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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是想对你说,明天我要嫁给你了,从明天起,我是你的了。我的人,我的心,我的余生,都交给你了。”
不知从何处飘来这么淡淡一句话,令卫卿笑身体猛地一震,他握紧了手,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子期?”上官若仪见卫卿笑似有动作,带着期盼的目光向他看去。
卫卿笑侧头看向上官若仪,道:“若仪,我带人去找锦衣,你留在这里,万一她回来……”
“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卫卿笑的话,卫卿笑猛地转过身去,便看见站在门外面色沉静的夜锦衣。
“抱歉,回来晚了。”夜锦衣面带微笑地跨进房门,她先是将目光从卫卿笑身上收回,环视了一眼屋内诧异的人们,而后看向上官若仪,彬彬有礼道,“若仪,你先回山庄,告诉义父我们晚点就过去,这个时辰了,恐怕他和宁姨要担心了。”
上官若仪觉得夜锦衣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于是认定是自己多心了。她立马走上前握住了夜锦衣的手,担忧道:“你方才去哪里了,我们很担心你。”
“我没事,一点小事耽搁了而已。”夜锦衣微笑着拍了拍上官若仪的手臂,宽慰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若他们问起来,就说我害喜吐的有点厉害,马上就过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可喜服……”上官若仪下意识看向那团被烧焦的布团,担忧道。
夜锦衣甚至没向那件烧毁的喜服看上一眼,她只笑了笑,道:“没事的,我自有办法,你回山庄等我就是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告诉庄主一声。”说罢,上官若仪便回头看了卫卿笑一眼,向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房门。
房中的侍卫也尽数退了出去。
侍卫才刚退出去,德叔便端了盆清水走进来,之后又快速退了出去。
夜锦衣走过去,仔仔细细地洗了自己的脸、手,而后走向梳妆台坐下,拿起桌上的梳子仔仔细细地梳头,一句话也没有同卫卿笑解释。
自从夜锦衣进门起,卫卿笑的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过,见夜锦衣并没有同他解释的打算,他便大步走到夜锦衣的身后,夺过了夜锦衣手中的梳子。
夜锦衣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卫卿笑,带着温润的笑意,劝道:“别闹了,义父他们还在等我们。”
说着,她就打算去拿卫卿笑手中的梳子。
卫卿笑因着夜锦衣此时的反应一滞,本来要说出的话也被突然哽在了喉头,他扣住了夜锦衣的手,最终只是轻声道:“我来帮你梳。”
说着,他便轻轻梳起了夜锦衣的头发,小心翼翼。
“谢谢。”夜锦衣没有拒绝,却是带着清和的笑意说出这两个字。
卫卿笑轻轻皱起了眉头,这次却不是因为夜锦衣的若无其事,因为他对夜锦衣的这种发生了事情也绝口不提的行事作风早已习惯。
况且,他在给夜锦衣梳头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夜锦衣白色衣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以及她衣服上被擦破的口子。
他判定事情如他所想的那般,夜锦衣在此之前已经解决了楚钟岳。
因此,此时,他虽然仍旧因着夜锦衣利用这场婚事而生气,但心中的怒火却因为夜锦衣此时的回归和他们此后生活的平安无事而渐渐平息。
他在乎的是这个结果,只要夜锦衣平安回来,那么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不介意。
所以,纵使他心里有很多的疑问,却还是没问出口。
他奇怪的是,夜锦衣现在这种温润清逸的表现。
事实上,卫卿笑对夜锦衣这种样子并不陌生,因为他初见夜锦衣时,夜锦衣便是这幅模样,看似温润如意,却又气质疏离,看似包容任何人任何事,实则是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是个标准只在意山庄利益的少庄主模样。
与其说那是他对夜锦衣的印象,不如说,那是他对曾经的无境山庄少庄主的印象。
可自从她的身世被揭开,她的仇恨一点点暴露出来,夜锦衣再没流露出这样没有温度的笑容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次的悲伤无助,无数次的恨意滔天,还有无数次的娇嗔惹人怜爱,是无数次强烈而又真实无比的情感。
可今天,夜锦衣为何又变回去了呢,变回那个戴着虚假面具的少庄主了呢。
卫卿笑又朝镜子里看了一眼,镜子里面夜锦衣那副淡然清和的微笑让他觉得心里发慌。
“你之前去哪里了?”卫卿笑终是忍不住,他放下手中的梳子,抬手揽住夜锦衣的肩膀,轻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锦衣推开卫卿笑的手,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他,淡淡道:“卫卿笑。”
“嗯。”
“可以不问吗?我不想说,你若是问,我只会用谎言来回应你。”说着,她转身走到房中的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件大红色的衣袍,将身上沾了灰尘和血迹的白衣脱掉,而后将那件红衣穿好,理好。
那是卫卿笑的红衣,上面还缀着星星点点的梅花,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夜锦衣没有想到,这句傲然无畏的诗歌会在此时生出另一种意思来。
她低下头,看着脚边烧的惨不忍睹的喜袍,道:“你只需要知道,这喜服不是我烧的。早上,也不是我自愿离开这里的。以前、现在,乃至未来,我都是真心嫁给你的。”
她好似看透了卫卿笑,看透了卫卿笑心里的所有想法,可是却不愿意把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透露一点给卫卿笑。
卫卿笑又一次尝到了这种不公平的感觉,这种感觉径直在他们之间拉出了一条鸿沟,一条近在咫尺却好似永远都跃不过去的鸿沟。
“现在。”夜锦衣走近梳妆台,取过梳妆盒里的一支精致的黄金流苏凤钗,转身面对着卫卿笑,将手中的凤钗递到卫卿笑面前,垂眸道:“我的新郎,可以帮我戴上这支钗子吗?”
卫卿笑沉了沉眸,最后,抬手,将钗子小心翼翼地插入夜锦衣的发间。
一炷香后,夜锦衣坐在了喜轿里,卫卿笑骑在了轿前的马上。
“起轿!”跟在轿子外的喜婆脸上堆满了笑意,她没想到这场看似黄了的婚事竟还能继续,所以连声音都兴奋了许多。
“且慢!”
轿夫们才刚将轿子抬起,一声冷喝就赫然传来,声音刚刚落下,一个红衣的女子就策马冲到了卫卿笑的马前,大声喊道:“停轿!”
轿夫们见这情状,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到底是该不该落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于是,他们将目光放在卫卿笑身上。
喜婆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她只觉得黄历一定是出了问题,否则今日的婚事怎能如此不顺?
待卫卿笑看清来人时,本绷紧的面容忽地显出笑意,他忙道:“红杉,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母亲让你来的?我母亲呢?她来了没有?”
轿中的夜锦衣听到这番话,猛地将手掌握紧。
红杉却并没有回答卫卿笑的话,而是看向轿子,问道:“公子,里面的人可是夜锦衣?”
卫卿笑先是一愣,而后笑道:“自然是,怎么这样问?”
“那就好。”红杉极缓慢地点了点头,而后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跃起身,带着肃然的杀气拔剑朝着轿子飞去,“夜锦衣,拿命来!”
“啊!”轿夫们这次终于不再纠结放还不放的问题了,只一瞬,他们已丢开轿子跑的没影了,跟着一起跑了的,是那个媒婆。
轿子猛地被摔在地上,夜锦衣一时不防,身子一歪,跌在了轿中。
“红杉!住手!”卫卿笑怎么都想不到红杉会攻击夜锦衣,所以亦是未曾防备,此刻见红杉的剑已经快刺入轿中,他心中一紧,迅速起身,想拉住红杉。
“啊!”
卫卿笑刚要拉住红杉的脚,眼前的红杉便被什么力道重重地甩出去,磕在了轿旁的台阶上,又顺着台阶滚了下来,吐出口血来。
“厉奴将军。”卫卿笑看清站在轿子上寒气凛凛的男人,目光一沉,停了下来。
果不其然,紧接着,王诜从轿子后慌张地跑过来,掀开轿帘,扶起了倒下的夜锦衣,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夜锦衣闭着眼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厉奴从轿上落了下来,抬剑指着红杉,却没再有进一步的行动。
卫卿笑看了一眼夜锦衣,确认她无恙,这才走向挣扎着爬起来的红杉,抬手示意厉奴收起剑,冷声道:“红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哈哈哈哈,这你该问她。”红杉大笑了几声,而后猛地凝眸,目光如冷剑一般射向夜锦衣,她抬手指着夜锦衣,怒吼着,“你问问她,主子对她那般好,害怕她出意外去追她,她为何要对主子痛下杀手?就因为主子不同意她嫁给你吗?”
“你说什么?”卫卿笑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颤抖着声音,眼睛瞬时发红了。
夜锦衣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在王诜的搀扶下走出轿子,轻声道:“她死了?”
她这一句疑问还没得到红杉的疑问,却让卫卿笑先转过身来带着疏离的目光看着她,这种目光令她本来逐渐麻木的心倏然一冷。
“所以你早上见了我母亲?”卫卿笑皱眉问。
夜锦衣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回答,她那句不可置信的“她死了”不但交代了她和落花夫人见过面,还和落花夫人交过手,只是没有料到交手的结果是落花夫人死了而已。
但她未答,却轻声道:“她不是你母亲。”
“你和她交手了是吗?”果不其然,卫卿笑未追问,而是接着问了这个问题。
“是。”夜锦衣道。
卫卿笑红着眼睛逼近夜锦衣,冷声问道:“你杀了她?”
夜锦衣退后一步,闭目道:“我不知道。”
她那一掌是很重,可是绝不至于要了落花夫人的命。可是她现在对自己的感觉产生了怀疑,她怀疑自己的感觉出现了偏差,以至于她的确失手杀了落花夫人。
王诜见状,抬手护住夜锦衣,挡在卫卿笑的身前。
“你不知道?夜锦衣,你别再假惺惺了。”红杉朝着夜锦衣吼道,她举起手来,将手指间捻的那枚银针示出来,“主人是被这枚银针射中喉咙而毙命的,你不要说,你不认得这枚银针。”
闻言,夜锦衣猛地睁开了眼睛。
银针?
闻言,卫卿笑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他走到红杉面前,伸出手拿过那枚银针,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古往今来炼器之人,大都有在武器上留下自己的一点小记号来宣誓制造权的习惯,而作为炼器大家的机杼子,自然也有这个习惯。
即使是这般细如牛毛且每次战斗要使用数根的银针,机杼子也会不厌其烦地把它锻造成针尾如箭尾的形状。
而此刻,被卫卿笑捏在指尖的那枚银针,就那么不恰巧的是这样如同羽箭般的形状。
夜锦衣不需要走近去看那只银针,她只看到卫卿笑逐渐冷却的眼神,就已经明白了答案。甚至说在红杉拿出这枚银针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料到,这枚银针是铁定能证明她是凶手的。
即使如此,卫卿笑还是走到了夜锦衣的跟前,他推开王诜,将那枚银针放在夜锦衣眼前,道:“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没有。”夜锦衣深吸了口气,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她的确是因我而死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每次当有人因为她而死,她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因我而死等于我是凶手”的想法来。
“怪不得你不说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卫卿笑后退了一步,他面上表情虽轻松,语气也轻松,可是说出的话却失望之极,“你瞒我做什么呢?你有什么必要瞒我呢?落花夫人跟我本没什么关系,她是你的姨母,仅此而已。我绝不会因为她的死而向你报仇,你怕什么呢?”
换而言之,你用不着觉得愧对于我,你杀的是自己的姨母,你愧对的是她,愧对的是你自己。
说罢,他看向红杉,展开玲珑骨扇,挡住了她,正色道:“你要给落花夫人报仇,我不拦你。可你要杀我父亲的义女,我绝不同意。”
夜锦衣缓缓抬眸,将目光定在卫卿笑的背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来。
父亲的义女。
现如今,她对于卫卿笑而言,不过就只是他父亲的义女罢了。
而事实上,他们之间本来连这一层关系都不该有的。
“公子你……”红杉悲愤地看向卫卿笑,最终也只是放下手里的剑,退了一步,抬手指着夜锦衣,“好,今天我不杀你,但是我绝不会放过……”
红杉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卫卿笑抬手打晕了她。
“德叔,把她拖走。”卫卿笑收起手,抬眸扫了站在大门前手足无措的德叔,吩咐道。
德叔只得应了一声,与另外几个老仆过来抬起了红杉,拖到了子期苑的侧门里去了。
而后,卫卿笑这才转过身去,他走向夜锦衣,带着轻佻的笑意挑起夜锦衣的下巴,温柔笑道:“锦衣,喜服毁了,轿夫跑了,时辰晚了,你觉得,这婚还成吗?虽然我父亲下了死命令要我娶你,可你要是不想成亲,我就算被他打死也会如你所愿的。”
王诜自始至终都只是在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的出夜锦衣如今处于怎样的境地,看出了卫卿笑是在怎样不着痕迹地羞辱夜锦衣,但他始终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怒火。可在听到卫卿笑这句话的那一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没等夜锦衣回答,他便已经冲上去,扯住卫卿笑的领子把他拉开,朝着那张俊美的脸狠狠地挥了一拳:“卫卿笑,你混蛋!”
卫卿笑被这一拳打倒在地上,他抬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嗤笑道:“驸马这是做什么?留着您的发妻在公主府不闻不问,反倒在这里冲冠一怒为红颜?”
“你……”
眼看着王诜又要扑上去揍卫卿笑,厉奴立马上去拉住了王诜:“将军,不可!若是被人看到,怕是要生出许多是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