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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于卫卿笑而言,注定是漫长的。
“子钰啊,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那批兵器的事情,你是无境山庄的二公子,这些事情应当是你最为清楚。”晌午,陈升之派人将任子钰叫到府上,他在堂前踱着步子,愁容满面,像是有什么不解的问题。
“老师有疑惑?”任子钰问道。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巧合,也太过蹊跷,其中疑点重重啊。”他捋着胡子看向任子钰,道,“那批火药怎么会突然爆炸,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几张字据居然无损。”
“老师觉得是有人嫁祸左卫将军?”
“不错。当日我太过急躁,竟然忘了这其中的漏洞。但如果真是像王诜说的那般,这批兵器是从几个西夏人手里缴来的,他又为什么要隐瞒呢?”
这才是他对王诜起疑的关键所在。
“老师既然这样说了,那子钰便不再隐瞒了。”任子钰低头拱手道。
陈升之面色一紧,忙走上前两步,扶住任子钰的手臂,问道:“你说。”
“那批兵器的确是一个西夏人从无境山庄采购的,那人叫拓跋义,签订字据那日他以避免麻烦为由,将自己的名字写作李义。当日子钰也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可是伯牙居之事发生之后,我听说左卫将军的亲信管家就叫李义,这才思及拓跋义当日那样做恐怕就是为了陷害左卫将军和我大哥。”任子钰缓声开口,面色从容,丝毫没有慌张或是心虚的模样。
“既如此,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陈升之还是有些怀疑任子钰的话,便缓缓后退两步,带着探究看向任子钰。
“因为夜锦衣是子钰的大哥,学生若是贸然开口,只会让人更加怀疑我大哥。”任子钰道。
“那今日呢?说出来就不怕我怀疑你们为了给夜锦衣脱罪,故意编造些什么拓跋义来愚弄老夫吗?”陈升之冷哼一声,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旁的茶盏往嘴里送。
“因为老师问了,所以学生不能沉默,更不能说谎。”任子钰抬起头来,真诚地看向陈升之。
“罢了。你坐吧。”陈升之思虑片刻,神色才有些缓和,他抬头扫了任子钰一眼,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任子钰这才拱手一拜,缓步过去坐下。
“可即使如此,也只能证明此事与夜少庄主无关。但王诜呢,为何不将兵器上交国库也不报告给刑部,反而私藏在自家别苑,更是在老夫与李将军去搜查时刻意隐瞒,这不是图谋不轨又是什么?”陈升之这样说道。【零↑九△小↓說△網】
“其实老师心里也明白左卫将军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对这个问题抱有疑问罢了。既然如此,老师为何不去直接问左卫将军,想必他一定不会有所隐瞒。”任子钰目光殷切地看着陈升之。
闻言,陈升之站起来,踱到大堂前的屋檐下,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色,点点头:“我是该去看看驸马都尉了。”
无境山庄。
“大哥,你也看到了,夜锦衣来无境山庄这十年,我们山庄出了多少岔子,那小子先是杀了沈壑,又害的大哥你中毒,如今又跟什么西夏人谈生意,结果被抓进牢里,毁坏我们无境山庄的名声。大哥,你这次要是再坐视不理,我们无境山庄就真毁到这个小子手里了。”任啸云着急地走到任啸决的书桌前,手按着桌面,面色焦急道。
任啸决只是将头从一摞书后微微抬起扫了任啸云一眼,接着便又继续看着手里的书籍,像是不打算对这件事情发表任何看法。
“大哥······”任啸云见自己大哥没有反应,便着急地抬手拍拍任啸决的桌面,这时任啸决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他猛地抬手将手里的书摔在书案上。
“二老爷。当年是沈壑挑衅夜儿在先,夜儿也因为误杀沈壑一事被罚在机杼城思过一年。庄主中毒一事也并未查出凶手,还是夜儿去取回了解药。至于这次,这件事若真是夜儿不对,那也自有律法去惩处。不知道二老爷所说的坐视不理是什么意思?”任啸决没有开口,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容翎看着任啸云此时咄咄逼人的模样,忍不住替夜锦衣说话。
任啸云轻笑一声,直起身子负手看着容翎道:“瞧瞧你容大护法,一口一个夜儿,叫的多亲。他夜锦衣是你容翎的徒弟,你自然要去维护他。你可别忘了,教不严,师之惰,夜锦衣如今这般为所欲为,说不定就是你这当师傅的没教好。”
“那子不教,父之过呢?”任啸决终于将头彻底从那摞书里抬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任啸云,带着他作为一个庄主所有的威严,“依你看,夜儿这般为所欲为,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放纵他了?”
“大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任啸云见任啸决的脸上已经有隐藏不住的怒气,忙摆摆手,但他还是不甘心,忙走到任啸决面前,面露愁色道,“可是,夜锦衣他是当真不能留在山庄了,这与朝廷官员勾结欲图皇权这样的罪名,我们无境山庄担待不起。【零↑九△小↓說△網】”
“不知道是谁告诉二老爷,夜儿与官员勾结欲图皇权?”容翎冷笑一声,抱臂沉声问道。
任啸云瞪了容翎一眼,才看向任啸决诚恳道:“这王诜与夜锦衣勾结私藏兵器被陈升之大人扣押的事情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再说了,那天伯牙居的火药爆炸声,几条街的人都听到了,这可是做不了假的,大哥。”
任啸决这才抬手捋着胡子,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冷笑看向任啸云道:“那依你所见,夜锦衣是不能留在我无境山庄了。”
“是是是。”任啸云忙点点头,担心任啸决迟疑,忙继续道,“本来嘛,他夜锦衣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如今攀上我们山庄这根高枝,还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心里又谋划着什么呢。再者,他不是我们任家的人,大哥你放心把我们无境山庄这偌大的基业交给一个外人,他要是吃里扒外······”
任啸云正说的头头是道,却见任啸决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一时心虚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音了。
“对,夜锦衣不是我们任家的人,子钰是任家的人,所以,子钰才应当做这少庄主。吃里扒外的不是夜锦衣,是我,把少庄主的位子给一个外人也不给自己侄子。”任啸决冷笑一声,声音带了浓重的怒意与压迫感。
“大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任啸云摇摇头,忙解释道。
“二老爷三番五次地派人谋杀少庄主,难道不正是因着这个缘故。”容翎也微眯着眼睛斜睨着任啸云,看着任啸云的目光带了莫大的不屑。
“容翎,你不要血口喷人。”任啸云闻言,神色一紧,指着容翎大声吼道。
“我声音是没有二老爷大,但不代表二老爷说的有理。”容翎轻笑一声。
任啸云心里有些慌张,忙扒着任啸决的桌子,想要争取到任啸决的信任,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急切道:“大哥,你我是亲兄弟,你总不能去相信一个外人,而不相信······”
“正因为你我是亲兄弟。”任啸决突然冷声打断任啸云的话,但面色却平静至极,但这让任啸云越发的心慌。
任啸决站起来,将手里的一封书信扔在任啸云面前,冷笑一声道:“正因为你我是亲兄弟,夜儿才又一次又一次地忍让你,将你犯的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也正因为你我是亲兄弟,你现在才能活着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任啸云双手有些颤抖地打开面前的书信,却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一惊,跌坐在地上,脸色灰败。
“城郊伏击夜锦衣,杀无赦。”
那上面的字迹他太熟悉了,因为那是他几年前亲手写给血残门的书信,目的就是为了让夜锦衣彻彻底底地消失。
可是,他再怎样都想不到血残门门主会将这封书信交给任啸决。
“你怎样解释?”任啸决负手背对着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一如既往地严厉。
“大哥,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无境山庄啊。夜锦衣他不能留在这里,他会给无境山庄带来灾难的,大哥,你明明知道他是······”任啸云不甘心地扯着任啸决的衣摆哀求道,浑浊的双眼通红。
“住口!”任啸决猛地回头冷喝一声。
“大伯。”却在这时,任子钰突然从外面跑进来,看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任啸云,他眉头一皱,也跪在地上,“大伯,我爹他是一时糊涂,你放过他吧。”
“一时糊涂,就糊涂了整整十年?”任啸决从任啸云手里扯出自己的衣摆,抬脚坐回书桌前面,目光冷漠又严厉地看着颓废衰老的任啸云,却在看到任啸云带着哀求的目光别过脸去,“既如此糊涂,倒不如死了。”
“大伯,不可以。大伯,我知道我爹做了很多错事,可他到底是为了这个山庄,子钰求你放我爹一条生路。”
说罢,他又扶起任啸云,急切道:“爹,那笔生意是我要做的,跟大哥无关,大哥是被我连累的,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可是任啸云只是微微耸动着肩膀,低着头一声不吭,若是任子钰再仔细些,就能发现任啸云此时眼中滋生出来的强烈的恨意,像一团野火一般蔓延着。
“罢了,无境山庄容不下你,从今天起,你给我搬出无境山庄,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任啸决见任啸云不说话,心里的怒意更胜,直接抬手将一卷书砸到任啸云的面前,低吼着。
“谢大伯。”任子钰知道,这已经是任啸决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毕竟,任啸云当初的的确确是派人追杀了夜锦衣很多次,虽然每次夜锦衣都安然无恙,但以任啸决的性格不杀他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他还能奢求什么。
“爹,走吧。”任子钰伸手去扶任啸云,任啸云却是自己低着头撑着地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踉跄了几步。
“爹,小心。”任子钰忙站起来去扶任啸云,却被任啸云甩开手臂,接着,他便自顾自地大步跨出去,没有再回头。
任子钰站在书房看着任啸云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他为自己的父亲感到惋惜和不值,因为任啸云始终都不懂地后退一步,看开一些,才会在夜锦衣出现之后这般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
这,又怪得了谁呢?
“子钰,夜儿怎么样了?”等到任啸云走出书房,任啸决才无奈地叹口气,看着任子钰缓声问道。
“大哥他一切安好,还让大伯不要挂念。只是······”听到任啸决的问题,任子钰转过身来回答道,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任啸决拧紧了眉头。
“只是大哥一直很在意一个问题。”说着,任子钰猛地抬头看着任啸决道,“大哥想知道大伯是不是相信他?”
“这傻小子。”容翎看到任子钰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是夜锦衣出了什么问题,一颗心提得老高,却又在听到任子钰的话后猛地松口气,还为自己徒弟的死心眼无奈地摇摇头。
“知道了。”任啸决听到这句话,本来严峻的脸色也松动下来,他的手搭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似是在思虑着什么,半晌,他才抬头看着任子钰,缓声问道,“子钰,我那样对你爹,你恨大伯吗?”
任子钰低下头道:“我知道大伯是为了我爹好。”
容翎点点头道:“不错,还是子钰看得明白。”
任啸决叹口气道:“我让你爹搬出无境山庄,却并没有说他与无境山庄的关系从此便断了。他还是我弟弟,也还是你父亲,你平日,多去看看他吧。”
“多谢大伯,子钰明白了。”
“好了,你先去忙吧。”任啸决难得地对任子钰露出一丝笑容,见任子钰出去,他这才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封写着要夜锦衣命的书信。
“夜儿这死心眼的毛病还没变,自己都被害进牢里了,挂记的却是你这个做义父的相不相信他。”容翎见任啸决失神的样子,开口提醒道。
“夜儿他一直都没看明白。”任啸决微微叹口气,将桌上那封书信捏在手里,一簇火苗从他的掌心蹿起,转眼,那封书信便化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