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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坊间私下里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可这赵家不比一般的商贾, 他同权势滔天的威远侯苏家,有些远亲关系, 因着赵氏身后的强大背景, 大家又哪里敢明摆着说呢?
话分两头说, 阮家大爷阮仁青,正妻死了多年都未曾续弦, 至于为何一直没有续娶, 偏偏这个时候又放出风声说要娶妻?此处暂且先不表。
如今阮家老太太一门心思为儿子找个能干的媳妇, 然而,若是家世好,模样儿又规整的氏族姑娘, 谁愿意嫁到阮家来做续弦?可若是家世不好, 身份低微的姑娘, 老太太又瞧不上,这相看来相看去,也不知怎么地, 就和赵家对上眼了。
赵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可不管是那滔天财富, 还是背后权势慑人的威远侯, 都令人不敢小觑。
众所周知,这赵氏的名声的确不太好, 可人家主动抛来了橄榄枝, 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威远侯苏慕渊亲自出马, 替他这位远亲表姐拉红线,这老太太少不得就意动了。
而当李姨娘提起“威远侯”这三个字的时候,阮兰芷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抖,虽然这个小小的动作,房中的其他人并没有发现。
且不说别的,光是想一想那赵大姑娘将来的嫁妆,就令人双眼放光了,那可是财富滔天的赵家!
这十年来,赵家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小到钱庄、米行、油店、酒楼、金银玉器铺子、古玩铺子,大到矿产与南北走运的商队,与外国做生意的海船……但凡是个挣钱的行当,他们几乎都有涉及,京城十里御街,光是他赵家的铺子就霸占了泰半,这赵家的财富,真真儿是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他不完。在术朝,有一些暴利的营生,几乎已经叫他们垄断了。
真金白银,谁人不爱?这赵大姑娘指头缝稍微漏一丁点儿,就够寻常人家吃上个三五载了。因此,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门有利可图的亲事。
“老爷同赵大姑娘的事儿,老太太是极力要促成的,她……她也不管老爷愿意不愿意……”李姨娘说到这儿,眼里那怨毒的光,真是遮都遮不住。
“二妹妹,咱们阮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怎能同那些个商贾为伍?若是真叫爹爹娶了那赵大姑娘,指不定要被街坊邻里说成什么样儿呢!”紧接着,这阮思娇也加入了游说的行列。
“到时候被人说咱们是奔着钱去的,肯定要影响我姐妹两个的名声,等到我俩个说亲的时候,男家也未必看的起咱府上这做派。”阮思娇端起茶盏,撇了撇浮在表面上的茶沫子,那模样儿看似平静端仪,可口气里却带有一丝急切。
“要我说,为了咱们的名声着想,这事儿啊,最适合去劝说的人,还是同老太太最亲近的二妹妹你。”阮思娇想借阮兰芷,去撺掇老太太打消念头的意思十分明显。
“对对!思娇说的没错,二姑娘若是能去老太太那里说项,我再劝劝老爷,这事儿啊,多半能成的。”李姨娘趁着有利时机,打蛇随棍上。
若是如今坐在李姨娘与阮思娇面前的,是上辈子未出嫁,单纯心性,软弱可欺的阮兰芷,她很可能就此沉默下去。
只因着上辈子的阮兰芷,长期教养在老太太的膝下,既然是老太太授意的事儿,她是绝无可能顶着老太太来的。
可如今重生回来的她,毕竟是经历了上辈子被这两个女人陷害,被迫嫁去了苏家,其后在苏家饱尝了那病痨鬼,以及恶毒婆婆的迫害三年。
这人受过大苦大难,又是死过一遭的人。哪可能还这样单纯?她又哪里看不出这两个是想拿自己当刀子使呢?
虽然如今的阮兰芷也不想中了这两人的圈套,可惜的是,她听到了“威远侯苏慕渊”这几个字。
光是这个名字,就已经教阮兰芷方寸大乱了,其后她哪里还顾得上李姨娘和阮思娇两个又说了旁的什么?
苏慕渊……
光是想一想这个名字,阮兰芷都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口闷痛不已,这种感觉,就好似有一把尖锐的刀子,来回在她饱受欺凌的心上,剜了一刀又一刀,她仿佛又回到了死前的那一刻,他那高大的身躯覆在自个儿的身上,叫她屈辱不堪,狼狈不已。
思及此,阮兰芷不可抑制地又颤抖了起来,她死死地握紧了双手,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人面兽心、阴鹜冷血的苏慕渊……
不行!这门亲事是万万不能答应的。阮兰芷强自稳住心神,即将夺目而出的泪水也被她生生地逼了回去,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待情绪缓和下来了,这才说道:
“我这会子将将起来,模样也不规整,姨娘说的这些个事儿,先容阿芷好好儿思虑一番,再作商议罢。”
阮兰芷眨眨眼,轻描淡写地将这个事儿给搁置了,她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倒是令李姨娘与阮思娇两个十分诧异。原本这两个私下商量的时候,还以为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让阮兰芷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谁知这二姑娘竟然十分轻淡地就接受了她俩个的意思。
可若说是接受了她两个意思也不尽然,因为这二姑娘既没同意替她两个找老太太说项,也没同意不找,而是说再商议,可这何时商议?怎么个商议法?倒也没透个意思来。
这个二姑娘……怎地瞧着真的和平常不同了?
然而阮兰芷可没工夫顾及这两个是什么心思,她更没有心思应付这两个人,于是乎,三人又口不对心地说了一会子话,李姨娘与阮思娇两人讨了个没趣,也就起身告辞了。
这厢送走了李姨娘与阮思娇,阮兰芷讽刺一笑,可笑着笑着,嘴角又捋直了,她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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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阮兰芷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愣怔地盯着头顶那杏粉色的轻容纱花帐,原本的难受与慌乱,被昨天那两人一打岔,倒是令她冷静了下来。
阮兰芷寻思着,上辈子,她正是在苏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才选择自裁的。若是老天爷想让她再次经历那些痛苦,何必又送她回到十三岁的时候?
也许,也许……这是她新的开始也未可知。
阮兰芷这般想着,便坐起身来,她趿拉着软缎鞋,隔着珠帘朝着外头道:“梦香、梦玉,今日我精神还不错,懒了这几日,该上正院给老祖宗请安了。”
在梦香、梦玉两个丫头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的阮兰芷,选了身素白的衣裙就开始穿戴起来。
打扮停当,那梦玉见自家姑娘穿了一身素白纱裙,又不施粉黛。这便越发显得弱柳扶风,难掩病容,清瘦怜弱,病似西子了。
梦玉蹙着眉头,终是忍不住说道:“姑娘,你本就体弱不足,这般打扮,瞧着面上一丝血色都无了。怎地不挑那身红霞色的衣裙呢?看上去都精神些,而且老太太就喜欢看你穿些喜色的衣裳。”
阮兰芷闻言,牵唇一笑,既然是去哭求,打扮的柔弱些总是令人怜惜的。何况,自个儿的穿着打扮,何时轮到一个丫头来置喙了?看来上辈子的自己,的确是性子太过柔弱和软了。
思及此,阮兰芷又找了件金丝绣梅花的浅翠绿披帛,拢在肩头:“你两个就不必跟着了,我等会子还有些事儿要同老老祖宗商量、商量。”
说罢,她就款款步出房门,她见四下无人,这才将端着的面容垮了下来,沿着抄手游廊急急快步往上房行去。
这一路上,阮兰芷只顾着垂首专心思考,待会儿该怎么跟老太太开口,这厢正想着,甚至连迎面走来了一个人都未曾发觉。
此人剑眉星眸、削鼻薄唇、棱角分明、身形高壮颀长,一看便知是个行伍多年的人,凑近了再细细看之,此人的身形却是过于高大,约莫八尺有余,且头发和眼珠色浅,通身气势凌厉,饶是站在人群里,只怕也是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身着一袭墨黑镶玄赤宽边,金线绣双鹰穿空花样的窄袖锦缎长袍,劲壮的腰身用青铜镶白玉的腰带束紧,下着墨色束脚裤,脚踩乌黑镶金边皮革靴,那一头棕褐色长发以金镶翠玉的头冠束着。
然而就算阮兰芷在想着心事,没注意到对面有人,但对面那人可是将她看得个清清楚楚的,按理来说,这人应该是要避让一下才是,哪知这人却好整以暇地缓步过来,偏偏故意地直接将撞上来的阮兰芷给接了个满怀。
于是乎,阮兰芷一头栽进了那邦硬又温热的胸膛里,她眼前黑了黑,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她扶着额头,稳住身子。
阮兰芷鼻尖萦绕的,统统都是男子特有的清冽好闻味道,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具宽厚温热的胸膛,她心下大骇,怎地内院里会有男子?
阮兰芷赶忙拿雪白的柔荑抵住那胸膛,退开稍许,仰起头看去,却又撞进了一双幽深不见底的鹰眸里。
来人牢牢地锁住怀里的小人儿,声音暗哑低沉:“怎地这般懵懂?连廊上有人也往上撞?”
阮兰芷闻言,脸上血色尽数褪去,眼前之人,竟……竟是苏慕渊!
一时间,阮兰芷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天要塌下来了一般,旁的什么再不能入她眼,她眼前一黑,直接就软软地倒在了男子的怀里———
阮兰芷不动声色地微微笑了一笑,就与这女子一同跨进院子。
此人便是方姨娘了,是她爹爹的五位姨娘之一。这方姨娘原先是在老太太身前伺候的一个得力丫头,名唤方灵。
若说这老太太身边,趁手的丫头长得好看的也有几个,怎地独独这方灵得了阮大爷的垂青,抬了姨娘呢?
却说这方灵生的狭长丹凤眼儿,厚厚的嘴唇,看着并不是个美人儿的面相,可妙就妙在她胸前那对雪峰,硕大无比,十分动人,以前阮仁青每回来上房同母亲请安的时候,只要看到她,就直勾勾地看上老半天,连步子都挪不动了。
其后某一天,方灵得了老太太的授意,给阮仁青送了一回羹汤,那阮仁青借机就把她按在榻上行起事儿来。起先方灵还挣扭两下,后来见他不依不挠,也就半推半就地任他搓弄了。
事毕,那方灵倒也不敢声张,只不过这阮仁青尝到了滋味,哪里肯轻易罢休?男子都是食髓知味的,于是乎,阮仁青隔三差五地,又找些借口将方灵带到府里隐秘的角落敦伦。
这纸终归包不住火,何况老太太心里早就清楚这两人私底下的事儿,其后的事儿自不必说,方灵被抬了姨娘。
只可惜,这方灵肚皮不争气,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给阮家大爷生个孩子,她为了能在阮府里头能过的顺遂些,少不得还是小心翼翼地讨好老太太。
于是乎,这方灵就成了老太太的一双眼睛,但凡这府里头发生了点儿什么事,老太太足不出户,却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这方姨娘也是个不可得罪的人物,指不定哪天,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就在老太太面前,添油加醋地将你给漏了个底朝天……
“先前太太还在叨念姑娘的病呢,可巧姑娘就来了。”
“姑娘身子可好些了?怎地瞧着还是有些苍白呢?”那方姨娘笑着说道。
这两句话语,将阮兰芷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阿芷很是睡了几日,已经不妨事了。多谢姨娘关心。”
方姨娘闻言,嘴角略微翘了翘,虽是在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看上去有些傲慢。
说话间,两人打起帘子朝里屋走去,彼时,阮府的老太太万氏,正靠在榻上,喝着丫鬟递上来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