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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锦衣一向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因此,才在床上待了几天,就趁着身边只有柔嘉的时候劝了许久,兀自下了床,走了出去。
辛慈这几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陆念,估摸是怕陆念带着泣血剑自己悄悄溜了,抑或是想要软磨硬泡让陆念让出泣血剑。
而机杼子则闲来无事就在陆家大宅里游荡,按辈分来说,陆念的曾祖父陆玄龄算的上是他的师公,因此即使鬼御和陆执瑟之间有着一些纠缠,倒不妨碍他瞻仰一下陆家曾经可以被称之宏伟的府邸。
因此,他们并不是一直待在夜锦衣的身边,而柔嘉也算的上一个好说话的人,是以,夜锦衣没花多大工夫就出了陆府,就走到了劳生所在的湖边。
劳生坐在船上喝酒,一见捂着伤口颇为艰难走到岸边的夜锦衣,忙走下船来扶住夜锦衣的手臂:“公子伤还未好,怎么就出来了?”
夜锦衣凝眉笑了笑,道:“没事,小伤而已。况且,想到一些事情,在下就无论如何要来见老人家一面。”
劳生低头也笑了一声,之后便抬头看着夜锦衣道:“看来夜公子是对我的身份,有些疑问了。”
夜锦衣道:“我确实有很大的疑问。”
劳生扶着夜锦衣在船上坐下,又给夜锦衣倒了杯水,道:“我当日告诉公子,我叫劳生,是陆秋渡老爷从小跟到大的仆人,这些都是实情,我并无虚言。”
夜锦衣道:“老人家你也许并没有瞒我,只是有些事情我却忘了问。”
劳生似是意料到夜锦衣要说些什么,只笑道:“公子想问下什么?”
夜锦衣稍稍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组织语言,之后才缓声道:“虽然有些唐突,晚辈却不得不问老人家一句,令尊令堂是何人?”
劳生闻言,并未感到惊讶,只拿起腰间的酒猛灌一口,待酒下肚,他才道:“这么多年,对我的身份有疑问的不止你一个,可是他们最终都没有猜出来,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告诉我,你是怎样想到这个问题的?”
的确,有谁会去在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谁会去问他父亲是谁?母亲是谁?可偏偏有时候,这些看似不经意的问题正是问题的突破口。
夜锦衣似乎已经得到自己要找的答案,嘴角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她抬手抿了口杯子里的茶,道:“老人家是从小就跟着陆秋渡前辈的,更是在陆秋渡前辈去世后保护着陆念公子,若说主仆之情,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老人家你对泣血剑的掌控却对陆念公子要更为熟练,而且似乎也对陆家和鬼御前辈的旧事有所了解,若单说是一个仆人,恐怕解释不通。而且,当中有一点很重要的地方,一直被人忽略。”
劳生凝眸道:“什么?”
夜锦衣放下手里的杯子,一字一句道:“慕挽琴夫人死的时候,正是将要临盆之时。”
一阵冷风从湖上刮过,带起湖上的袅袅青烟,远方偶尔传来两声寒鸦的叫声,令人觉得戚惶。
劳生的手有些发抖,有些时候纵然知道事实究竟是怎样的,但却仍会在别人说出口的那一刻震惊不已,伤痛不已。因为有些过往只能放在记忆力,藏在心里,一旦被摆在明面上,就会令人痛苦。
“老人家。”夜锦衣没有再说下去,看到劳生因为以前的事情哀恸,这并不是她的目的,她只是想要知道当初的真相,借以解决今日陆家和鬼御一门的死局。
劳生低下头来,朝着夜锦衣摆摆手,半晌,颤抖着声音道:“无事,小公子,你继续说就是了。”
夜锦衣皱了皱眉,见劳生执意,只得放轻声音道:“因为慕挽琴夫人已死,因此没有人会想到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但或许就有那么一种巧合,那个孩子并没有死,而是被陆执瑟救下来,安置在陆秋渡身边。”
劳生仍旧是低着头,语气也是说不出的颓然:“小公子,你相信这种巧合吗?”
夜锦衣自嘲一笑,道:“相信,因为,我还活着,这就是一个巧合。”
“不错,我的确是那个差点未能出世的孩子。”劳生终于抬起头来,但浑浊的双目却布满血丝,“但有的时候,活着却未必有死了好受。”
夜锦衣没有办法继续对这句话解读,只得无奈答道:“是。”
纵使劳生不说,夜锦衣也知道以陆执瑟内心的怨恨,劳生这么多年过得一定异常艰难,兴许是在陆执瑟给他创造出的强烈的不安和负罪感中生活下来的也说不定。
陆执瑟临死前也要留下遗愿让后世夺了泣血剑,就可见他对慕挽琴死在鬼御手里这件事怨恨有多深,这样一个满怀仇恨的人,你让他如何好好地对待仇人和爱人一同生下的孩子。
只可惜,劳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半辈子,心里只有对陆家的歉疚,满心满脑子都是守护陆家,他对那些残忍的对待兴许也当做合理的惩罚来看罢。
现在看来,“劳生无了日”这个叫劳生的名字的确满是讽刺,令人悲哀。
“这件事情,陆念知道吗?”夜锦衣叹了口气,问道。
劳生摇头道:“少爷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陆秋渡老爷也不知道。”
夜锦衣敛眸道:“如今,御剑山庄铁了心要拿回泣血剑,而陆念也一定放手。这个死局,你有想好如何去解吗?”
劳生点头道:“如今,只有我亲口向机杼子和辛炼子表明身份,说出当年的隐情,兴许才能让他们放弃泣血剑。”
夜锦衣沉吟片刻,亦是点了点头:“如今,兴许也只能为难老人家你了。”
“为了陆家,这些已算不得什么。只是——”劳生突然面露难色,看向夜锦衣,似是有难言之隐,“如今,有一事求公子。”
夜锦衣抬手道:“老人家请讲。”
劳生紧皱眉心,语气沉重了许多:“泣血剑被江湖各路争夺,而陆念公子羽翼未丰,更不愿他再身陷险境,因此,这泣血剑断然不能留在陆家。”
夜锦衣沉吟道:“老人家的意思,要我保管这泣血剑?”
劳生点点头:“不错。”
夜锦衣笑了笑,道:“老人家信得过我?”
劳生道:“公子此番既能冒险来这里,就足以说明公子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相信公子值得陆家托付。”
夜锦衣蹙眉道:“但这泣血剑毕竟太过重要,万一——”
“如今,我便如实相告。陆少爷面上担心公子与楚家有联系,所以不愿意将这柄剑交给公子你,但我看得出来,陆少爷只是怕这剑在公子你的手上,给公子带来麻烦,因此不忍心如此。但如今,陆家只剩下陆念少爷一人,他断不能再出差错。而夜公子你早已可以独当一面,武功谋略亦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若有你在,泣血剑断断出不了差错。在公子看来,我也许的确是太过自私了一些,可我着实是没有办法了,还请公子成全老小儿。”说着,劳生便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夜锦衣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