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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二)
可怜的留华小少年后来连走了三天的倒霉鬼运。
隔日跟方苑一起下课回府时,留小少年在半路上差点让工地旁倒落的粗木条给压扁,好在被他四肢发达的朋友方苑小弟实时扑倒解救,两个人顺着斜坡上翻滚了好几圈,一直滚到斜坡底,双双拖着一身的脏衣服回来。
再隔日,留小少年独自一人上街采购书籍,道遇受惊乱冲的疯狂马,让匆忙闪避的群众给挤了一下,一举扑倒到马蹄子底下,差点没被当成肉饼踩烂,好在王朝马汉那日恰好在附近店家里问案,让他们实时冲过来拎起解救,拖着单面的脏衣服回来。
第三日就更扯了,留倒霉华带着几个小居友们上街采办小伙伴们的换洗衣物(注:原本的在火场里付之一炬),中途遇到苦主在追呼扒手,被因跑得太急而扭脚摔倒的小偷侧身一撞,别人都没事,就他中奖被撞翻至桥外,呈大字形扑进了河里,大面积落水的冲击把他给打得头昏眼花,差点沉底没能浮起来……好在现场有几个会枭水的民众,立即宽衣解带跳进水里将他给捞起来,不然开封府就要多处理一件溺水案了。
「你这是变成意外体质了吗?」
见他拖着一身的落汤鸡回来,一脸郁卒地洗浴完出来,我忍不住问他。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中方苑小弟的笑点,他被逗得直乐,在旁兀自傻笑了半晌停不下来,刺激得他年少老成的朋友难得垮下了脸,终于露出了与这年纪相当的少年该有的模样,红着脸胀着脖子,憋得说不出话。
我瞧着新鲜,便正经地(?)同他建议:「我说留华啊,你是不是该认真考虑去大相国寺里拜个拜去去晦气?你近来的衰运实在太强大了,再这样下去感觉迟早要出事哪。」
少年人的脸皮是很薄的,纵他外表看起来再成熟稳重也不例外。
留华小朋友一张青葱的脸在他朋友的傻乐声的打击下,隐隐约出现了羞愤的迹象,不过他彼时尚未走向语言暴力这条叛逆路,只是略略红着脸道:「老师,这种时候,您便莫要再调侃我了。」
嘿!你老师明明是正经在说的,谁在调侃你!
我被冤枉了不依:「谁在调侃你?我是在关心你!」
我瞪了方苑一眼:就是因为这货制造出来的背景音效,连带歪曲了我诚挚的关心之情!
方苑浑然没察觉到我的责备之意,见我瞧他,只是又呵呵傻乐了两声,笑得像个傻巴哥<一>一样。
我:「……」(--__--;)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是脑筋里哪一条智慧线路没能长出来……
听说了事故抽空过来探看的展昭彼时便立在一旁,挟剑抱臂,敛起眉发表了不同意见:「连续三日皆遇上事故?此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
然后详问了事发经过,却没问出何处明显不对,想不出所以,便要留华自己近日多加注意,上街保持警觉,随后因受到包大人的召唤,又匆匆离开去忙他的公务去了。
(一八三三)
那阵子府内除查办暗香居起火一案外,尚有诸多琐事缠绕,那日在展昭离开后,在下安慰完留华小少年,又返回公孙先生书房里忙过癸时才回到青师兄的宅邸,青师兄那夜轮值宫中并未归来,我沐完浴就直接累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夜黑风高夜,都道是秋高气爽正好眠的时节,理应一觉到天亮,可当日我却是在中途便被生生冷了醒,清醒时天色尚很昏暗,大约比平日起早了有小半个时辰,不过是初秋时节,房内却似冷得都出现了一层霜气。
我裹着薄毯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完了天色,脑袋想着现下是遇上了何种圣婴现象,怎么会冷得跟过早冬一样?人却舍不得离开被窝去翻箱底拉厚被,只得拽了床旁的外衣裹在被外还欲再睡,一瞥眼却赫然发现自己昏暗的房的正中,竟立了一个黑绰绰的人影——
马逼这种跟进入了惊悚片里一样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我被骇得立即就精神了,整个人被惊得立马从床上翻身坐起,瞪大着眼看着房中的那名黑影,借着微弱的天光,认出此名人影,竟然是昨日午后出现在开封府前那位无法言语的中年书生。
「你……你怎会出现在我房里?」我惊诧不已。
中年书生有些歉然地看着我,立定在离我床侧几步开外的地方,表情十分焦急,却没再靠近,只是急急抬手一阵比划。
我裹紧了被子加外衣的综合体,镇定了一下心情,扬了音量道:「兄台……是来找青大哥的吗?青大哥的房间在隔壁,你走错房了。」心里其实想怎么可能,就算他真走错房,在见到我后也该知道自己走错了,为何还继续待在房内不肯出去?
我思量着自己房中发生了这么般的动静,青师兄都未过来查看,想来是还未归来。就不知眼前这人到底知不知道青师兄不在的事情,我是不是该大喊先把阿全他们惊过来,再一起面对着这个莫名其妙半夜闯将进来的人?
虽然看着眼前这人应是并无甚恶意。
房内立的那人摇了摇头,瞧了一阵后,我终于从他的手势中看出了门道,他好像希望我跟着他去哪里,而且还颇为着急。
我皱着眉没有动作。
有没有恶意是一回事,天黑路瞎,随便就跟着个不认识的人离开(虽然不知他跟青师兄到底认识不认识),那我未免才是太瞎我了。从三岁起阿爹就耳提面命地告诫说别和不认识的人随便走,在下今日若就这样跟着他走了,那智商岂不是还不如三岁小孩了么!
而且他若真有要事干嘛来找我!找阿全他们也不至于来找我啊!
那人当下估计是感觉到了我的莫名其妙和不信任,急急往前踏了一步,却又似想到什么般退了回去,满脸焦急,原地左右都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才像似下定决心般站定,那定定看向我的双目中之,竟隐约有了几分不太现实的幽萤绿光。
窗外一阵风落了进来,早秋微冷的晨风中低咽地回荡着一句忽远忽近的人声,细细弱弱,像是轻易便要散逸在了空气中一般。
「……请郎君助我,有歹人欲加害某的小儿。」
我不动声色地左右瞧了一会,嗯,没旁人躲在一旁装身弄鬼,眼前这人的嘴巴也不曾张开,那该不是我刚睡醒耳朵还没醒产生幻听了吧?
「……他们尝试了几次未果,已是按捺不住,怕是要直接动手了。」
又是一阵幽幽声传来,我惊诧地确定了声音来源是在眼前这人的身上,便阴晴不定地瞅向他,问:「……兄台会腹语术<二>?」
「拜托你……」
周围又响起低幽之声,若凄若诉,那人的眼中带上了深切的祈求,脸色竟是愈加苍白得不成人样。
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等等,你究竟是何人?能说腹语便代表你的声带并无问题吧?那你先前为何要假装自己不能说话?」
眼前人凄苦地蹙着眉,随后脸上一阵为难挣扎,最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了脸,吟出一句「失礼了」,然后转瞬就来到了我的床前,快得就跟瞬移的一样,就近看上去他的脸色竟是愈发显得苍白到不成人样。
我被吓得登时就后缩了半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好了,周围的冷意竟冻得人想打颤。
「你……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靠近——」
忽然他一把敞开了自己的领口,衣衫下竟不是平滑的脖颈,而是一道血肉翻飞的大口子,从左至右,一刀划断了整副喉咙。
我:「…………」
幽幽之声再度响起,眼前之人的唇齿照样无动,可声音便像自他身体中逸出:「……某并非有意欲欺瞒郎君,是某于白日真无法以喉口说话……小儿有险,还请郎君助某!」
我:「………………」
男子焦急的脸上带上询问:「……虞公?虞郎君?」
我慢慢伸出了我的手指,对向他的肩膀,颤抖地来了一记一阳神指。
乃个阿嬷祖嬷的咧……
穿、穿体而过哪……  ̄□ ̄
我:「………………」
(一八三四)
……所以说我这是又见鬼了吗?!
——难怪他每天守在青师兄家前青师兄还没反应!
——难怪昨日衙役甲乙丙丁们用那副奇怪的表情催完我后又问我那槐树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原来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瞅得见他他是阿飘界的生物啊啊啊啊啊!!╯‵□′)╯︵┴┴︵┴┴︵┴┴︵┴┴
(一八三五)
中年书生鬼继续说:「某曾听闻郎君能视非常界之物,心有侥幸,便来一试,未料郎君竟真能见得某……某早先便欲同郎君搭话,却怕太过突然,而使得郎君惊吓,故初始不敢坦白,本想待到和郎君莫再眼生之后,再与郎君坦言身分,以事相托……可如今事态紧急,某不得不从权而行,还请郎君莫要怪某,请郎君能帮某救救小儿!」
……等等,你……你听闻我能见鬼?
开、开什么玩笑?!这种传闻你是打哪听来的?!谁给我在鬼界散发这种要害死人的传言!!
该不会是之前那只番邦鬼朱莉——带她小孩去环游阴间时还给我到处宣传的吧?!!
浑帐——妳都鬼走茶凉了还要如此设坑来埋我!
枉费我还在那件案子里还那般为妳出生入死——这个大嘴巴鬼!!╯‵□′)╯︵┴┴︵┴┴︵┴┴
彼时我脑中已陷入了一片锻鍊咆啸神功的状态,根本没听进去他后边在讲什么,直到他用那高度正好在我眼前的血淋淋喉咙往我又逼近一步时,在下才被那放大版的的狰狞伤口给惊回神,捂着口鼻光速冲到了一旁。
书生鬼一脸受创的表情,很快便拉上了自己的衣领,妥善盖住了那道血腥的伤口,未再同我靠近,只是站在原地恳求我:「……拜托,请郎君快去一趟,他们若决定直接动手,单凭某怕是再拦不住了。」
经历过先前朱莉那只鬼王级实力的飘接连好几日地狱绘卷似的惊吓接力赛后,不得不说在下的见识与胆量一下子皆被拓宽了不少。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我悄悄不动声色地往门口移动,还能边吞口水边镇定地回道:「我不知兄台究竟是要我救谁,可在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注:要看跟谁比,故在下并未说谎),实在不知是否能完成如此重任……」
书生鬼焦急地摇了摇头,窗外隐约已传来了鸡鸣之声:「郎君只需拦着小儿今日出门,再将有歹人加害的消息告之包大人等即可,请包大人他们暂且保护小儿,并不须郎君涉险。拜托了,虞郎君!某儿与郎君亦是相识,还请郎君快去,待到他们晨起出门,怕便来不及了。」
「我认识你儿子?」我听完停了脚步,不禁皱起眉问他:「……你要我救的儿子是谁?到底什么情况?」
书生鬼诚挚地看着我,一双鬼眼殷殷:「敝姓留,单名一个兴字,酸枣留兴。某儿名唤留华,曾蒙郎君相救,某感激不已……还望郎君能再次相助于小儿,某来世结草衔环,必定偿还郎君的恩情!」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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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注:
<一>巴哥:
山海经中的一种犬型异兽,载曰:「东北之原三百里,有兽巴哥,身小而类犬,壮矮足短,有短须覆身,头圆眼大,鼻短而乌,脸有重皱,若耄耋老人,常奔腾于野上,貌呆劣惟性厚温。」
据说此种异兽脸上常保持着一副万年不动的愁眉苦脸,时刻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哀伤,便系因其天性慈悲,怜悯苍生凡尘劫苦所致,乃是典型「吾虽丑惟吾甚温柔」的代表。
关于此巴哥兽容貌之深究,一卷佚名的古老经注中曾给出如此之评解:「丑之极致,反成怜也。」即表示此兽已丑出了一种可亲的境界,反倒惹人怜爱,没人会嫌恶其外貌丑劣。
<二>腹语术:
乃一种从西域传来的口技,技成者能不张口而言语,是欲装怪力乱神者最好的辅助工具,最常被神棍们拿来作肚仙降临、降妖除魔等之展示唬烂之用,乃一成功神棍的必备技能。有志于此一行业装神弄鬼而先天不足者,听过路过可千万不能错过,快去找门道兴师向学,秘密修行,终可至神棍大成!
作者有话要说: 书生确实是只飘,竟然被大家毒辣双眼识穿了,真是不给鬼混了!(▔﹃▔)
读心术剧场----
虞春的心声:「为什么撞鬼的人总是我!」
书生鬼的心声:「娘呀,靠近细瞅才发觉此位『虞郎君』的气场光环竟是名女的?!颜色太模糊差点都要骗过鬼了!!不行,男女授受不亲,某进了人家的闺房已属不得已,万不可再因此更失礼数……还是先遥遥站在这里与她喊话吧,床铺什么的太害羞了万万不能近啊!」
瞎掰的读心术记者:「——又是你这只鬼!都还没去采访你就又自己跑出来!到底是有多想涮存在感啊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