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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真言法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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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正叹道:“真言宗传于天朝,要义向不传旁人,真言奥义、手印神通皆需上师口舌手眼传授、灌顶才可习之,故我宗又名密宗。且此间秘法非有缘不传,非聪慧不传,非通明不传。因此我宗虽在大唐不显,东瀛亦日渐式微,秘法神通、经文要义却绝不在别宗之下,甚或犹有过之。如越严也只算略得皮毛而已,虽为宗内弟子,却非我传法之人。公子聪慧,心神通透,此番渡海东来得以相见也算有缘,当为传我秘法之人。你若习之,修复经脉自是不在话下,即便不能立时武功大进,于你日后修行也大有裨益。只可惜……”说着摇头不已。他心中也是黯然,自己看着年岁尚轻,却已近花甲,谁知还有多少时日。二十年间他在此间多方找寻,本多本来可为传法之人,却又莫名身故。若有意外,即便法统尚在,密宗最高神通心法失了,可还称得上薪尽火传?此次见了李岩,他用新近修成的六大神通感应此人心智,却见是绝佳的继承道统之人,不然也不会多方试探了。原本很是欣喜,不料对方却绝不肯拜入门中,密宗真言手印又岂会传于门外之人。良师难遇,良徒又何尝不是。道衍自是明白其中关节,却又无可奈何。

    李岩却淡然说道:“在下一身所学近于道家,这般佛门秘传功法,即便学了也未必能明悟其中关节,发挥其中威力,说不定到头来还要堕了功法威名。大师也莫要焦急,想来世上胜我十倍百倍之人多如牛毛,来日定能寻得传道之人。”只听道正大师一说,他便知这等功法绝对非同小可,放在江湖上只怕就是那种绝对会引起腥风血雨的绝学。他很多事上随和得很,一旦坚持却又极为固执,正好改换门庭这种事便是他坚决不会做的那种。

    道正忽道:“你只需在此间拜我为师,待你回中土,愿意自称我之弟子也可,不愿称也罢,都随你。你若应允,我便传你。”这也算他莫大妥协了。

    李岩想了想才道:“只怕要辜负大师好意了。我若在此学了大师秘法神通,回到中原却又不认,我算什么人;我若在此学了大师秘法神通,回到中原自称为大师弟子,我又算什么人。我尝闻人若无信无义,又不能持己之道,便难立天地之间。若我是这等人,大师可愿传我功法?我若是这等人,即便学了大师功法,立于天地之间都难,又如何成就神通,伸张己身之道?”道正、道衍闻言,都喟然长叹。

    时已正午,也不知藤原宗家是否还有其他事情,他倒是不便久留了。只是道衍的好意他能感受,也起身一揖到地,这才告辞。道衍一面送他,一面道:“本意让公子前来,能治你体内诸脉之伤,谁料却让你帮我做了一上午的活计,事也未成,老僧惭愧无地。”

    李岩笑道:“大师好意我自然知晓,道正大师也已仁至义尽,只是晚辈固执,才错失这等千载难逢良机,或许这便是大师所谓的缘法未至吧。至于救死扶伤,本就是晚辈之愿,修我之道,正我之德,又怎么算是帮大师做的?”

    道衍也道:“南无大悲毗卢遮那佛。与公子相交,真是快事。”李岩道:“晚辈也一样!”两人相视大笑。只是道衍大师面色愁苦,即便笑起来似乎也没多大变化。道衍大师说可走寺北角门,离藤原宗家近一点,说着引李岩向外走,先穿过金刚殿。经过之时用寥寥数语介绍了佛殿来由、供奉尊像等,丝毫未曾耽搁行程,李岩已大致了解状况。

    再穿过世尊殿,道衍正为李岩解说供奉佛像典故,忽听得一个声音念咒一般道:“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声音起伏有致,如同歌乐音节。听得此声,李岩似觉整个前后通透的大殿乍然黑了下去,心神为之动摇,赶忙潜运“负天绝云”心法,保持灵台清明,殿中才渐渐恢复原状。

    那人显然很是意外,“咦”了一声,又念道:“临、斗、数、行、前、兵、组、者、皆。”李岩眼前殿内的各尊佛像射出耀眼光芒,慈悲之色越发明显,将周边一切景物都压了下去。李岩运功抵抗,虽有些吃力,也能勉强支撑一时。只是他本就经脉不偕,再这样下去,定然是伤势加重。这时道衍在旁说道:“公子请放心,这是莫大缘法,只管细心接纳便是。”

    李岩听他语气中充满欣喜之意,心知无碍,这才放松心神,不再抵抗,同时耳中似发出“轰”一声巨响,四周的天地暗了下去,道衍、香案,乃至于整个大殿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殿中三尊佛陀升至半空,双手结为三种法印。李岩此时仍能思考行动,清晰记得正是殿中三尊佛像结成的手印,有两种与适才道正大师所结手印颇为相似。

    两尊佛像暗了下去,唯余中间一尊,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左手食指、无名指相捻,右手拇指、中指相捻,其余各指自然舒展,两手交错相对,如同莲花绽放一般。一个声音道:“此印为转轮法印,可破除烦恼,使世人身心清净,体悟本心乃至佛心、天心。”正是道正的声音。

    说着佛相金光散去,道正显出身形,亲身施展法印。即便只是简单几步,竟似被演化得流年一般漫长。李岩依式演练,直至纯熟无误,虽有明心见性之效,却并不明显。

    道正见差不多了,又念一组咒语,换了一尊佛像出来,左手平放膝前,右手前臂轻举身前,掌心前按,五指舒展。道正解释道:“若人心畏怖,则杂念生,杂念升则心魔现。此印既出,使心绪安平,无所畏怖,是以名为施无畏印。”说着现身演化,李岩跟着他习练。

    道正见他练习熟练,又招出第三尊佛相。此次佛相右手自然平放膝前,左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掌心向外。道正道:“此印出,甘露之水至,浇灭病厄,能枯木逢春,能断经再续。经曰:与愿手,疏指仰掌向下流注甘露水。是以名为与愿印。”说着再行演练,李岩听闻“枯木逢春,断经再续”,已知这应是能医治他内伤的法印了,忙跟着认真演习。

    道正演练完毕,又道:“施无畏印、与愿印,一空左手,一空右手,此两印可同时施展,互为辅助。”说完之后不再招出佛相,以右手置于膝前,五指触地,口中道:“相传如来成道之前终为心魔所惑,业念丛生,不能自已。因而以手触地,令大地为证,明己证道之心。后果然破除心魔,修成佛道。因而称为内降魔印。”李岩在他解说演化之时已随他节奏,节拍分明,瞬间结出内降魔印。

    接着道正双手平放腿上,仰放下腹前,右手置于左手之上,两拇指的指端相接,说道:“此为法界定印,又名禅定印。世尊证道途中以此印为入定之本,恃之可心无旁骛,勇猛精进。”

    待李岩跟他演练毕,道正右手四指握拇指于掌中,说道:“此谓金刚拳。”接着双手握金刚拳,左手食指竖起,右手尾指缠住左手食指第一节,左手食指指端拄着右手拇指第一节。其间许多动作本是背向李岩,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心神全在印法之上,也没注意。待道正结印完成之后,才觉奇妙。道正道:“此印含理智不二、生佛一如、迷悟一体之意。左手为众生,右手为佛冠,以佛冠冠于众生之首,乃是众生即佛之意。此印证佛道,亦证众生道。乃是以智求诸于理,佛等于众生,悟归于迷津,此印名为智拳印。”这个印法倒是有些复杂了,李岩演练良久才得道正首肯。

    道正随即双手伸出,弯曲中指与无名指,拇指压住弯曲二指,食指与尾指直直伸出,同时如同金刚怒目,一股威慑之力油然而生。之后道:“心魔危害自身,外魔危害众生。佛虽超脱,亦有金刚怒目之相。此印即为降除外魔,扫荡妖邪之用,是以名为外降魔印。亦是六种基本印法中唯一主攻击肃杀之印。”李岩依样学来。

    道正又道:“此六种手印为密宗基本印法,称之为身密;手中结印,口诵真言相辅,谓之语秘;身密、语密既成,达高深处可意观本尊,此为意密。此三密谓之有相三密,与之相对又有无相三密:众生之行为身密,众生之语为语密,众生之想为意密。语密可言传,而意密不可身教。我宗既名真言宗,当有真言秘语传你。”接下来仔细传了他“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九字真言,以及真言与手印配合发动的法门。

    李岩听得明白,口诵“兵”、“者”两字真言,一含生命之力,一含支配躯体之意,配合与愿印施出,似有真气涤荡体内伤处经脉,只是效果仍是缓慢得很。道正见他方闻道就能体悟效用,大是安慰。

    他当即说道:“此六种为基本手印,依之可展现无穷变化。甚或一种手印向另一种手印变化时结印形态,都可成为新的印法。又有何种功效,时间仓促,也不便一一讲来,日后自行体悟便是。人不同,体悟亦不同,却非能勉强。印法之力唤为原力,原即本源。原力修自五脉七轮。”李岩一听有些茫然,难不成为了这么一趟武功,要放弃自己原本修习许久的“负天绝云”真诀么,自己离“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可还差得远呢。

    此时他身处道正印法之内,心中所想立被感知。道正也不多言,只是继续说起五脉七轮:“五脉为中脉、前脉、后脉、左脉、右脉,七轮为海底轮、生殖轮、脐轮、心轮、喉轮、眉轮、天轮。五脉贯通,七轮形成,则所有脉络自然通达,原力用则形诸于外,不用则深藏于轮。”

    李岩听了若有所思,这一套怎么与中土内功修习中的经脉、穴道如此相似。

    道正继续说道:“你是否结印之时能感到有力自然而发?”李岩道:“不错。”道正点点头:“从修炼五脉七轮起,能有原力自然而发,即便聪慧刻苦,没有三载时间绝不会出现。你能调动原力,只是因为体内本有原力的缘故。其实五脉七轮修习之法与中土内力真气修习并无太大区别,最终目的也相同:打通经脉,使气血顺畅自然;积蓄力量于窍穴,待用时便能随通畅经脉自行流转。你且与我一同行功。”

    说着口诵真言,手结法印,李岩似处于醒梦之间时,道正右掌贴在李岩顶门,一股炽热之力顺之而下,沿着李岩任、督直行,点亮七处要穴,其中最下的“海底轮”正对“会****上面“生殖轮”对应“关元穴”,再上“脐轮”对应“气海穴”,再上心轮对应“膻中穴”,再上喉轮对应“廉泉穴”,此五处穴道都为任脉诸穴。接下来的眉轮对应的“印堂穴”属于经外奇穴,不在十二经常经脉与奇经八脉之内。至于最后的天轮就是督脉的“百会穴”,又名三阳五会。原力顺着一走,李岩再明白不过了,“关元穴”、“气海穴”都被称为下丹田,“膻中穴”为中丹田,“印堂穴”为上丹田,“百会穴”更不用说了,人身重穴死穴之一。所谓任、督连通又被称为“沟通天地之桥”,两年前李岩就已经从容做到。若说稍微有难处的话,便是经外奇穴的“印堂穴”了,经常藏神于此,却未曾试过真气运至。

    但此时道正以自身之力引导,瞬息之间就已明了诀窍。待道正原力一停,自身内力自会阴起,沿任脉一路直上,转了两转,进入督脉之余,一面上通百会,一面沟通印堂,之后继续沿督脉自脑后而下,至长强已是督脉尽头。由于督脉之尾的“长强穴”与任脉之首的“会***中间隔了一段,一般人内力至此只能作罢,而沟通天地桥的李岩以内力真气为道路,稳稳而过,成为一环。之后真气走入奇经八脉,瞬间便完成了五脉七轮的原力运转调用之途。

    道正明显能感觉他体内真气游走迹象,合十道了一声“南无大悲毗卢遮那佛”,继续以原力引导,配合真言,演示各手印的原力调动之法。李岩顺着他原力游走,已可以逐渐调动自身内力相随。如此行功数次,已将所有脉络理清。

    便在此时,道正大喝一声“兵”,原力遂生,手演“施无畏印”;李岩福至心灵,口中道“者”,手结与愿印,内力自天地之根起,温养受损经脉。顺着手印变换,两人合力,一丝真元涤荡,起始如溪流,不断壮大,最终如同江河一般。而他内视己身,原本与降魔圣使一战中受损的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一复原如初,洪流一般的真力激荡而过,竟能完全容纳。此时他体内真力可包含着道正大师性命交修的原力,远远超出自身经脉承受上限,竟然没有丝毫为难之处,看来此次不仅仅是对经脉的修补而已,只怕坚韧程度远胜往昔。

    李岩连连施展内降魔印、禅定印,内力源源而生,道正以印法结成的空幻之间瞬间消失无踪,整个大殿恢复原状。

    道正、道衍远远跌迦而坐,似是从未离过原地一般。李岩自查己身,若非发现经脉果然完好如初甚有过之,还真以为是一梦黄粱。道正大师开口道:“短短时间,公子已尽数得我密宗印法奥义,实乃不世出之奇才,老僧佩服之至。”李岩赶忙到近前俯身道谢,起身时却见道正大师蒲团下已然湿透,竟似是淋漓汗水。他心中一惊,抬头看时,道正大师容颜枯槁,完全不复初见时的容颜,竟似老了十岁一般。忙道:“大师,你怎么……”

    道衍道:“师叔为你灌顶传功,才得以复原经脉,自身却是消耗过度……”道正打断他话语:“只为你治伤的话也不会如此。乃是我见你当真与此法有缘,忍不住将所有秘法尽传,才有此番结果。这也是老僧私心,你切莫要内疚。此间已无能传我道统之人,中土地大物博,英杰辈出,来日公子若是遇见合适之人,便代我传了他吧。”李岩跪下磕头,起身才道:“便是踏遍千山万水,李岩也定当为大师完成心愿!”

    道衍道:“好了,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李岩点点头,又道:“大师厚意无以为报,若是有什么能伸得上手的,只需派人传个讯来。”见道衍点头示意,这才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