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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责任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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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是一个很开明的家族,秋瑾要巨款建学校,王家二话不说就给了,秋瑾要闹革(命),王家也支持了,秋瑾怕连累王家掉脑袋,大肆张扬与王家断情断义,王家也没有在秋瑾的儿女面前说秋瑾的坏话。

    不论王廷钧,还是他的父亲王老爷,都深深的知道,满清是不行了,再按照满清这个路子走下去,华夏只怕是要永远做外国人的奴隶,永远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了。

    作为华夏人,家里出了个巾帼英雄,为国为民,王家虽然没有气魄举家参与,但还是愿意尽最大的力量支持。

    因为,这是为了整个华夏,为了4万万华夏同胞,今后几百年几千年的未来。

    那些被满清朝廷悬赏花红的革(命)志士,个个都是真英雄。

    王廷钧和整个王家万分的钦佩。

    曾经捐官做过满清官员的王廷钧,深深的明白革(命)的难度和风险,他无时无刻的不在担心秋瑾的安危。

    然后,这世道就忽然变了,秋瑾等人竟然得了杭州,在消息闭塞的湖南小地方的王廷钧还没有消化这个消息,又是更惊人的消息接连而至,直到华国建国。

    这是革(命)取得了成功了?

    王廷钧反倒疑惑了。秋瑾和那些革(命)志士口口声声要抛却性命,为了华夏而奋斗的结果,就是推翻了满清后,建立一个新的帝制国家?

    说好的共和民主呢?说好的三权分立呢?说好的开眼看世界呢?

    王廷钧忽然惶恐万分,权利使人腐化堕落,难道那些伟大的革(命)志士,竟然在金钱和权利面前,飞一般的堕落了?

    想想曾经“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李自成,得了北京后,一夜之间,从上到下数十万军队全部用高台跳水的速度腐化堕落,王廷钧就不寒而栗。

    秋瑾,徐锡麟,宋教仁,陶成章,黄兴……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在王廷钧的脑海中闪过。

    要是这些人为了权利和金钱,被*蒙蔽了心灵,那么,王廷钧必须打醒他们。

    叫醒一个沉迷金钱和权利的人,有多难?

    王廷钧知道。

    总要有人尝试唤醒那些曾经光彩照人的英雄们。

    他为此不惜献出生命。

    “秋瑾呢,还有徐锡麟和宋教仁呢?”王廷钧问道。

    围着他热切的招呼的原光复会的人们,笑着解释,徐锡麟和宋教仁都去了澳大利亚,秋瑾则待在了印度。

    王廷钧心里一阵激动,秋瑾,徐锡麟,宋教仁,他们依然挑选了为国为民的道路,坚强的承担了民族振兴的道路。

    看来,堕落的,只是胡灵珊,或者,胡灵珊一直就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奸细。

    秋瑾他们或者还不知道,华国已经变了质。

    王廷钧厉声责问光复会的熟人们,这还是民主共和的国家吗?这和满清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想着荣华富贵,背叛革(命)吗?

    熟人们愕然。

    “王兄,革(命)的目的,是让百姓的生活变得更好,让国家更强大,采取帝制还是共和,只是手段,有许多西方国家也是帝制,比如英国,德国,他们都……”有人急忙向王廷钧解释。

    “明明可以走更好的道路,为什么要走回老路?”王廷钧厉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在华夏千年来的巨变的关口,全华夏的人都在寻找共和民主的道路,就连满清的官员,老朽的牙都要掉了的张之洞,也知道民主更好,想要建立民主政府,却被胡灵珊逼得走上了帝制的道路。

    这胡灵珊简直是华夏的千古罪人。

    熟人们无语,当年他们采用帝制的时候,内部也有人想不通,只是在经历了很多很多的挫折,见识了很多很多华夏的真实现况,听了严复张謇,甚至马克斯·普朗克博士等人的见解后,才认为一个国家的发展,只有沿着现有的基础发展,才是最好的办法,跳跃除了会摔跤,还会剧痛。

    熟人们拉着王廷钧,打算细细的解释,毕竟这个话题太大,牵涉的□□太多,需要各种大范围的现实数据做论据,没有办法几句话说清楚。

    王廷钧只是冷笑。

    借口,都是借口。

    为什么不走共和制的道路,怎么保证老胡家世代都是明君,难道就不怕再出一个闭关锁国的满清吗?

    明明有这么大的问题,但这些已经身居高位的革(命)志士们,全部忽视不见。

    王廷钧一阵悲哀,热泪盈眶:“不想当年的英雄,今日俱成腐朽。”

    看着王廷钧悲痛悲愤的神情,熟人们明白了,这丫的根本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完全看不清现实的阻碍,以为只要有一颗爱国爱民的心,地里自然会长出庄稼,国库里自然会有钱,工厂自然会有机器,老百姓自然会觉悟高涨。

    “王兄,近日就有船去印度,不如先去与嫂夫人团聚吧。”熟人们叹息。

    王廷钧拱手道别,毅然离去。

    华国的官员们,对这个情景和熟悉。

    自从华国越来越强盛后,各种质疑帝制的声音,从来没有断绝过。

    许许多多的老朋友前来质问,为何要叛变革(命)。

    他们当中,有的是羡慕妒忌恨,当年同为草莽,今日地位悬殊,需要找一些能够拉平心里状态的理由;有的,却和王廷钧一样,只是理想主义者,只是从来没有能够接触到大范围的,深入的,最基础的华夏国情,总是书生意气的以为能这样,能那样。

    华国的官员们只有苦笑。

    这些充满热情和怒气的老朋友们,根本不会相信,有多少的百姓,听说华夏没了皇帝,表情惊讶的好像天塌了下来,或者对华国的皇帝赞不绝口,理由仅仅是给了化肥,少收了一点点税,做了一次公正的判决。

    在真正的管理国家后,才会知道,脱离现实,是多么的愚蠢。

    王廷钧在印度见到秋瑾后,第一句话就问:“你知道,胡灵珊背叛了(革)命吗?你知道胡灵珊一心一意做皇帝吗?你知道胡灵珊下令冒犯皇族的人都要诛九族吗?”

    秋瑾微笑,用力的拥抱丈夫。

    “杭州发生的一切,我全部知道,我全部支持。”

    王廷钧一怔,不可置信的颤声问道:“你也堕落了?”

    秋瑾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为了这个民族,我已经踏入了黑暗,等待着天亮,哪怕阳光会让我化为灰烬。”

    ……

    1910年,对很多人来说,是个雨水多得让人疯狂的年头。

    湖北,武穴。【注1】

    “唉,怎么还在下雨啊。”某个农民凄惨的道。

    “今年也完了。”另一个农民蹲在地上,木然的道。

    从1909年开始,武穴县内大雨成灾,渍涝严重,田里的积水多得能游泳了,当年的粮食歉收也就算了,更误了之后的耕种时令,偏偏雨水还是不停的下,竟然连补种的机会都不给百姓们。

    这1910年,只怕是要春荒了。

    “只有求官老爷免了钱粮,再发点救济,四处借点,或许能熬过去。”说话的农民心里没底,大家都遭了殃,只怕也借不到什么,必须早作打算。

    “孩子她娘,你带着娃去挖点野菜,能挖多少,就挖多少,我去城里买点粮食。”男人低声的道。

    女人略带惊慌:“现在就开始吃野菜?”

    “多留点米,心里也有点底啊。”男人道。

    女人想起了小时候经历的饥荒,打了个抖,急急的招呼家中的孩子,带着斗笠,匆匆的去摘野菜。

    “大人,今年是必然收不到粮食了。”师爷无奈的道,去年就建议过,要少收点钱粮,让农民们多留点种子,多留点元气,偏偏这个新知县就是不肯听。

    新任的知县何庆涛瞅了一眼师爷,淡然的道:“让城里的米商平价出粮。”

    这个师爷就是蠢材,这么多地方都在涝灾,他这个新上任的知县,不照常征收钱粮,不做出点成绩,怎么显得与众不同?

    何况,总不能上任第一次政绩考核,就因为收不足钱粮,得一个大大的不及格吧。

    老百姓没有粮食,那就找米商平价出米嘛,米商亏损,关他p事。

    “你们几个都记住了,米价只能是去年的价格,不得有任何的上涨。”何庆涛冷冷的对米商们道。

    一群米商都苦着脸:“大人,今年多地粮食歉收,米价涨了三成,要是按照去年的价格,只怕我们都要亏本。”

    这话中有虚有实,米价是真的比去年涨了,但是,米商们大可以从外地调粮。

    只是,这难得的发大财的机会,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

    “百姓遭难,你们要是敢打着发财的念头,本官就让你们知道王法的厉害。”何庆涛冷冷的道,他不是傻瓜,自然知道米商要是涨价,百姓就要闹腾的。

    “是,大人。”米商们恭敬的回答。

    门口,众位米商互相瞅了一眼,心意共通。

    知县老爷能管得住价格,能用官威威胁他们不准涨价,但是,能管得住他们卖多少吗?

    “从今天起,不再售米。”某个米商叮嘱着伙计们,“所有的平粜米已交商会统一代售,店中无存米"。

    伙计看看店内的大量存米,或低声叹息,或谄笑。

    全县的米店,都悄悄的开始了拒绝售米。

    “明明有米,为什么不卖?”某个人厉声的责问米店老板。

    老板淡定的道,本店已经没米了。

    这个拙劣的谎言,立刻就被人揭穿。

    “前几天还看见你们大包大包的进米!”

    老板微笑,真的没米了。

    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个个都在指责米店不卖米。

    人多壮胆。

    “大家抢米啊!”有人恶向胆边生,大声的叫,率先推开米店老板,冲了进去。

    几十个人,一窝蜂的跟了进去。

    很快,抢米的风潮,蔓延到了其他米店。

    “湖北现在很缺米?”张之洞惊讶的问,他还真不知道这些小细节,他的印象中,湖北作为产量大省,从来就不愁大米。

    手下苦笑,越是作为产量大省,越是容易爆发饥荒。

    为毛?

    最底层的知县如何庆涛,怎么可能在前几任知县都完美完成收粮任务的情况下,偏偏就自己手里收不足粮食呢?

    哪个当官的会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只能是不顾百姓死活了。

    张之洞无奈,人多了,总有些事情无法制止。“那整个湖广,粮食充足吗?”

    手下点头,倒是和往年基本相同,毕竟发生涝灾的地方不大。

    张之洞送了口气,眼看要大战了,粮草第一。

    几封紧急电报,破坏了张之洞的好心情。

    陕西又是旱灾,又是地震,总之,地里颗粒无收;河南黄河泛滥,哀鸿遍野。

    陕西大佬在电报里几乎哀求了,再不给点粮食,人人脑袋上要插稻草卖人了。

    湖广管粮食的官员脑门冒汗:“虽然今年湖广收粮还行,但是,绝对做不到同时救济陕西和河南。”

    难道就看着他们饿死,或者易子而食?

    换做没有组队刷胡灵珊之前,张之洞绝对做得出来。

    没粮食就是没粮食,总不能为了救人饿死自己吧?

    但是,此刻要是不给粮食,基本联合立刻破灭,而且,陕西已经有部分军队悄悄潜入了湖广,张之洞必须考虑这些陕西军队翻脸的可能。

    “今年江浙和安徽的粮食产量不错。”有手下提醒道。

    安徽产量不错?张之洞愕然。

    安徽北部被胡灵珊抢回去,也就去年的事情,张之洞还是很了解安徽北部的情况的。

    安徽北部连年灾馑,民情困苦,张之洞又抽不出太多的粮食救济,这才造成了胡灵珊一派人进攻,安徽北部的城市就嗖的投降了。

    安徽北部和南部比,简直是朝鲜和韩国的对比。

    “今年不一样了。”手下解释,安徽北部被归属华国后,华国朝廷不断地兴建水利,开垦荒田,又派人指导农事,普遍使用化肥,今年的收成,是嗖的就上去了。

    张之洞默然不语。

    化肥……西学……胡灵珊……百姓……饥荒……

    “向胡灵珊求援,要粮食!”张之洞惨然道,老夫的面子,怎么能和数万数十万灾民的性命相比。

    张之洞通电全国:“陕西河南灾荒,急需粮食,请求华国看在同胞的面上,施以援手。”

    全国媒体默然,为了百姓的性命,张之洞竟然向敌人低头了。

    真是好人。

    胡灵珊回电:“老洞,我也没米!”

    张之洞愕然,得了印度的胡灵珊怎么可能没米,每年这么多大米这么多香料运来,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华夏媒体陡然爆发了,救人性命于水火,胡灵珊竟然敢一毛不拔!

    真是无耻之极!

    张之洞咬牙,再致电:“我出钱买。”

    胡灵珊叹息,回电:“我能挤出一点点,白送你。东南亚有粮,你自己去买吧。”

    胡灵珊没粮食?这是真话,又偏偏很难让人不深刻怀疑。

    华国的江浙福建安徽各地,因为使用了化肥,兴建了水利,粮食收成好得不得了,怎么会没粮?

    印度又是产粮大国,怎么会没粮?

    这要从华国的体制上来解释真相。

    胡灵珊实行的是藏富于民的思路,华国的粮食税收比例,一直比其他地区的要低,朝廷征收的粮食数量非常的少,百姓手上的其余粮食,朝廷采取向百姓自愿收购的政策。

    有大量的粮食的百姓,愿意出售吗?

    很少很少。

    华夏的百姓,特别是农民,经历了太多的灾荒,祖祖辈辈的教训,就是要在家里多藏粮食,只有那满仓的粮食,才能给被饥荒吓怕了的农民一点点安全感。

    而这些有粮食的百姓,愿意在别人发生了灾荒的时候,拿出来救人吗?

    想的太美好了。

    越是听说被人灾荒,越是担心自己灾荒。

    多少大地主,宁可粮食放在仓库里发霉,也不愿意拿出来高价出售。

    这就是拥有鱼米之乡称号的江浙安徽的华国,一直处于粮食缺口,需要从国外进口的粮食的原因。

    胡灵珊一直以来的主要粮食进口,都是加拿大,和印度。

    可是如今,日美大战,英德大战,全世界到处都缺粮,加拿大的粮食要么去了英国,要么去了日美,根本不需要远道运到华夏。

    而印度,其实没有外界以为的这么多粮食。

    印度的库存粮食,早就大部分被英国调到了欧洲救急,而剩余的小部分,又被胡灵珊搬回了华夏,印度如今几乎没有库存粮食了。

    为什么胡灵珊要大摇大摆的把印度的粮食搬回浙江?

    那是被以讹传讹了。

    胡灵珊大摇大摆的运回来的,大部分都是香料,只有极少的粮食。

    在胡灵珊以及整个华国高层看来,印度目前略有富余的产量,正好可以填补华国本土的粮食缺口,不至于出现赤字和饥荒,只要熬个几年,迁移到印度和澳大利亚的人口多了,或者江浙安徽的荒地大幅度的开垦了,化肥产量能满足需求了,华国的粮食不但能自给自足,还会有巨大的富余。

    所以,在1910年的如今,胡灵珊,华国本土,乃至印度,真的没有太多的富余粮食,可以救济他人。

    但是,华夏百姓不这么看,胡灵珊一定是有粮食的,只是不肯出而已。

    “简直没人性!”

    “禽兽不如!”

    很多人报纸这么骂着。

    “姐姐,为什么他们都骂你,你为什么不解释?”胡灵嘉气鼓鼓的道,明明他们是真没有粮食,明明东南亚有的是粮食,只要去买,可以买到足够的粮食。

    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掏钱买,只是盯着华国百姓家里的存粮呢。

    胡灵珊微笑着捏捏胡灵嘉的脸,笑道:“在他们看来,华国老百姓家里的粮食,就该全部自愿捐出来,不自愿,就是没人性。

    朕更应该下旨要求所有人交出粮食,甚至派兵挨家挨户的搜索。

    一切都是为了救人,人命和人权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向往民主,希望共和,口口声声叫着人权物权法制的人,其实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人权法治。

    他们总以为所有百姓的东西,都是属于国家,属于大义的。

    只要国家或者大义想要,百姓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交出来。

    他们的嘴里说着反帝反专(制),其实心里只是用至高无上的‘国家大义’四字代替了至高无上的皇帝而已。

    朕可以向天下解释,华国的粮食都在哪里,但是,这只是把被媒体逼迫挟持辱骂威胁的对象,从朕,换成了朕的子民。

    朕是一国之君,受万民供奉,为何明知道这是错的,却要把责任推卸给朕的子民?

    朕的子民,未必有朕的脸皮厚,更未必有朕的无耻。

    朕不愿意拿粮食换名声,不愿意抢劫朕的子民来讨好外人,不愿意破坏朕的子民的幸福。

    非朕的子民,与朕何干?

    朕挤出多余的粮食,指出有粮食之处,朕已无愧于心。

    朕要建立的,是不用被任何大义挟持,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世界。”

    非洲人民饿死冻死的无数,那些买车买房买高级化妆品的人,为什么就没有丝毫的内疚,同为人类,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些都变成资源,救助非洲人民呢?

    因为那些人与自己无关。

    人的本性,从来就是如此。

    身为皇帝,更应该看清,只有自己的子民的幸福,才是皇帝的责任。

    湖北武汉。

    张之洞狂笑。

    “胡灵珊,你终于跳进了老夫的陷阱。”

    湖广的老大张之洞,掌握广州二十几年的张之洞,满清开眼看世界四大支柱之一的张之洞,怎么可能不知道东南亚有粮食?

    所有的悲情电报,都是张之洞的一个局。

    而胡灵珊果然毫无所觉的跳了进去。

    在发动最后的绝招前,张之洞敏锐的认识到,这陕西和河南的灾情,完全可以成为打击胡灵珊的工具。

    一举摧毁胡灵珊的条件,终于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