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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烤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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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上学了!陈奶奶慢用!”

    一手拎着一袋当早餐的肉包,另一边顺手将刚装盘的甜饼往客人桌上放,许觅挥挥手向煎台忙碌的夫妻二人打招呼。

    “真是乖孩子。”老客人陈奶奶接过甜饼,一旁的陈爷爷正用汤匙舀着热豆浆,

    干净安详如剥壳蛋白的早晨,女孩带来的朝气却也毫不违和,彷佛圆滚的蛋黄打散成的新鲜可口的蛋花汤,早餐店的客人无不瞇眼享受。

    “过了一个暑假性子野得不行,一刻都不肯闲下。”徐姣嘴角扬笑,嘴上还是损着女儿。

    台风过后,天空似乎被彻底洗刷了一遍,许觅背着书包从早餐店走出来,抬头,就是一片清澈无云的澄蓝印入眼帘。

    人是最容易被外力影响的生物,而蓝色落入人眼底,大概就是一种最反复无常的颜色。

    稍微深一点就是沉入海底的忧郁,稍微浅一点就是开阔心胸的碧海蓝天。

    许觅很幸运地遇到的是后者。

    她高兴地哼歌,头一次觉得重新开始的上学生活没有那么扰人。

    “小觅!”后头,唐迁牵着脚踏车急急跟上。

    许觅摆摆手:“今天我自己走过去。”

    唐迁听了心下微沉,

    沉浸在浅蓝晴天的许觅完全没注意到,身旁有人因为她一句话,就落了截然相反的深色。

    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牵着脚踏车和女孩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了。

    上午是国文课,老师让同学朗读课文,简单的白话散文选读,许觅很快就分神了。

    “朋友买了一件衣料,绿色的底子带白色方格……”女同学朗声道。

    他喵的,怎么能那么无聊……

    “一位对围棋十分感与趣的同学说:啊,好像棋盘似的。”

    我为什么在这里?

    “真像一块块绿豆糕。一位外号叫“大食客”的同学紧接着说……”

    我是谁?

    “许觅!你说像什么阿?”

    国文老师狡猾的声音响起,许觅不慌不忙道:“如果是我的话,除了绿豆糕,还会想到草仔粿吧?”

    班上立刻响起一阵笑声,许觅这是自认“小食客”了。

    国文老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许觅,根据她教书多年的直觉,女孩方才分明已经云游至天外、分心到了“大化境界”………

    她摇摇头,问了另一个一直低头专心抄笔记的男孩。

    “唐迁?”

    “恩……抹茶马卡龙!”唐迁把桌上的纸条藏起来,方才看到许觅分神,他本来想给她传纸条提醒的。

    “哈哈哈哈哈,他也想到吃的唉!”小孩子笑点低,班上又响起笑声。

    国文老师却十分温柔道:“阿,对了,唐同学是开点心店,大家有空可以去光顾,唐妈妈做的点心非常好吃。”

    许觅瞇眼看着老师公然偏心。

    不过经过这堂课,本来存在感淡薄的许觅倒是亮眼许多,一下课就有女生跑来和她说话。

    “唉!小食客!你们家是开早餐店的吧!”这个绑双马尾的女孩叫陈静怡,许觅不记得她,事实上,她早就忘了以前的同学有谁,都已经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不过重新交朋友也不坏。

    “怎么?你吃过阿?”

    “当然拉!我住市场那,你家早餐店多有名,我爷爷奶奶每天都拄着拐杖,坚持要喝刚煮好的豆浆。”

    许觅倒是想起来了:“陈爷爷阿!每次都点肉包子,你奶奶还骂他不吃菜又要便秘了。”

    陈静怡脸一红:“唉!小声点拉!”

    许觅和陈静怡很快就熟识起来。班上的女孩子总是有小圈子,懒懒散散的许觅本来被孤立在外,却意外吸引到陈静怡的注意,而她正好就是一个小圈子的头头,所以第二节下课许觅就被她拉去认识了不少女孩。

    许家早餐店在附近挺有名的,不少女孩的爸爸妈妈或是爷爷奶奶至少一周都会吃一次,不过小孩子爱吃汉堡三明治,最不喜欢就是烫口料多的中式早餐,许觅听了忍不住为自家早餐店正名。

    不爱吃烧饼油条,还有甜饼、饭团、各种口味的蛋饼,徐姣更是烧卖蒸饺一手包办。

    “不过唐迁家开的那家甜点店阿,真的很好吃喔!”

    完全无视许觅的苦口婆心,有女生眼睛亮晶晶道:“唐妈妈是法国回来,好多点心都是当地的,见都没见过,超漂亮的!”

    “他们有卖蛋糕吗?我生日要叫妈妈去他们家买!”

    “问问唐迁有没有折扣阿!”

    “问什么阿,唐迁根本不理人,上次我去店里买草莓蛋糕,跟他打招呼,结果他就看了一眼!当不认识就走!超没礼貌的!”

    “对阿,平常很少看到他笑,整天抄笔记,看起来像书呆子。”

    被忽视的许觅:你们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唐迁吗?

    在女孩七嘴八舌批判冷漠没同学爱的唐迁,许觅歪歪头。

    怎么她记得是一个又烦又傻的泪包子,一看到她就开始傻笑,忽视他还死皮赖脸黏过来,烦人得紧。

    她瞄了一眼,果然看到孤独靠着窗口的侧影,茶色头发的男孩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招摇着两颗梨涡对她微笑。

    .

    秋老虎的尾巴一扫而过,夏季的余温不在,一眨眼天气就开始转凉了。

    天冷肚子就容易饿,食欲之秋开始蠢蠢欲动,而秋天也离许觅的生日不远,一切彷佛都为了填饱她肚子般顺理成章…….

    “两份地瓜!!”

    许觅开心地对着杂货店的老板比二,老板听了便往后头的小烘焙机翻翻拣拣。

    小铁箱内铺满黑黑扁扁的小石子,一颗颗肚胖头尖的可爱地瓜正在上头享受石子的“热敷按摩”。

    许觅仗着年纪小,颐指气使:“要最右边那两块!”

    “好、好!”

    把两袋装得鼓起的纸袋放在磅上秤了秤,老板低头对两个小孩道:“来,两份地瓜,一共是四十块。”

    唐迁听了赶忙从钱包掏钱,许觅倒是先拿起了自己的纸袋。

    掀开纸袋,不起眼的地瓜皮上已经被烤出黑亮的蜜汁,在皮上淌下似枫糖的汁水,许觅看了先舔舔嘴,急着用两手掰开地瓜,但又忍不住喊着烫。

    “小觅不用急阿!”唐迁捧着自己的袋子,怕对方烫伤,把自己剥好的地瓜跟她交换。

    许觅理所当然接受。

    摊开纸袋,她眼睛一亮,像是掘开了灰土土的石壁,露出了耀眼的黄金,一股暖烘烘的秋意在鼻尖悄然绽放。

    只见里头的地瓜肉橘黄诱人,接近表皮的地方更是烤出焦糖似的颜色。她用牙齿小心咬下一块,瓜肉被烤得似软膏般香松可口,实在太幸福了……

    “恩!!”

    唐迁一直在旁边偷瞧着。

    见女孩瞇起眼睛、一脸幸福,他明明还没吃到地瓜,却像突然喝下了一口热汤,从胸口处发热,浑身暖呼呼的,说不出的温暖。

    刚出炉的烤地瓜吃起来就像软绵绵的蛋糕,两个小孩一路上忙着啃地瓜,也没什么说话。

    “恩……”许觅嘴里还嚼着地瓜肉,便随意对唐迁挥挥手就进屋了。

    唐迁站在电线杆旁,嘴角还沾着地瓜肉,见女孩一下就不见人影不禁愣住,回过神立刻懊恼。

    本来是有事要问她……

    “好、好、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

    许觅才刚回家,就被父亲许茗怒气冲冲的声音吓得傻在原地。

    许茗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饶是上辈子许觅很早就纪事了,许茗生气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的,如今楼上的人不时低语怒吼,许觅甚至有些怀疑那是不是许茗。

    “回来拉?”徐姣今天也不太对,她一向明媚招摇的脸庞拢上一层黯淡,明显是有心事。

    “怎么……”

    “嘘……”徐姣把她带去铁门那边,低声说:“你奶奶今天打来,要妳爸过年回去老家。”

    “奶奶?”许觅就像通电似,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当初许茗和徐姣的结合,除了徐老师傅不同意,还有一个就是许茗的母亲,许觅的奶奶。

    一听到许茗从外地带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回家,她还没见到徐姣,就在许家闹得天翻地覆,听许家两位姑姑,当时许奶奶甚至连性命都拿出来威胁许茗。

    “当时你爸爸在外地当学徒工作,固定都会寄钱回老家,只是后来为了和我结婚,他惹怒了你外祖父。死老头小心眼,动用关系,话一放出去,那些大饭馆都不敢雇用妳爸爸。他只好带我先回许家,妳奶奶当时就骂我是红颜祸水…..”

    有一次听徐姣说起来,还很是无奈地摇摇头,只怕事情比她简单的口述得还来得崎岖许多。

    不过在某方面异常固执的许茗却是坚持住了,不然也不会有许觅了。

    许爷爷见这个老实孝顺的二儿子好不容易回来,终于要成家立业了,所以也不怎么反对,对徐姣还算客气,也让暂时身无分文的两人在老家住下来。

    其他许家人也很快就接受了许家,只有许奶奶一直视徐姣为眼中钉、不时找碴,那段日子两口子如履薄冰,最后在一场大闹后,许茗便带着怀孕五个月的妻子离开许家。

    听徐姣说,那段日子过得极苦,许茗一个礼拜没吃几块肉,多余的钱都拿去给怀孕需要营养的妻子买补品,当时好好一个青壮年瘦得像发育不良的年轻人。

    可是问许茗后不后悔,当时再慢一点,徐姣就要被徐老师傅嫁给老大厨了;再慢一点,许觅就不会出生了,所以许茗不后悔,徐姣自然也不后悔。

    “都快了那么久,我是不介意了,总是要回去的一天。”

    想到许茗像傻子一样站着任徐老师傅吐沫漫骂,徐姣表情缓和,语气听得出是真心道:“如今我们都住外头,她也没办法为难我几天,就当给长辈面子,过年去看看也行……”

    见母亲难得放软姿态、真情流露,许觅却没说话,因为如果她没记错,徐姣这绝对是热脸贴冷屁股。

    人家徐老师傅还会爱屋及乌,顾着孙女而不去为难讨厌的女婿,但许奶奶可不一样。

    许觅记得曾经有一年过年难得回去,几房媳妇和孙辈围着许奶奶乐呵呵的,就只有徐姣和自己被许奶奶当空气。

    结果等要吃团圆饭时,坐位就正好少了两个,许茗忍着没发作,其他人赶忙去搬了两张椅子,但接着,碗筷杯子也都少了两套。

    许茗当下筷子一扔,要给晚辈长辈的红包直接啪地放在桌上,就带着两个妻女径直离开,完全不顾许奶奶铁青的脸色。

    之后过年都是许茗单独请许爷爷和几个叔叔姑姑出来吃饭,硬是漏了许奶奶,虽然每个月固定给两老的俸钱都没少,但母子俩的关系根本是降到冰点,每年年底许奶奶也都会打来过来闹一会。

    只怕这些年许奶奶只会更记恨徐姣抢了儿子,冰释前嫌的日子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