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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三更的梆声响过,一直难以入眠的冷衣清终是披衣而起,怕惊动仍在熟睡中的夫人,他放轻了脚步走至房门前,悄然推门出了内室。
信步来到庭中,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那弯明月,又将目光转向了徽园的方向,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日一早,他便派了马车去岳父大人的府中,将自己的夫人和小儿子冷世玉接了回来。
本来他还计划着,等寒冰回来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从此便能够平平静静地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可是已到了晚膳时分,却是一直没有见到寒冰的踪影。随后,一个令他不安却又并无多少意外的消息传了来,寒冰今日唱戏的那个郑家戏园里出了命案。他当即想起,好像昨日在自己喝醉之前,听到寒冰说起要收拾某个人……
结果,一场家宴因为他的心神不宁而吃得索然无味,草草地就撤了下去。
他又在书房里一直等到深夜,依然没有等到寒冰回来的消息。后来在夫人苏香竹的连番催促之下,他才不得不勉强回房歇下,可是一双眼睛却是片刻也没有合上过。
此刻,他披衣站在庭前,望着徽园那边黑沉沉的屋宇,心想这么晚了,那些下人们应该都已经歇下,纵是寒冰回来了,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想到这里,他竟是突然迈步向徽园走了过去。
来到寒冰居处的院门外,冷衣清看着里面灯火俱无的房舍,犹豫着是否应该进去查看一下,寒冰到底在不在屋内。
虽然感觉自己的举动实在有些可笑,颇似在自家院内做贼,冷衣清还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寒冰居室的窗下,想先听听里面的动静。
谁知这一听之下,倒还真给他听到了一种极不寻常的声音!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下的喘息声,时断时续,却隐含了极大的痛苦,闻之令人揪心不已。
这下他可是再也忍不住了,举步来到门前,用力敲响了房门。
然而他在接连敲了数声之后,仍是没有人来应门,而且那喘息声也丝毫没有停止。他犹豫着是否出声叫门,可又顾忌到会被前院住的下人们听到,想了想,又再次抬手准备敲门。
“大人——”一声轻唤阻止住了他的行动。
冷衣清回头看着立在院门前的夫人苏香竹,默立片刻,终于放下了手,走到她的面前,柔声道:“夜寒风重,夫人还是随我回去吧。”
苏香竹轻轻点了点头,就在夫君的扶持下,借着清冷的月色向回走去。
临去前,冷衣清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仍是漆黑一片的房间,脸上尽是疑惑与担忧之色。
只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另一边院墙的转角处,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和苏香竹的一举一动。
待他们夫妻二人走远之后,那双眼睛的主人转过了墙角,悄然来到院门外。他站在那里向院内探头看了半晌,然后走上院门前的石阶,竟是面朝着院内,双臂抱膝,坐了下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坐在石阶上的那人似是感觉到了寒冷,于是用力将膝盖抱得更紧了些,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这时,那扇方才冷衣清没有敲开的房门,突然间打开了。
寒冰披衣立在门前,清亮的目光注视着依然坐在石阶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微笑着道:“外面冷,进屋里来吧!”
那个小身影很快站了起来,毫不迟疑地跑过院子,跟着寒冰进了房内。可是一进到房内,他的步履却开始迟疑起来,最终停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默默看着寒冰。
寒冰从桌旁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了这个小男孩的身前,却是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这个男孩,脸上原有的那点儿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那男孩依然瞪着眼睛看他,却倔强地不开口。
寒冰的眸光一闪,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既然有事情找我,见了面却又不开口说话,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
那男孩眼神一动,似是觉得他说的有理,终于开了口:“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又如何?”寒冰反问道。
“那你——”
“你该管我叫什么?!”寒冰的目光一冷。
那男孩愣了愣,终于嗫嚅着道:“哥哥……”
寒冰微眯了双眼“嗯”了一声,算是表示满意,随后问道:“你多大了,世玉?”
“十二。”世玉眨了眨眼睛,似是对这个陌生的哥哥一见面就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微微感到有些不习惯。
寒冰转了转眼珠,又问了一句:“习武了吗?”
世玉的眼睛一亮,知道寒冰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没有,但我想请哥哥你教我。”
寒冰“哈”地一笑,心想,这小子的鬼心眼转得倒是与那位左相大人一样快,“好啊——,不过嘛,先说说你为何想习武?”
“我想跟哥哥你一样,锄强扶弱,伸张正义!”世玉挺了挺小胸脯,脸上露出一副引以为荣的模样。
寒冰听了却是一怔,问道:“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外公告诉我的!”世玉的眼中尽是渴望之色,“外公说哥哥你会教我武功的!”
寒冰顿时明白了。
苏问秋应是业已知道,世玉很可能要入宫去做太子伴读。而对于那个太子的残忍性情,他想必也多有了解,担心自己的外孙有危险。所以他想让自己教世玉一些防身的武技,起码不致被那个大他两岁又身强力壮的太子伤害到。
“你可知学武并非易事,要吃很多的苦?”
“我不怕吃苦!我要做大英雄,专杀恶人!”
“即便吃得了苦,也未必就能做得成大英雄!”寒冰嗤笑了一声,“你若真想学武,必得先从狗熊做起!也就是说,要先学会挨打,这你可受得了?”
世玉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挨打?挨打还用学吗?再说我习武是为了打人,为何要先被人打?”
“因为强中自有强中手,你怎能那么确定,自己的对手都打不过你?一旦自己技不如人,便要经得起打,忍得了痛,撑着别趴下。只有做到这一点,你才能找到机会反击,或者是干脆脚底抹油——开溜!”
世玉眨着乌黑的眼睛想了想,觉得哥哥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只是他的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挨打的主意令哥哥很高兴。否则,为何哥哥的眼睛一直在闪闪发亮,而且里面还有一抹藏也藏不住的得意?
“那——这挨打要怎么学?”世玉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寒冰看了他一眼,微带不屑地道:“这挨打的功夫可并不比打人的功夫容易学,实非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明白。你先回去仔细想清楚,若真下了决心要学,后日卯时正,来这里见我。”
说完,他从椅中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做出一副逐客的样子。
世玉咬了咬唇,语声坚定地道:“后日卯时正,世玉定会来这里见哥哥!”
看着冷世玉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寒冰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自言自语地道:“这小子!也不知这倔强的性子是跟谁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