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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四,b市在春假过后开往a市的第一列大巴上,孙佑羡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支着脑袋出神。
这是他在家过年待得时间最短的一次,也是最让他决绝的一次,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到钟竞渝,扑到他怀里寻找依靠和安慰;但他又害怕见到他,担心自己的行为让他失望。
攥在手里的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他想打电话告诉钟竞渝,自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可又不想给他添麻烦,影响他和家人共享天伦。
就在他挣扎犹豫期间,一路畅行无阻的大巴提前到达站点,为数不多的旅客纷纷起身收拾行李下车。
孙佑羡也就收起手机,提上行李坐地铁回去。
走进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和他熟络的保安大叔还和他打招呼,询问他是不是出门游玩回来了。
孙佑羡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时才想起来,因为自己走得太匆忙,竟然什么家乡特产都没带回来——大包小包地回去,两手空空地回来,真是再尴尬也没有了。
重重叹了口气,告别保安大叔,他垂头丧气地拉着行李箱一路走回去。
刚走到门口,身后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他回头一看,钟竞渝开着车正准备进车库,因为看到他站在门口,所以特意停了下来,降下了窗户。
“竞渝。”孙佑羡强颜欢笑走过去,“怎么回来了?”
钟竞渝见他没什么生气的模样,皱了下眉头,心里猜测他在家是不是遇上了不快:“你呢?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想你啊。”孙佑羡半真半假地忽悠钟竞渝,“而且我说过的嘛,我过年在家住不了几天的。”
钟竞渝当然看出他没有说实话,不过没关系,早说晚说都一样,他有的是办法让孙佑羡开口:“先进去再说吧。”
看到钟竞渝的一瞬间,孙佑羡的心情就好了起来,一扫刚才的颓废,手脚麻溜儿地开门进屋,归置好行李箱后,又去车库接钟竞渝和招财进宝。
一猫一狗从笼子里被放出来的时候,先到孙佑羡脚边围着转了两圈,然后亲昵地蹭了他几下,等到孙佑羡蹲下|身摸了摸它们的头,两只宠物才甩着尾巴优哉游哉地走回自己的窝边。
在他和一猫一狗交流感情的时候,钟竞渝又从车上把姨妈塞给他带回来的好多东西拿出来,吃的喝的放进厨房,家里用的搁在一边让孙佑羡归置——他找不到家里用的东西都收在哪儿。
一番忙活下来,两人分别几日的距离感一下子消失了,就好像他们从没离开过这间屋子,今天的一切和昨天并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各忙各的,却又配合默契。
但是不一样总归是不一样的,比如……孙佑羡为什么在家只待了几天就回来了?再比如……钟竞渝又怎么会提前回家?
等到孙佑羡把行李放回房间,洗把澡下楼,钟竞渝已经煮好一锅他姨父姨母独家特产的手工饺子,于是两人就着钟竞渝带回来的凉拌菜,大口大口吃起热乎乎的饺子。
皮薄馅多的大饺子下肚,两人此时此刻才有了过年的感觉。
虽然在除夕的夜晚,他们在电话了和彼此说了新年快乐;虽然分别的几日里,他们每天互道晚安;虽然这一年,他们和家人欢聚,同坐一张圆桌,吃着美味的团圆饭,但最渴望陪伴在身边的那个人不在,不管多么热闹的新年,任然免不了缺失。
而当这个人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即便没有亲戚朋友的欢声笑语,即便没有堆在面前的大量零食,只要这个人在,一切就都圆满了。
默契值已经点到最满的两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伸手拉到了一起,温暖的手掌相触,仿佛点亮了整颗心,照耀起全世界。
吃饱喝足的两人“京瘫”在沙发上顺猫揉狗,钟竞渝开始“盘问”孙佑羡。
孙佑羡这回倒也交代得爽快,没有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只是一提起这件事情,刚刚恢复过来的生气瞬间灭成了烟。
钟竞渝跟他交代过希望他能和父母缓和关系的事情,孙佑羡一直记在心上,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在孙进恒回家之后,孙佑羡向家人交代了自己现在的工作,每月的薪资、工作内容、休假待遇等等,当然,对于钟竞渝的身份和职业只做了模糊交代,原因全都推给了保密协议。
说完自己的工作之后,他情真意切地恳请父母不要再干涉他的工作,他会规划好自己的人生。
孙父孙母经历了小儿子这几年对他们的疏远,脾气也不再像当初那么固执,加上大儿子对小儿子的认可和支持,夫妻俩对孙佑羡的工作也不再有意见。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团圆饭,过了两天走亲访友或者接待亲友的日子,和和美美,子孝孙贤,好像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家庭。
年初三一大早,孙父孙母把孙佑羡叫上,要他开车陪他们去喝早茶。
孙佑羡自然没什么意见,一家三口喝完早茶,孙父孙母又要小儿子陪他们转转。孙佑羡想着这两年因为和父母关系紧张,确实少了很多陪伴父母的时间,当然也没有半点犹豫地陪着二老转悠。
转着转着,一家三口进到了一家咖啡馆,孙佑羡本来还挺高兴,一向只爱喝茶的父母今天居然想着要来喝咖啡,正想要显摆显摆自己知道的咖啡知识时,就见一个卡座里忽然站起一位和他母亲年纪相仿的中年妇女,见了他们就像老鼠见了大米一样,高兴得直挥手。
孙父孙母拉着孙佑羡过去,走进了才发现,除了那位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年轻朴素的姑娘。中年妇女一见到他们,先是亲热地和孙母小声说话,接着上下打量了一遍孙佑羡,然后用一种“大家懂的”眼神开始相互介绍。
这场面!
这情形!
这画风!
干嘛的孙佑羡还能猜不出来吗?
这妥妥的就是相亲啊!
经历了华夏几千年历史,改变过各种形式却没有改变过最终目的的陌生男女见面方式,孙佑羡就算没有亲自经历过,但也不可能不知道!
明白过来的孙佑羡怒从中来,本来带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生气,不是因为父母带他来相亲,而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从头到尾就一点都不知道,连说“不”字的权利都没有给他。
被隐瞒、被欺骗——这是他生气的根本,而让他心寒的是,对他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竟然是他的亲生父母。
孙佑羡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没有当场发作让父母难堪,在母亲哀求眼神下,勉强单独留下面对朴素姑娘。
等到孙父孙母和中年妇女全都离开,他二话不说直接对朴素姑娘交代了事情,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是来相亲的,并且自己已经有了对象,如果知道,肯定会提前拒绝这种安排。
朴素姑娘听到孙佑羡的话,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但在孙佑羡诚恳地把事情解释清楚以后,懂事理的姑娘对此表示理解,两人友好地握了个手,各自离开。
回到家后,孙佑羡憋了一路的火再也忍不住,彻彻底底爆发了出来。
他能理解父母希望自己孩子早些成家的心情,对于父母热衷安排相亲的事情也很宽容;甚至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他还没有和钟竞渝在一起,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单身狗,只要父母提前和他好好说,他可能也会同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这件事情抱有最大程度的厌恶。
说到底,他愤恨的是父母的欺骗和□□,这是对他的不信任和不尊重。
孙佑羡一进家门就质问父母为什么不和他沟通相亲的事情,孙母听了以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而孙父则直接反过来批判孙佑羡对他们说话的态度不好。
孙进恒眼看着他们父子俩就要吵起来,给了妻子一个眼神,让他带两个孩子去下面玩一会儿,然后出声制止两人:“爸,小羡,有话坐下来说。”
他的声音不是很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国外多年的高管经验,让他带着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势,即将爆发的家庭战争在孙进恒的一句话之下化解。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边,不知情的孙进恒分别听了父母和孙佑羡的诉说后,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爸,这件事情确实是你和妈不对,不管小羡答不答应相亲,既然是和他有关的事情,你们必须要提前告诉他并且得到他的同意。
再者说,你们这样把小羡骗过去和人家姑娘见面,也是对姑娘的欺骗和不尊重,对方如果知道这件事,你要对方怎么看我们家的人品?”
“是是是,没有提前告诉羡羡是我们不对,可是……我们不是怕他不答应嘛,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孙母一脸自责地看看小儿子又看向大儿子。
孙父却完全不以为意:“这件事,他同不同意,都要去,你知道人家姑娘条件多好吗?名校毕业,法院里的公务员,能答应和他相亲,是他高攀了人家。”
“这件事情和姑娘的条件没有半点关系,我们说的是你骗我的事情!”孙佑羡忍不住和他爸呛声,立即得到了他爸拍桌子的“镇压”。
“怎么没关系?这么好条件的姑娘你以为有很多吗?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这么好的机会你凭什么不去?”
“凭我不想去相亲!凭我不想跟女的谈恋爱!凭我现在已经有对象了!”孙佑羡再也忍受不了固执又强|权的父亲,站起来一通大吼。
一家人听到他的话,先是全都愣住了,接着孙父最先反应过来,也站起来和他对喊:“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跟女的谈恋爱?你……你……你真是同|性|恋?”
“对!没错!我就是!我就是喜欢上了男人!”孙佑羡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被你怀疑了这么多年,我现在就承认了,你满意了吗?”
说完,不等孙父有更多反应,他奔进房间关上房门就开始订回去的车票。
透过房门传进来的,有他爸爸的咆哮声和他妈妈的哭声,其中夹杂着他哥哥安慰母亲的声音,然而他现在全都不想理会。他本带着缓和父母关系的心回来,却得到父母这样的对待,孙佑羡是真的不知道,这次回来是不是本身就是个错误?
第二天一早,趁着家人都还没有醒来之前,孙佑羡拉着行李轻手轻脚离开了家,临走时,他在桌上放了连夜写下的信,并且关掉了手机,带着失落和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回a市的路。
等到孙家人都醒来,看到桌上的留书,一家人瞬间炸了锅。
孙爸爸骂骂咧咧,一个劲儿说孙佑羡不孝。
孙妈妈泪流满面,一个劲儿后悔不该欺骗儿子。
孙哥哥抿唇不语,一个头有两个大,真觉得家里这摊事儿比起公司里上亿的项目都难搞。
孙大嫂反应机敏,一看家里气氛不对,赶紧哄着孩子下楼玩耍,以免他们被家里的负面情绪影响。
“够了!”再也忍受不住父亲的叫骂和母亲的哭泣,孙进恒皱起眉头,难得用严厉的声音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别骂也别哭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一切都是你们应得的。
小弟的感情问题,我这次选择站在他这边,并且会一直支持他。这次回来见到他,我看得出,他生活得很好,能够照顾好自己,有着自己的小打算,也能感觉他现在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如果他的感情取向,真的是少数人群,只要他和他的爱人能够□□,忠于对方,相互扶持,携手一生,我就一辈子都支持他们。
反而你们,这么多年一点改变都没有,仍然在用旧框去约束你们的儿子。妈,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口口声声告诉我,只要小羡觉得好就行,他的事情以后你们不会干涉,这难道就是一句听着好听的空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