里,咱们就跟各种各样的命案牵连在一起,整日疲于奔命的。此时岳道长仗义,咱们不趁着此时游玩一下,当真对不住岳道长高义了。”眼见着杨霞神色黯然,显然又想起本多法师死难之事,李岩忙道:“走,咱们出去见识见识,天天听他们说来说去有什么意思。”之后一行人收拾停当上街。
虽说此间比起中土大城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生在流光长在流光的杨霞就不一样了,看着什么都新鲜。她毕竟是小孩儿心性,一会儿就将不快之事抛诸脑后。他们几人衣着明显异于他人,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数十年间中土来客总共也没几个,且几人神情、气度、样貌都是不俗,自然围观者不少。
几人也不顾许多,只管游玩,渐渐地竟然听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消息。当时他们在一间颇有大唐气息的茶肆中喝茶,无意间见两个神色诡秘的东瀛男子窃窃私语,看着装束又不像平民,此时他们草木皆兵,唯恐这是什么人派来监视他们的密探。于是李岩凝神静气,听他们所言何事。
两名男子一穿黑衣,衣上还有些锯末木屑之类,应是一个木匠;另一男子身上泥痕点点,看着如同下田归来一般,腰里插着一把瓦刀,看着应是个泥瓦匠了。李岩听时,泥瓦匠伏低身子,东张西望一番,似是被人发觉一般,小声说道:“经二,你听说了么,昨日里内府殿又被月姬夫人撵出府来了?”木匠应该就是经二,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平氏实力强大,他家的女儿嫁给内府殿这么个不上不下的,能给好脸色才怪。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开始平言崇还管一管,后来压根就不理睬了。这种老掉牙的事情,也只有你才会说来说起。不愧是咱们行当里的‘剩饭’元一”。他虽言语中多有不屑,但明显对于这些能对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出言讨论很有兴趣,因此也压低了声音。
元一感受到了侮辱,决意扔出个震撼消息来扭转局势,当即说道:“你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局势早就不一般,据说内府殿将来定然会继承藤原家主之位,做到摄政关白也说不定呢。”经二一惊:“怎么了,我去了平城京一段,就发生了什么事么?”
元一要看的就是他惊讶的神色,得意地道:“你还不知道吧,藤原清盛死了,据说还是被二十年前的老仇家追魂而死的。你说说看,内府殿是藤原家少壮派的独苗,以后还不飞黄腾达?”应该是因为用了这个传说中来自中土的词语而得意起来。
既然是这些谈论人家隐私的事情,李岩本来也不想继续听下去,旁边给那两人倒水的茶博士插了一句话:“你这个消息也过时了。现在最新的消息是,事情又出现了转机,藤原清盛不是被弓削妙的鬼魂杀死的,而是另有隐秘。他是被人谋杀的!”这下子算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立刻镇住二人。茶博士得意洋洋地说道:“专管搜查贩卖消息的浩二今天跟我说的,据说信息来源于无所不能的阴阳师,绝对可靠。”元一这下子不干了,说道:“不可能啊,若是死于谋杀,太政大臣岂能善罢甘休,怎么会隐瞒消息。”
茶博士冷笑道:“只因凶手手法巧妙,连太政大臣也看不破机关。你知道之前传闻藤原清盛是怎么死的么?”元一道:“当然知道了,据说死在弓削妙那间从来没有打开过的鬼屋之中的。当时很多人都见了,进去找却什么也没有。因此才说他是被鬼魂杀死的。”
茶博士冷笑不语,将水壶放在桌上,蘸了些茶水在桌面空处写写画画。李岩又被勾起兴趣,待要站起身看,却又怕被发觉。却听得元一、经二齐齐摇头,表示看不明白。茶博士道:“镜子,明白么?”清晰铜镜却不是一般人家拥有得起的,好在二人也没少去贵族家中做活计,自然没少见过。经二明显脑子转得快了些,一惊说道:“难不成人们在东边看到的,都是从镜子里看见的,实际是发生在北面的么?”
李岩也是一惊,心想岳阳好快的速度,仅仅一会儿功夫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这时元一也明白过来,说道:“不错,这等办法也只有神通广大的阴阳师能想出来,也只能是神通广大的阴阳师才能发现。”茶博士得意洋洋地道:“据说当时在北厢与清盛公子一起的便是内府殿,知道为什么月姬夫人赶他出府么,无非是怕连累了平氏啊。切莫出去乱说,若不是与你们关系好,我会冒着奇险说给你们听?”两人知道消息非同小可,赶忙会了钱钞,匆匆离去。茶博士在后面喊道:“再来两碗茶啊!”两人已一道烟走远了。茶博士显然很是无趣,又到另一桌旁,一面添水一面说道:“最新消息,几位听说了么,藤原公子不是死于鬼魂索命……”
李岩将刚才偷听到的消息说与楼明月她们听,方晴羽显然已经听到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楼明月却长出一口气说道:“岳道长好手段,这么快就传了出来。”说着不动声色,喝完茶继续出去游玩。
或许这座都城当真缺少什么娱乐,疯传谣言竟然如同狂风刮过一般。约莫个把时辰,所传信息已经变幻出数种版本。但几乎都在说明一个事实,那便是藤原纪平利用铜镜的诡计杀死了藤原清盛,只是为了继承家主之位,藤原义平假装糊涂,死咬是源氏所为,已经准备不顾皇命,向源氏发动攻击了。至于灵宝皇子遇刺,那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压根儿就是藤原义平编出来的。
这些事情真真假假,不管如何,消息放了出去,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走向了。到了傍晚回到藤原宗家,却见藤原纪平已在等他们,几人都是心中一阵咯噔。藤原纪平待他们一直是不错的,若不是所行之事当真丧心病狂,他们也不愿意出此下策。
藤原纪平愁眉不展,见他们归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道:“几位贵客在城中游玩的可好?”楼明月赶忙与他寒暄了几句。由于他极有可能是杀死本多法师的凶手,杨霞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方晴羽怕他看出端倪,先拉着杨霞离开,九娘也出去了,只留下楼明月与李岩作陪。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藤原纪平道:“几位从外面归来,自然听到传言了吧。”李岩道:“确实听到了,形势对藤原兄很是不利。”藤原纪平苦笑连连:“那你们相信那些传言么?”楼明月接过来说道:“流言本来就有夸张牵强之处。不过话说回来,那也似乎当真是唯一的解释了。”藤原纪平道:“不错,连我自己都要相信了。我若是说不是我做的,你们相信我么?”李岩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了,此间都是你们的大人物做主,我们说了不算的。”
藤原纪平叹口气,接着说道:“我已向兄长表明了心迹,待此间诸事皆定,便随几位回中土过完此生,以证明我绝无争夺家主之位的心思。兄长说事已至此,即便真是我做的,也只能选择将家主之位传给我,不然藤原氏自此而衰,我也没有答应。到时候还请几位收留。”李岩不知怎么开口,楼明月却道:“若是藤原公子当真清白,清者自清,那有什么好担忧的。若真要与我们去流光小住,我们当然欢迎之至。”
李岩道:“若是能证明公子清白,那是最好不过的情况了。背井离乡终究不是正道。”藤原纪平道:“只是目前,我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无论是从动机来说,还是按流言中的行凶方式来说,也只有我有这个可能了。如今你们肯收留我,已算是意外之喜。”又说了几句,藤原纪平说道还有事情,起身告辞离去。
楼明月看李岩怔怔出神,问道:“怎么,你又……”李岩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藤原公子当真可怜,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安置才行。”楼明月见他神色,已然明白怎么回事,当即说道:“不错,这么好的朋友,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又闲扯了好一会儿,李岩才道:“方才有人窃听,好高明的武功,差一点被他瞒过。这等高手,绝对不是僧闻可比。看来藤原纪平当真不简单。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找晴羽确认一下,才好下结论。”说着喊了方晴羽出来。
方晴羽道:“怎么了?”李岩只说让她将明教的轻功身法使出来看看。方晴羽演示时,他却又不看,只是闭目静听。最后睁开眼睛道:“不错,就是‘风云体’,方才在外面偷听我们讲话的人,离去时就是使的这一路轻功。如今可以肯定的是,藤原纪平与此间明教,也就是净土真宗必然有所勾结。看来本多法师十有八九是他密谋杀害,以换取净土真宗对他的支持。那人武功高绝,只怕不是降魔就是地藏。若非近来我对外物感应增强,这次定要暴露。看来咱们以后说话,还是小心些为妙,顺带通知一下九娘跟杨霞。他既然对咱们起疑,还有岳阳暗指的莫名恶意,来日只怕难以平静,我还真得好好琢磨一下武功了。”
楼明月、方晴羽互视一眼,自去安排事情,好应对来日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