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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没有在热田神宫久待。
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是供奉着武尊和宫箦媛、以及天照大神、素盏鸣尊、见稻种命的神宫,作为被伊邪那美命庇佑——恩宠之人,阿芙拉站在这座神宫里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
——被沉默的神官含笑注视着,就仿佛被仍然在高天原的天照大神,所包容的宠溺着一样。
临走的时候,阿芙拉特意来到了神宫的正殿。
她并不是很了解战国时代拜神的礼节,只是满怀感激的鞠了一躬,新年祈福一样的,拍了拍手掌。
“谢谢你。”
她闭着眼睛,在心里认真的说。
不动声色的关照着我,引领我走到想要唤醒的刀剑面前,避开了人群可能带给我的尴尬。
——谢谢你们。
闭上眼睛祈祷的小姑娘,安宁的沐浴在辰光之中。
从天际垂落的日光,静静的梳理着神祗的齐耳直发。本来浅淡的光线,也带上温度。
这颗无暇的心,连神明都为之动容。
***
……阿芙拉,你知道“天照大神是日神”的意思吗?
***
走出热田神宫,阿芙拉为新加入的两把大太刀介绍了一下各自的身份。
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是曾与他们同一个本丸的同伴,并没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两只或高贵冷艳、或桀骜不驯的大妖怪,也只是轻蔑的上下扫了一眼,鄙视了下刀剑付丧神的战斗力。
对这份不公平的蔑视,太郎太刀面色如常,仍然是刚刚化为人形时、淡漠又出尘的模样;而次郎太刀轻轻笑了笑,伸手转了转酒瓶子。
……对于彼此战斗力的不信任,在后来的某次战斗中补足了。
特意把阿芙拉留在安全的地方,而剩余的刀剑付丧神守护在她身边。舔着爪尖、笑容锋锐的狐妖,面容上带着凛然又餍足的,满怀杀意的微笑,而在他身旁几步远的地方,两把大太刀轻轻抽出刀刃,甩净了刃面上不断滑落的鲜血。
“果然是……凶器。”狐妖冷笑着讥讽,同时在自己和服下摆上比划着,用无比尖利的指甲,割掉了沾染上鲜血的一部分。——既然是瞒着阿芙拉提前去扫清道路,就没有那个必要让她担心。他漫不经心的又伸展开双臂,前后仔细的打量着自己,同时刺了永远看不顺眼的刀剑一句,“本来就是凶器,装作什么无害的样子呢?还说什么‘短暂降临人世的神剑’,可笑。”
不同于自己兄长、因为自己前主人曾做过歌舞伎演员的缘故、而穿着一身艳丽花魁装的次郎太刀,懒洋洋的笑了一下,反手将一米六的大太刀插/进浸满鲜血的地里,拨开了腰间酒罐的木塞,仰头畅饮起来。
适才的战斗里,本来妖怪们看不上的刀剑,却发挥出了卓绝的杀伤力。
范围为“广”的攻击面,在面对群攻的敌人时,甚至可以发挥出以一当百的效果。
因为身高而看起来迟缓的速度,挥舞起过长的大太刀时,反而因此显得富有力道。
巴卫轻嗤一声,小心避开指甲,用手指把凌乱的头发也打理好。
……每天都把什么“人间”啊、“尘世”啊、“不净之物”啊挂在嘴上。
其实,不还是一把渴望鲜血的刀?
伫立于战场上、因为刀刃饮满了妖怪的鲜血、露出狂意和满足的那副模样,还好意思说什么“神剑”啊。真是好笑极了。
被狐妖腹诽着的太郎太刀,却早已经先一步的、把自己妥帖的打理好。
过长的黑发用洁白檀纸束起来,袖摆拢起、露出因为被好好的注意到、并没有沾染上丁点儿血迹的雪白长袖。外缀上印染着自己的刀纹,底衬是肃穆又高洁的深紫色。他最后把面庞上溅到的一点血痕抹开,垂眼看了看自己灿金的指甲,又恢复成了平日里不染尘埃的雅致样子。
总是不怎么主动开口说话、而显得疏离又端庄的大太刀,在经过狐妖身边的时候,突然低低的笑了一下。
这笑容并不是方才清扫战场时的狂气,也不是平日里对待阿芙拉、那种宛如无条件包含般的温柔。
——它带着一点点恶意。是被困缚了无尽的岁月、被黑暗无从避免缠绕上的、来自神剑的恶意。
“妖怪,大概没办法理解吧。”男人慢悠悠的说,嗓音里还带着平常的那种端肃意味。“——被神剑所保护和庇佑的安心感。”
……
被嘲笑了。
被一把看不起的刀剑嘲笑了。
巴卫一不小心用力拽下了自己好几根长发,眯起眼睛还没有发狠,另一边的次郎太刀又已经跟了上去。
晃晃悠悠的、踩着女式足袋和高木屐,醉醺醺的晃着不剩多少酒的酒罐子,拨乱了头发上斜插着的花簪。
“哎,大哥——”次郎太刀拉长声音喊,“我们刚刚逛过的花街,有很好喝的酒啊。可惜花魁还没有人家好看~咦?你说别跟阿芙拉讲花街的事?哎呀不要啦~那人家怎么解释这么快都把酒给喝完了呀——”
……孤零零站在原地的狐妖,目瞪口呆。
离开的两把大太刀,就连走开的这段时间、该用怎样的谎言哄骗阿芙拉,都想好了理由。
回头看看自己,因为赌气和刀剑比拼战斗力、直接上爪子撕裂了妖怪,就连头发丝里都带着那么些血腥味儿,衣衫不整,还不得不撕坏了自己超喜欢的一件和服。
……
难、难不成——
输了???!
***
而此时此刻的阿芙拉,还对未来的——日常的修罗场,一无所知。
她只是既欣喜于距离唤醒睡刀剑100(不)的目标又近一步,又纠结于接下来行进的路线。
按理来说她是该着意于打听战国时代这些著名武将的消息的,因为不管怎么想,都是这些有权有势的大名手里,会收藏有更多的刀剑吧。
伊达政宗的六刀流(……)先不论,光是她从后世那些野史啦逸闻啦上面所看到的,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手上,不是都收藏有各种有名的刀剑嘛。
只要鼓足勇气去觐见了,总是能……呃,说服这些天下霸主,取出珍爱的刀剑一观的,吧?
……
…………
听起来超可怕耶有没有。
一想到要近距离和这些历史名人接触,阿芙拉简直不自在的要命。
……所以,无论如何,先拖到不得不拜见的时刻吧。
再说了,一想到以“areyouready,gays?(才不是呢!!)”作为名言的奥州笔头……
#沉迷英语,日渐消瘦#
阿芙拉甩了甩头,把不着边际的吐槽甩开。
他们已经离开了热田神宫的范围,向附近的村落走去。
战国时期各种势力林立,很容易导致这种情形:大势力吞并小势力,小势力依附着更高一级的强权。而由于势力倾轧、频繁更迭城主,比城池更低一级的村庄,就像得不到太多雨露、但为了生存也拼命的往下扎根的杂草一样,拼尽全力的生长起来。
更别提,这个世界,还是有妖怪并存的。
一般来说,阿芙拉会选择在村庄补充补给。
食物啦,干净的淡水啦,什么的。——现在次郎太刀加入,也同样在日常开销了多了一项。谁让他是个无酒不欢的人……呃,大太刀。
但是,如果没有必要,阿芙拉很少在村庄留宿。
对于仙子来说,野外是如同家一样安全的。更别提身边还有警戒心与战斗力都非常出色的刀剑付丧神,至于两位一同走上旅程——“打发时间”,按照恶罗王大大咧咧不耐烦的说法——这样两位妖怪,阿芙拉现在已经把他们看作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明明很温柔、却时常摆出一副冷淡表情的狐妖也好,偶尔会非常暴躁、总是把“杀掉”之类的话放在嘴边的恶罗王也好,阿芙拉不知道他们对其他人类、妖怪和神明,是不是会真正摆出冷漠和残忍的态度,但是在对待她的时候,这两个妖怪,就好像从心底里觉得阿芙拉是个脆弱的、容易受到伤害的女孩子一样,总是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放缓了声音和表情。
有时候阿芙拉会忍不住想笑,因为,毕竟在别人的脑补里,不管她自己愿不愿意,已经被冠上了神明的身份;可是在被别人真正相处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了这种印象的对方,却总是仿佛忘却了这一点一样,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
相互走到同一条道路上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多。最开始有许多需要阿芙拉自己动手的地方,也被不经意的、一点一点的接过了手。
食物的事情,被巴卫冷着脸教训了一顿之后,已经不知不觉被完全的转移到狐妖手上去了。每天的熟食——仅限阿芙拉,已经从单调的蔬菜粥,飞快进化出了蔬菜天妇罗、香菇果扬,甚至还有地瓜照烧。阿芙拉完全不知道在一起走上旅程的时候,狐妖是怎么分/身从其余城主的厨房里学到这些菜肴的,而在把香喷喷的食物咽下去的时候,小姑娘幸福眯起眼睛、向巴卫露出的开心笑容,对狐妖来说,似乎也得到了足够的酬报。
……换衣服的重任,不用问(更别当着阿芙拉的面吐槽这个),是被伊邪那美命笑纳了。黄泉女神已经彻底沉迷于给阿芙拉换装的游戏里了,每天更换的和服绝不重样。更可怕的是——由于这是个对于人类社会来说,并非战国、而是《战国basara》的世界……
知道有一天早晨阿芙拉发现自己穿了身紧身衣的感受吗????
啊啊啊!小姑娘无声尖叫,夭寿啦!伊邪那美女神你不要去观察人类社会啊!我不要转呼啦圈!不想穿露胸装!也不想穿羞耻度爆表的s/m拘束服啊!!!
……否则她宁肯每天一瓶精力仙药,再也不睡觉了qaq
啊,至于梳洗打扮什么的。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衣着打扮是花魁、然而性格却相当豪爽奔放的次郎太刀,对装扮这种事非常上手。
可惜阿芙拉目前是短发,虽然长度齐耳、微微内扣的打着卷,与小姑娘清冷下来的神情非常相称,是一种清丽的萌感。但是次郎太刀偶尔也会感到惋惜的抚摸着阿芙拉的发尾,轻轻叹息着。“啊啦~”他用手在阿芙拉的腰后比划了一个长度,“女孩子的话,头发至少要留到这么长才好看呀~”
毕竟是这个年代吧。阿芙拉了解这一点。假如身处平安京,恐怕不会有女性愿意主动剪去一头美丽长发的。
稍微熟悉了几天、又到了一个新的村落,小狐丸和用妖术掩去自己耳朵与尾巴的巴卫,前去购置食物、打听消息的时候,阿芙拉就忍不住对三日月宗近感叹。
“你们……也太宠我了吧。”阿芙拉忍不住有点踟蹰起来,“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什么都做不到了呢。没有办法一个人生存下去了,你们的存在,让我太过于感到安心了呢。”
被询问的付丧神并不说话。第一个被唤醒的刀剑、天下最美的那一把,只是一如既往的敛起袖摆,遮在唇前,清雅的笑着。
——如果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就好了。
在心里,他这样想着。
如果姬君真的再也离不开他们,就好了。
他祈祷着。
事实上,离不开的,并不是阿芙拉呀。
被吸引的,被飞蛾扑火一样束缚住的,被趋光性驱赶着、忍不住主动靠近、再也挣脱不开的,从来不是阿芙拉呢。
宛如水晶一样干净的小姑娘,只是认真的接受每一份善意,然后倾尽所有的回报。
她不是太阳,并不刺眼;不是月亮,并不冰冷。她像是什么呢?三日月并不知道应当怎样形容,只是在靠近阿芙拉身边的时候,仿佛一切罪恶都可以被包容,心底所有龃龉的黑暗都平息下来,发出舒缓的叹息。
只用注视着姬君就可以了。没有必须修复的历史,没有残酷的选择,没有尽头是碎刀的命运。
阿芙拉是公平的,是温柔的,是包容的。她平等的看着对方光明和黑暗的两面,从不为此尖叫、恐惧、露出嫌恶的表情。三日月宗近有时候甚至觉得阿芙拉是明白他们心中丑恶的独占欲的,想要让主人永远、永远的属于自己,视线再也离不开的那种疯狂的渴望,偶尔甚至会使他们自己感到震愕,而阿芙拉从来不表现出吃惊。
试探是允许的。安慰的抱抱也可以。尖锐的情绪爆发也没有关系。有时候妖怪也会冲她发脾气——或许是隐隐察觉到了自己将被驯服的事实吧。对于生性自由的妖怪来说,这简直是无可饶恕的罪过。可是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只是仰着脸,认认真真的听着,默不作声的陪伴着,最后给了狐妖一个拥抱,转身离开。
“随时离开都可以。我呀,并没有束缚你们的意思,非常抱歉、让你感到了困扰。而且,真的,谢谢你们的陪伴。”
——就是这种态度吧。
明明是非常、非常珍惜的对待每一个人,对待能够相处的每一个分秒,却好像习惯了生离死别一样,仿佛从遇见开始、就在为分别做准备一样,平静的面对每一种可能下的离别。
三日月有时候忍不住去思考,究竟是怎么样的际遇,能够诞生出这样一位神明?
是因为曾经被信徒抛弃过吗?是因为曾经身体变小、不得不蜷缩在一朵花苞里、虚弱至极吗?所以,才有性格中如此矛盾的一面。
……最后,他毫不惊讶,看见了臭着一张脸,赌气用树枝捅着篝火堆的狐妖。
啊,多么悲伤啊。
无法离开的,变成了明明更加强硬的那一方。无心驯服的,和最终温顺下来的,到底哪一个,才更加的可怜呢?
阿芙拉……阿芙拉并不清楚自己的刀剑付丧神,脑袋里已经天马行空写完了一整个又酸又软的抒情故事。
她只是对小狐丸带回来的消息皱起了眉:
“一座无人的宅院?”小姑娘困惑的托着腮,犹犹豫豫的确认,“一座、并没有人、然而却总是灯火通明的宅院?”
“是呀,”小狐丸百无聊赖的说,然后带着点儿不耐的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妖怪吧,大概。要砍掉吗?虽说我不是什么神剑之类的,我也是传说之刃啊。”他看了眼始终缄默的太郎太刀。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你是说,刚才谁进去了?”阿芙拉眩晕一样的晃了晃脑袋:“一个不正经的僧侣、一个带着巨大武器的除妖师,还有、还有——”
“还有‘一个穿绿色水手服的人类女孩、一只讨人厌的犬妖’,”小狐丸准确的复述了巴卫的原话,大大打了个哈欠。“没问题的啦,主人,巴卫已经在盯着啦,我们找地方休息吧?安心安心~”
阿芙拉:“……”
阿芙拉:“…………”
阿芙拉:“不,你安心太早了。主角都出场了,绝对会出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