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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五)
那日,踏出敛房门口时,我是以一种挡箭牌的姿态被架出去的。
门外火把簇簇,里外包围了三层人影:前两层是青师兄留下的御林弟兄,外围那层最大圈的乃开封府的衙役同僚们。王朝马汉站在包围网的最前线,举刀戒备,信心喊话,公孙先生已被他们拉到了安全地带,而展昭……打下午和青师兄出门后,就没再见到人影。
「大胆狂徒!还不快放开人质束手就擒!如此包大人或还可从轻发落!」王朝放声大喊。
事实证明,这种公式化的喊词基本没屁用,反而具有反向刺激绑匪神经线的作用。
绑匪手上握着一把刚从躺地御林兵士身旁捡来的尖刀,将它亲密地贴在我的脖子上,触感十分冰凉,害在下的心底忍不住也有些凉凉的,只听身后人沉声喝道:「——莫要靠近,全都让开!不然我斩下此人的脑袋!」
王朝一下子就绷紧身子,连忙厉喝:「你想做什么?有话好说,莫要伤害人质!」
看不到身后绑匪的神情,我只知他又将刀锋压得更紧,干哑粗暴地又喝了一声:「——还不叫人都退开!」
王朝咬了咬牙,挣扎片刻,终于还是下令让众人退开一段距离。
彼时展昭与青师兄都不在,他和马汉便是现场品级最高的司令官,是故留下的御林军暂也听他的调度,向外退出了一圈的距离。
绿眼人架着我小心往墙侧移动,王朝马汉忌惮他对我的威胁,却也不敢贸然动作,只能与众人一般立在不远的包围之处,脸上充满了警戒与担忧。
眼见身后人便要带著我退至墙侧,若若他翻过了墙诸事便更难料,忽地两道人影踏空而来,翩飞的身影纵落在层层的人墙前方,比王朝他们更近了我们几步的距离,一道英姿翩翩,一道挺若修竹,现场的衙役与御林军门一看清楚此二人的身姿,霎时便爆出了几声带著惊喜的低呼声——
「——展护卫!」
「——狄将军!」
绿眼人脚步一顿,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导致刀锋一个深陷,直接压迫到在下气管,差点让我没喘过气来——
(一二四六)
「……小春!」
「——春儿!」
展昭和青师兄显然看清了状况,双双惊呼出声,脚尖一垫便要上前救人。
绿眼人见状立时暴喝:「——莫要过来!」
然后手中的刀锋如威胁般更加深陷,让我顿时有了种体内的琼浆就要破体而出的感觉。(ˉ﹃ˉ||) ;
……放、放轻松啊老大!
我明白这对双人组合曾对你造成过很大的心灵创伤——可你手下再紧绷下去人质会先挂点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要逃命也给我先冷静一点先啊!!
被人挟人质以令大侠,展昭和青师兄碍于绿眼人刀锋所指的对象,生生止下脚步,不敢再贸然接近,眼中却是又惊又怒。
「……是你!」敬业的展昭立马认出了此人脸,一双眼若利剑,手中巨阙被他握出格格低响,「原来你竟是没死!」
青师兄也是紧蹙著眉,在他身边却又踏下一道人影,身法飘渺轻灵,若雪鹤点地,背后一件薄披风腾空飞舞,在落地的瞬间,仿若一双鼔张的大翅——
孰悉的身形,清冷的眉眼,可出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容,他扫视过来的眼神里,彷佛正静静跳动着两盏冷冽的沉火。
「……此子能这般似死而复生,只怕乃因先前服下的,非是穿肠鸩毒,而是能有假死之象的……绝生丹的缘故罢。」
突兀地一道人声,只见一名庄穆的男子从人墙后走到前方来,站定在那拥有一双清冷眉眼的陌生人后方,口中为众人解释道:「……皆曰绝壁而逢生,故称绝生丹。服用此丹者,一刻内息脉皆断,面色发黑如中毒之相,随著时间经过,**亦会随之溃烂,观来与寻常尸首无异,故而难以经一般勘验察觉异样。此种假死之药,连我过去皆只曾耳闻,贵方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说著淡淡一扫:「不过,此药既能将死相模拟如真,其反噬之力,自亦不容小觑……阁下现下,应当不会好受罢?」
我眼睛发亮……眼前这个装逼到浑然天成的人!不正是那确实是很会装逼的韦神医韦前辈吗!
那他身前这个看似熟悉的陌生人,就一定非易容过的云师兄莫属了!
太好了救星都到齐了你们快点上!快将此人拿下重点是快把我脖上这柄已经阻碍在下正常呼吸良久了的刀子给打掉啊啊!!
(一二四七)
现实告诉人事情没这么简单,在下的兴奋还维持不到两秒,就被扼杀在身后人手上的一把魔刀里。
只因此人听完韦神医的揭底告白后身子又是一绷,本来就在我脖颈上碾压到极限的刀锋这会终是突破了临界线,一阵刺痛之后,一股湿滑的凉意便顺势流涌了出来。
展昭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脸色难看地朝他喝道:「住手,你手上莫要施力……莫要伤他!」
云师兄的视线已冷到像两道冰柱似的,青师兄脸色沉沉,我似乎瞥见他握紧了拳,隔了会才缓缓松开,开口道:「……我们不拦你。」
他的视线锐利逼人:「可你得将刀拿得稳妥些。若你手下之人有个万一,便是翻遍天涯海角,我狄青,也会叫你付出双倍的代价!」
「……我本便不想要他的命。」绿眼人吐了口气……可以感觉到这孩子是真的紧张。他终于稍微松下了刀上的力道,才开口对展昭他们道:「是故尔等……最好再往后退些,莫想寻机来动作。」
说著架着我退至墙边,见展昭他们照他所说又退出了二丈的距离后,才万分戒备地挟著着我跃上了围墙,对著底下的人说道:「……若想保此人平安,最好莫让我瞧见有人追来。反正我已不打算再回开封大牢,便是要死,也不怕多拉一名垫背。若让我发觉有人跟踪,小心这人身上……」
他紧了我一紧,「便要先多开出几个洞来。」
面无表情地撂劳完狠话,他挟著我从墙头一纵而下,小心退了一段路后,见府内确实无人追出,才挟着我往城南急纵而去。
(一二四八)
耳边风声呼呼,眼前街景迅速倒退,人倒霉起来真是出来夜游一下也会撞上绑匪,这是怎样一个不安定的世道?
一路上,刀不离我,我不离刀,所走之处僻静,歹人足下生风,几个点地便已跃出百丈,一阵急驰之后,才终于在城郊一处僻旷处停脚。他这停脚处有几段残破的短墙,其中一道短墙旁有一株遭雷横劈成两半的焦木,焦木上系着一匹壮马,马上置鞍,一看便知乃他人刻意预留于此处,供他逃命用的牲口。
绿眼人此时已一反方才在开封府内的紧张紧绷之样,好不容易到了逃生点上却未着急上马,反而从鞍下摸出一物事服食,而后拽着我靠至焦木之上,深吸吐纳,状似在缓和一路急行之下混乱的气息。
(一二四九)
四周一片静谧无人,我心里狂冒冷汗。
展昭跟师兄他们那些人,该不会听了绑匪的威胁后就真的不追上来了吧?!
诶害,别在此时搞人之初性本善如此相信绑匪的话呀朋友,要是这绑匪恰巧走的是荀子路线,决定在上马前先一刀把在下给撕票了怎么办呢?!
这等偏差的后果会很严重啊!
(一二五〇)
正在我心里一片焦躁之际,气息平稳下来后的绿眼人却突然隔空大喊:「……诸位既已一路跟来,何妨不现身一见?」
可周围一片静默,只有几只路过的乌鸦在空中配合地嘎嘎嘎地哑叫,好似在响应他的喊话。
他右手架在我脖上的刀子未曾离开,左手往马鞍下一阵摸索,竟抽出一把短匕首,又开口喊:「我数三声。」
他的声音又冷又哑:「三声过后,诸位若仍不愿现身,便莫怪我要履行出府时的言语,于此人身上……刺出一个洞来了!」
他将匕首抵向我的手臂,便开始数:「一……二……」
……三字尚未即口,匕首已经噗哧一声,扎进了在下的血肉里。
我:⊙◇⊙
——¥$%&∑※℅@!!!
(一二五一)
——马逼这绑匪没诚信怎么可以犯规偷跑?!
裁判给他开红单哪!!
(一二五二)
我没抑住痛呼了一声出来,两道人影随即从不远处飞快窜出,却被绿眼人一个压刀的动作生生吓止了脚步。
(一二五三)
夜光明暗,那夜,展昭立在十来丈外的一丛矮树堆前,面容一半隐没于夜色之中,一双眼却异常明亮,担忧与愤怒交杂,只是静静往这里看著,气息便已是骇人。
青师兄立在展昭左侧,约莫也是十来丈左右的一丛断墙旁边,目光闪动,同样也是望向这儿,不发一语。
绿眼人忽然拽着我侧了身,却见身后约十丈处的地方,竟也立了一名人影……此人似是在方才,才从不远处的短墙后一举窜近的,眸里幽光闪烁,却率先冷冽开口:「你是何时察觉……有人跟随在后的?」
绿眼人冷冷道:「……我并未察觉。」
语罢,倏地将匕首从我的手臂中抽了出来。
我:¥$%&∑※℅@!!
乃、乃逼的……
老子……老子好想骂脏话……
(一二五四)
眼角的一抹红影似是在我没忍住又嘶出声的同时猛地一动,却倏然抑止,大约是碍于绿眼人尚压在我脖间的尖刀不敢向前。我微偏了头去看,微弱的月光透出了云层,正好照映在他的脸上,那脸色简直比月色还苍白。我连忙忍下阵阵抽痛,朝他们眨眨眼以示无事,让他们也莫需要太过担心。
斜瞅自己的手臂,见血并无想象中流得多,手指也都还能动,应该是没事吧……
(一二五五)
「你并未察觉?」
云师兄那头声音已是一沉,带上几分战栗,微瞇的眼曈中流泄出的灰绿色的光芒,在闇夜中格外显有压迫感:「是故你方才……是在诓骗我等?」
与在开封府时的满身紧绷相比,绿眼人彼时已镇定下许多,开口间竟已有自信?只听他道:「……这也未至于。我只是做了个推测,当时在场的两位官爷,应当不至于因我的威吓所阻,任由他们的朋友被人带走。至于阁下……若我猜测无错,应也会追随在后。」
云师兄长眉微微一挑,似是在问他如何肯定,他这陌生之人亦会跟来。
「有如此的身手,又有双带绿的曈眸,之前在南清宫便曾与阁下打过照面,虽然如今面容不同,不过……」绿眼人顿了顿,「你便是李云吧?我冒你之名行事,如今要走,你又怎会饶得了我?」
云师兄轻哼一声,仔细听来,清淡嗓音中隐含著一种低调的不屑,也不知这绿眼人听出来了没有。
只是这绿眼人野放出开封府后,态度竟然愈发嚣张,一别在府内小心保守的态度,彼时竟用长刀挑起了我的下颔,敢对云师兄挑衅:「可我却是未料到,你竟如同展昭与狄青一般着急现身……莫非一代神偷李云,竟同另两人一般,与此人亦有交情?」
云师兄却是连眉角都没动一下:「……我李云半生行取物之事,从来光明正大,未曾殃及无辜。我欲寻你清帐,却不代表会因此不管不顾,无视他人性命安危。」他声音淡淡:「尔胆倒是不小,既明白我身分,知我欲来寻你清帐,好不容易借人质出逃,方才却不尽快上马离去,竟尚敢于此多作停留?」
「在见到你出现之前,我确实是一心想走。」绿眼人语无起伏地道:「原以为请阁下的任务失败,还愁回去难以交差……今你竟自送上门来,如此,我又怎能不在最后,再奋力搏上一搏?」
「……便凭你?」云师兄冷淡的声调,将一股平静的鄙夷之意表现无遗,浑身气场非凡:「你莫是以为手中挟着人质,便可逼我就犯了?我虽是不喜牵扯无辜,可也不至于,会因一名不相干之人,便受你威胁。」
绿眼人却是回往展昭他们那儿瞥了一眼,开口答非所问:「你们于方才追踪的路上,估计无少琢磨该如何救人吧?」他瞥回了云师兄,道:「而阁下你,既然一路能相忍未阻拦下我,足见并非是名会枉顾他人性命的无情之人。」
云师兄冷眼看他。
绿眼人长了一张冷酷的脸,万万没想话匣子一开,属性竟是个话痨:「尔等一路能按捺不动声色,便是想寻待在下破绽,好周全将人救走。可不料情况却在我得了马匹之后起了变化……不是么?上马成一时机,我若要抛下人质独自潜逃,你们不知我是否打算留活口;我若要带人质同走,一旦架马奔驰,尔等再想长追便有困难。」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是故为谨慎起见,无论是想救人或夺人,你们皆非得拉近距离方可动作……我方才原地调息之举,不知是否,便给了你们如此接近的良机?」
「毋论你故意待我等接近的目的为何,可你方才所说之一切,不过仅系立基于推测之上,你根本不确定我等是否真尾随于后侧,亦不知晓我等与你之间的距离究竟为何。」
那头的展昭冷冷地开了口:「……我却要问你,倘若我等方才并未如你所愿及时现身,你那道匕首一刀下去以后——却是打算如何?!」
绿眼以为意:「……你们若未现身,也便是人质废了条手臂罢了。我自当上马离去,于我又何伤妨害?」
(一二五六)
我:(⊙___⊙;)
哇咧靠邀,那一匕首完全刺下去的后果那么严重吗?!
……啊喂在下的手真的没事吧?!
那头展昭已是忍不住怒道:「——你!」
青师兄抬手打断了他,眼神沉沉看向绿眼人:「……就算你刻意让我等靠近好了,可那又如何?此与你欲抓无痕雪李云之事,又有何相干联?」
(一二五七)
他们对话如此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可受到方才那段「废手」宣言的影响,我开始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了起来——脚下虚浮,身子有点发软是怎么回事?
在下从小到大也不是没经历过几次吓,此回震惊归震惊,应该还不至于到这般想腿软的地步吧?
眼见虚软的感觉逐渐蔓延全身,我脑中忽然闪过绿眼人方才从马鞍下摸出物事服下的画面,他不但故意要让展昭他们靠近,而且一到这片空地之后,就愈发地有恃无恐……
我心头一怵,不管不顾握上了颈前的刀锋,开口便是急喊:「——此处有诈!你们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虞春:「为什么倒楣的总是我?这下子有人要来陪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