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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三)
庆历七年三月末的某个夜晚,若有人经过常州武进县遇杰村南的展家宅邸,必会为宅内传出的阵阵哀嚎之声所惊吓,说不准以为里头正发生一件腥风血雨的惨案,进而吓得赶赴官府报案。
幸亏展家当初兴建之时,为图僻静乃举宅建于村郊之处,入夜后甚少人會经过,这才免去了一段风波,未谱出一则凶宅或鬼宅的乡野奇谈出来。
是夜,展家客房。
我扯着抽不回来的手臂向展大善人求饶,求他大发慈悲赶紧饶命,再推下去在下会死的!
昏黄灯光之下,展昭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却如斯可恨,只听他严正威吓:「小春,这伤是一定得推化开的,你若不愿意我动手,便换玉堂来如何?」
一旁笑作壁上观的白玉堂闻言立马闪了个邪魅无比的笑容给我。
……我含泪默哀了。
(一〇八四)
待淤血全数推开之后,在下一双手差不多宣告报废,半个人匍匐在桌上,软瘫成一驼被打烂的鲍鱼泥,意识都有点飞散了。
展昭一旁询问是否尚有其它伤处待处理,吓得我不顾虚乏连忙奋起,苍白着脸猛摇。
开玩笑!不要命了我,有也不能告诉你!
好在之前只卷了两管袖子,没激动下顺道将裤管也撩了,否则今日上下交相攻……在下估计有望回趟老家了。阿爹,您们近来可好,孩儿回来看望您们了!
……师父当初怎会那么不周到,不将银甲作成长袖版的防御装备呢?
该帮他这不会武功的徒弟打造一套全身式的套装才对啊!
如此一来,他的徒弟今日又怎会遭此一劫?
(一〇八五)
遭受酷刑的在下隔日缠绵床榻懒起,误了些时辰,哪知睡梦中有人已兀自达成共识,商量好了出游的行程。
……那位前一日晚上,方疑似为了不想跟展昭组团同行,而一度气得拂袖而去的某位五爷,你的原则到底何在?
(一〇八六)
展家门口,老仆忠伯双目湿润,笑容欣慰,再三提醒道:「小少爷,您此次出门若看上了哪户人家,千万记得捎信回来和老奴说一声啊!老奴拼了一条老命,也会千方百计把您中意的娘子家给弄进这展家门里来的!小少爷莫操心,别管她们愿不愿意!娶回来就是!一切都交由老奴操办!」
看他这台词说得!跟准备好要出门替自家少爷助纣为虐去强抢民女的恶仆一样!
展昭听完抽了抽眉角,只得敷衍几句后匆匆上马离去,身影里错觉般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此附带一提的,是在下往后便是冲着忠伯当时对我说过的一句「有空常来玩」的临别赠语,之后经商在外,若路经常州,都会顺道绕去遇杰村里,探望一下这名独守空宅的老人家。
忠伯事后向我透漏,曰那回待他在他家小少爷离去之后,在展家里兴冲冲等了半月喜讯却皆是无音讯之后,方后知后觉地惊觉他家小少爷当时根本是在敷衍他,当下那个嗟叹扼悔啊,差点起了不如归去的辞职念头!
好在后来他想通了,察觉若硕果仅存的自己再放之任之撒手不管的话,他主人家的香火可能就真得断在此代了。
如此一想,退休之念立绝,改一门心思燃烧在为他家少爷四处物色黄花闺女上面,主动性出击,以至于接下来一年间,远在开封的展昭常不时会收到来自家乡的「百家闺秀身家调查书大集」,里头详尽描述着各式女子的相貌身段品性嗜好专长,最后一律附上一张全开大小的人物全身图,眉批八字契合程度,全部要给他家小少爷圈点待选,弄得跟皇城选秀一样,真是好大的阵仗。
在下曾私下偷瞄过那迭调查书大集,里头可说真是煞尽了苦心,完全看得出执笔者的用心。不但内容描写得详细真实,且附图还着全彩丹青,人物绘制得微妙微俏,栩栩如生,喜嗔哀乐一应俱全,小痣贝齿颗颗分明,一看就知是砸下重本编辑寄来的!
而光是其后半年内被我见到调查书上的待选人数,总加起来粗估起码就有七、八十人……我看常州连带整个江南的适婚优良女子,大概全都被囊括在这套合集里边了。
忠伯不愧是黑执事级别的管家,果然很万能,这媒人婆的活也难不倒他,甚至作得比专业人才还专业,职业的一来也只有自叹弗如的份!
而正所谓天下无不透风的纱幔,八卦这东西亦是铜墙铁壁防堵也不了的——何况是在展昭这红人身上的这种类似相亲前奏曲的趣事儿?
于是,调查书大集的系列故事逐渐在开封府内被广为流传,一时蔚为传奇,听过的人都啧啧称奇,连包大人都闻风好奇到提出想一观的请求——公孙先生更闲得特地为此事开了一个卦,卜曰:「展护卫一生桃花难断了。」
弄得展昭哭笑不得,那阵子就怕旁人提这事来取笑他。
不过公孙先生在占卜完后其实有向我私下透露,曰那日卜的卦经演算后其实还有下联,卦曰:「更有花开奇葩处。」
并表示这朵奇葩之花,日后视情况还有机会演变成展昭的正缘,不过卦象吉凶参半,多舛多难,前途渺渺,于是他就厚道地没说出来了。
(一〇八七)
……奇葩花是啥意思?
这挂词怎地听起来就颇搞笑呢?
我当时忍不住请教。
公孙先生捻了一捻他那一把柔亮光泽的胡髯,摇头晃脑一派高深貌:「……更有花开奇葩处:奇葩之花,非比寻常,非初始所能料及。估计,于此约莫指的并非是一般世俗佳人了。」
回想起展昭截至目前为止的悲催情史,我瞪着眼当下便联想翩翩:不是一般的世俗佳人?让人一开始不能预见?
……仪琳师妹(注:出家少姑)?
……潘金莲(注:有夫之妇)?
……神仙姐姐(注:失散在外的妹妹)?
还是……
我脑海中猛然浮起年初展昭凭窗含情脉脉地逗弄宠物鼠小白<一>的画面……
……鼠……鼠猫?
( ̄口 ̄)!!
——不、不会吧?!
我内心当即惊悚不已,震惊地连晚没能好眠,夜夜惊梦,过往曾读过那些傲娇纠结九曲回肠不时又缠绵悱恻偶尔虐心虐身的鼠猫情节轮番上阵,害我即使白日梦醒也没法拿正眼好好瞧展昭,一瞧就忍不住浮想翩翩,好上火的!
这情况在当时持续了几日,后来被展昭察觉到不对,在忍无可忍之际,某日趁在下不注意,便将我堵在了开封府厨房边一处昏暗的死角,沉着脸朝我兴师问罪。
那时在下刚向张嫂要完点心走出厨房,正欢欣地准备大快朵颐一番,被这么气势凛凛地一吓,还以为他通灵发觉到在下午夜梦回中不可告人的真相,打算敲打人泄愤了!骇得我当场就捏爆了一粒豆泥馒头,豆泥馅噗噜噜挤得满手都是,如今想来实在糟踏了食物。
不过当时的展昭可瞥也不瞥我手上那突遭爆膛破肚的抢眼馒头一眼,见我想溜,横臂一挡便将我围困在角落,严肃地质问近日因何见他便目光闪烁,匆匆躲避?是做了何亏心之事?亦或是之前他与我说话时语气重了一些,惹得我不欢喜了?
随后缓了缓神色,道前些时候是他不妥,望我莫要将他那日的话放在心上。
他说话时目光沉黑难测,隐隐闪动,周身气氛诡谲,让现场气氛一度不安的有种正在拍沉默羔羊的错觉。
……此一气氛之下,便是有人真心感到不满,估计也没那胆子敢说出来吧?
彼时的我抖了两下,终究是没拿稳手中一粒暴破了的豆泥馒头,松手任由那可怜的开口货奔向大地,彻底和它断了缘份。
好不容易以「自觉之前做错事对不起他故而见他心虚」的借口敷衍住他,见他周身的气氛终于平缓,也不知到底真搪塞过去了没有……
至于当下说的那件前事,细说起来其实又是另外一则故事。
此事还得追溯至公孙先生做出「奇葩花」卦辞的前一日,未免大家有看没有懂,在此还是碎嘴为各位补充一下经过好了。
这件前事事发的那一日……是个休沐日。
风和日丽,午后悠闲,展昭有事外出不在府,我照例进他房为他喂养白鼠,乍然瞅见摊在他案上新版的女子调查书牍,按捺不住心头好奇发堵,便引诱四大校尉一起围观目睹,然后大夥正就著书牍品头论足讨论得如火如荼,蓦然回首却见主人半途回府,缓步入内面色隐隐黑沉如土……
偷观别人的书信被当场抓包,见当事人本人的脸色不对,当时在场之人不约而同都一齐打了个冷颤,然后王马张赵立马找了借口开溜,只有我因地理位置不好失了先机,被迫留下来面对一尊黑面当事人……
其实当时展昭是看上去,是多少有些不悦了没错,可人家毕竟是好脾气的展昭,修养有口皆碑,所以他当下其实也没说什么重话,就是要我往后未经他同意切莫再如此作为而已,顶多口气冷淡了些、态度冷漠了些,让人不住心头发虚内疚而已,平心而论,他这反应也还在合情合理的范畴之内,毕竟我们不但乱动人书信,方才还真调侃得挺欢快的来者……
这事自己有错在先,见他隔日待我一如往常,没从此又要不理我之后(注:「展昭不理人事件」,详后续),我就要雀跃得呼喊佛祖了,又怎会为此不欢喜他?
没法正眼瞧他,全然是因为**<二>情节被打开了的缘故,纯粹是天大的误会!
不过这理由怎么可能老实跟他讲,还是让它和奇葩花的卜辞一起随姆大陆沉没至海底就好了,这样也是为展昭著想,免得他知晓后气到脑血管爆裂,真来敲打我,这就万分不好了。
在下一点也不想当那个挑战他好修养极限的出头鸟啊……
(一〇八八)
插了这一段后来的旁话,让我们又将故事说回到那一年,回乡扫墓后的武进县遇杰村展家门口,我、展昭与白玉堂,趁空欲往杭州一游,展昭被忠伯一席似要助纣为虐强抢民女般的说辞窘得匆匆上马,几近落荒而走。
我等同忠伯告辞完后,驾马慢踱离去。
而忠伯一袭略显佝偻的身影,却一直伫立于展家门口未曾进门,似在相送,饶是策马三里,回首几度,那已化作点墨的身影,仍是停伫门前,分毫未见有离开之意。
展昭当时远望的清眸里,不禁微有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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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注:
<一>宠物鼠小白:此小白指的是年初乌盆案后展昭于大相国寺市集带回来的那只小白鼠,当初展昭硬塞给我未果后我私下为牠取了个绰号,图简洁明了,不顾展昭脸色定名为小白,此后一阵展昭每每唤牠神色皆有些纠结。于此顺带一提,我们同游常州的当会,那鼠类正寄在公孙先生的房里养着。
……阿弥陀佛,希望牠别因此走上正宗小白鼠的宿命了,这时代应该还没有用鼠类来作动物实验的先例吧?
<二>**:从字面上翻译,无非是指沉浸在美好的事物里。而它代指的涵意…………为免此书日后让人检举为禁毁书籍,里头的深意指好交由各位自行去体会了。运用你们的聪明才智,来段脑力激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读心术剧场----
虞春师父的心声:「唉,密银甲做得那么短不能怪为师——也不是我愿意将它做成短袖版的啊,谁叫那时材料不够了嘛!有道是无鱼虾也好,为师看妳就将就点著用了吧,莫要再戳为师的脊梁骨了!为师现下正在地府里打地盘,忙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