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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兰芷将未受伤的手抬了起来,纤纤玉指伸到唇前, 朝着两位弟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毕竟这花丛离老太太他们有一段距离, 站在廊上的人压根看不到花丛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况她如今手脚俱伤, 压根就动弹不得,这两个年幼的弟弟只怕也抬不了她。至于阮思娇,那就更加指望不上, 她别再上来补上一脚都不错了。
阮兰芷这位庶姐,她是十分清楚的,阮思娇虽然是个庶出,却因着得了父亲的宠爱, 且又是长姐,自以为身份是不比她这个无母可依的嫡出差的。所以私下里同她这个嫡出妹妹相处, 倒也没有什么尊敬。
万氏朝管事儿的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就朝这边走,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阮兰芷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就在这个危难时刻,阮思娇却一副不知道阮兰芷崴了脚的模样, 压低了声音催促道:“二妹妹, 你怎地还赖在地上不起来?没看到王管事朝咱们这边来了吗?”
这厢说着, 阮思娇还下了大力气去拉了拉阮兰芷的手臂, 后者被她这样拉扯, 脚踝拧的更厉害了。
阮兰芷疼的浑身直哆嗦, 却又没力气去推开她, 这才喘着气儿虚弱地朝着两个弟弟道:“大姐, 你别拉我了……你们先走,我好像崴了脚,这会子只怕是走不得路了。”
阮思娇见她面色惨白,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看来是真的在极力地忍耐疼痛。
阮思娇看着看着,心中升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畅快感觉,可面上还要强自忍住,佯作一副担忧又焦急的模样:“二妹妹,咱们姐弟几个又岂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然……不然咱们几个拖着你走吧,你也不要磨蹭了,若是再不走,等会子给祖母发现了,咱们统统都走不成了。”
阮思娇说罢,又给两个弟弟递眼色,叫他两个一同来拖阮兰芷。
彬哥儿虽然年幼,可毕竟同自个儿的二姐姐亲近,他见阮兰芷面色痛苦,这就说道:“大姐不要拉扯二姐姐了,她都疼成这样了。”
阮思娇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这个蠢弟弟,冷冷地说道:“我拖二妹妹,难道是害她吗?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难道你两个想被祖母罚吗?罚……打手板子、跪祠堂、抄写千字文?”
哲哥儿听罢大姐姐的话,犹豫了起来,他毕竟十岁了,比五岁的彬哥儿懂的更多,他也知道阮思娇说的没错,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不走,只怕待会子是肯定要挨罚的。
哲哥儿长相随了父亲,父子两个都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他偏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阮兰芷,黑黝黝的桃花眼里头,闪烁着愧疚。
如果这时候几个人弓着身子,沿着这花丛往小径上走,动作快些,还能躲过王管事儿的眼睛。可偏偏这个时候二姐姐却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倘若他们姐弟三人合力去扶她,不仅耽搁时间,还要拖慢行动,大家一起被捉个现行,姐弟几个受罚不说,到时只怕几个姨娘都要统统连累受罚。
可是……二姐姐却是因着他两个才会跌倒的,哲哥儿看了看阮兰芷那血迹斑斑的衣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走还是不走?哲哥儿也是陷入了两难。
而年幼的彬哥儿听到阮思娇这番话,更是吓得不轻,他在阮府里头最怕的,就是那成日板着一张脸的祖母,他下意识地就往阮兰芷的身上靠,他想找这个软和的二姐姐保护自己。
这个时候,阮兰芷已是疼的浑身冒冷汗了,偏偏彬哥儿这小粘人精还不管不顾地拉着她的手臂。
阮思娇见哲哥儿神情松动,眼看着王管事儿的越走越近,她这便又开始撺掇:“你们两个先前也听到了,我是想扶二妹妹起来的,可她自己不肯,你们再不走,我可走了,总不能大家一起留在这儿受罚吧?”
阮兰芷冷冷地看着阮思娇在这儿演戏,心里一阵恼火,若不是这女人推了她一把,自己又怎会崴了脚,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虽然她也不想如了阮思娇的愿,可眼下最好的办法的确是留下她,让其他三姐弟先走,毕竟一人被捉,好过四个人统统留下来受罚,何况这会子她身上有伤,府上还来了贵客,祖母就算真的要整治她,恐怕也要等上一阵子才行。
阮兰芷思及此,这便佯做一副毫不在乎地模样,说道:“思娇姐姐带上彬哥儿和哲哥儿走吧,祖母素来疼我,肯定不舍得太过为难我,若是你几个也在这儿,恐怕就未必了,趁着她还不知道这花丛里头躲了几个人,你们赶紧走吧。”
阮思娇闻言,一左一右地牵起哲哥儿和彬哥儿,做出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对阮兰芷说道:“那二妹妹,你自个儿小心些,晚些时候我再上你院子看你去。”
话音刚落,三人就急匆匆地往小径上跑去,彬哥儿和哲哥儿两个,还时不时地回头来看她,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阮兰芷眼看着他们快速地跑远了,神情一肃,她抹了抹自个儿脸上的泪珠子,迅速地在脑袋里想着,等会子被祖母一行人发现了之后,该如何应对。
阮兰芷将自个儿那未受伤的手撑在地面上,一面艰难地支起身子,朝花丛外面看去。哪知不看还好,一看,她悚然发现,一道高大颀长,挺拔如松,壮硕魁梧,十分有压迫感的巨大黑色阴影正投射在她瘫倒的这一块儿空地上。
阮兰芷瞠大了一双波光滟潋的水盈眸子,仰头望去,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深邃而又闪动着莫名火焰的眸子。
因着苏慕渊是背光而立,阮兰芷对他面上的表情看的并不真切,她只是无力地软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一切反应。
苏幕渊也在看着缩在花丛里头的阮兰芷,彼时,因着眼眶里盈满了欲坠不坠的泪水,使得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的脆弱,有几缕青丝还贴在她面色如纸的小脸上,显得分外的我见犹怜。
再往下看,最最引人遐思的,莫过于她胸前被撕裂的那一块,刚刚好能看见一小片莹白如玉的雪腻,裹在那浅粉底绣月白小团花的兜儿里。
苏幕渊见到这般美景,忆及昨夜里旖旎缠绵的梦境,他的喉头上下滚动,那点漆似的眸子越发地幽深起来。
想不到……阿芷这看着还未长开的身子,胸前那对小包子倒是发育的极好……
“侯爷,可是发现了花丛后头有什么人了吗?”苏幕渊的身后,响起了一道颤抖的,陪着小心和讨好的声音。
这厢阮兰芷发现站在自个儿面前的男子竟是苏慕渊,正是吓得魂不附体,直到他身后响起的声音,这才缓过神来。
阮兰芷顺着苏幕渊的眼神垂头一看,发现自个儿的胸前露了一大片春光,她又羞又惊地拿那未受伤的手死死地捂住胸口,别开了头去。
都怪祖母日/日/逼着她喝那些个牛乳、羊乳羹!喝了那样多,个子不长倒也罢了,胸前这两坨白肉儿倒是越发地长大了……
今日没得便宜了这大魔头,真是……真是……
阮兰芷只要一想到自个儿白白地被苏慕渊看了去,就气的浑身直哆嗦。
苏幕渊看着阮兰芷那由白转红的粉脸,心里悸动的越发厉害,真想不管不顾地将那花丛里头的人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时,苏幕渊身后的王管事在心里也是叫苦不迭,先前这花丛一带他都细细搜过了,没有任何异样,就只差这一小块种着重瓣翠蔓的地方还未查看。可这位居高权重,喜怒莫辨的威远侯也不知为何,偏偏一动不动地挡在这儿不许他过去,真是愁煞他也……
隔了好半响后,那苏幕渊却是哑着嗓子对王管事说道:“你等会儿就对你们老太太说,刚刚有只小黄猫儿蹿到花丛里,还顽皮地打碎了一盆花。你叫她几个先去厅里说话,我在园子里头转一转再过去。”
苏幕渊见王管事还在愣神,冷着声音问:“怎么,没听懂?”
那管事儿的闻言,哪里还敢走神,自是点头如捣蒜地连声称是。苏幕渊有些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还不赶紧滚?”
等苏幕渊赶跑了所有人之后,这才优哉游哉地走进花丛里,蹲在了娇小的阮兰芷面前:“怎么,脚崴了?”
阮老爷是个识时务的,深知这恶霸惹不得,正是犹犹豫豫,进不得退也不得的当口,那胡姬挣扎间,正好看见了门边的阮老爷,这便大声嚷嚷自己是阮大人家的,这下可好,两人争一女的事儿闹地全屋子的人皆知,今日一过,只怕这半个京城就都知道了。
到了嘴边的肥肉岂有让人的道理?李三使了个眼色,几个家丁便会意团团围了上来:
“阮大人,上哪儿去?这小娘子说她是你的人?”李三拖着姻娘,红着眼睛走了过来,喝了酒的男人总是蛮不讲理。
却说这李三,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横行街道,抢强民女,当场打死人的事儿也干过几回,又仗着有人替他善后,行事越发乖张,这城里头很多纨绔世家子都栽在他手里过,是个无人敢惹的人物。
今日犯在这李三的手里,饶是阮老爷有官职在身,只怕他也不放在眼里,就算你再三相让,他却未必承你这个情。
“哪儿的话,我不过是看她可怜,想收留她罢了,既然三公子有兴趣,我又岂会同三公子争?”阮老爷白着一张脸说罢,赶忙别过头去,他有些不忍看那姻娘满脸泪水,却又带着殷殷期盼的眼神。
虽然阮老爷在美人面前是个儒雅的模样,可为了一个胡姬得罪这京城一霸,却是委实不划算的,阮老爷毕竟也是个三十好几的人了,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他还是明白的。
“哦?小娘子对大人情深义重,可大人倒是撇的干干净净,我若是就这般横刀夺爱,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却说这李三本就是个爱滋事的,阮老爷退一步,他却还要不依不挠再进十尺。
那范茂趁着阮老爷与李三说话的空档,悄悄地挪到大门后头,其后一溜烟地跑走了。
却说这范茂跟在阮老爷身边很有些年头了,也是个机灵的,眼见形势不对,马上想着脱身回府搬救兵,若是阮老爷能拖一会儿,等他多带些人来,也未必不能脱困。
因着烜康门街与阮府离的不很远,范茂一路奔回府拉着王管事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其后管事儿的哪里敢耽搁,马上叫了几个家丁跟上范茂。
范茂领了几个家丁正待要走,王管事十分谨慎地拉住了他的衣袖,特意压低了声音,有些担心地道:“老爷怎地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还同别人争锋吃醋?”
“范茂,不怕与你说了,如今花厅里的坐着的,正是威远侯与赵大姑娘。先不管旁的,威远侯凭什么来咱们府上?还不就是为着他这个表姐能找个好归宿?这当口老爷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亲事不能成倒是其次,就怕得罪了威远侯……从此以后咱们这一府人都不能好了。”
“王管事,您是个明白人,这个中利害我范茂也是省得的,只不过就算老爷不挣那胡姬,可李三未必就肯不刁难人,咱两个能瞒住一时是一时,先把老爷救回来再说罢。”摊上这么个主子,范茂也很无奈。
两人躲在花厅外的廊下有商有量的说了好半响,方才各自散去,殊不知,坐在厅里的苏幕渊通过窗格,早就看到了两人,并将他两个的对话听了个全概。
苏幕渊眼见范茂走了,这便站起身,大步往外走,老太太与赵慧两个正在说话,却见这位冷脸侯爷突然要走,两人俱都顿了顿,老太太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却又没说什么,这叫住不是,不叫也不是,两相为难。
直到苏幕渊的影子看不见了,花厅里的气氛方才缓和了许多,再不是先前那压抑沉闷的氛围了,一屋子的人俱都松了口气,把这尊煞神送走了也好……
其后老太太旁敲侧击地问赵慧,侯爷有何喜好与忌讳,哪知后者除了摇头还是摇头,瞧着那神情,除了防备,还带着一丝茫然,看来,传言里同年轻侯爷相熟的赵大姑娘,也不过如此。
话分两头说,老太太在花厅招呼赵大姑娘一行的时候,这厢阮兰芷则是被两个丫头扶回了院子。
先前阮兰芷被苏幕拉住了脚踝,猝不及防地正了骨,令她疼的淌了好一会儿的泪珠子,现在脚虽然不崴了,可那莹白玉润的纤细脚踝,却肿成了个馒头,饶是给她抹消肿膏子的梦兰,见了那惨状,都替自家姑娘眼疼。
梦香则是掰开阮兰芷的掌心,拿了干净的棉布巾子将血迹擦拭干净,再小心翼翼地用绣针将嵌入皮肉里的花刺挑了出来,再拿干净的棉纱布细细包缠住。
好一番折腾下来,阮兰芷疼的直抽气,泪珠子也跟断了线一般,就没停过。两个丫头见她受了这般大的罪,也是无奈:“姑娘,你早上去老太太房里的时候明明还好好儿的,怎地一会子的功夫弄的这般狼狈?”
“这膝盖才好,怎地又把脚踝跟手掌心都伤着了。”
“你两个快别说了,我也正糟心着呢。”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听的阮兰芷也是气闷的不行,早知如此,她就是打死也不同阮思娇与两个庶弟搅在一起,白白遭罪不说,还碰上苏幕渊那煞神,想想都气死个人。
不过今天折腾归折腾,好在总算没叫阮思娇得了逞,那女人的心实在太毒了,忆起先前,她这一身的狼狈几乎都与阮思娇有关。
起先阮思娇趁她不备推了一把,令她掌心受伤不说,还去拉扯彬哥儿,衣服撕烂了一道口子甚至崴脚,几乎都是她推波助澜的,临了,还故意高声说话,把苏幕渊那魔鬼招惹过来。阮兰芷恨不能晕死当场,再不要看到这人才好。
好在刚刚她哄住了彬哥儿,千万不要把他看到的事儿说出去,不然这后果可不堪设想了。
上辈子的阮兰芷,一直没想明白,她与阮思娇两个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可好歹也是共一个父亲的亲姐妹,何况父亲与李姨娘都十分疼爱她这个庶姐,阮思娇在这阮府过的日子,简直比她这个嫡出还要好,真不知她为何还要处处为难自己。
可如今重生回来的阮兰芷,却是想的十分透彻:有些时候嫉恨一个人,几乎是不需要理由的,也许是因为容貌,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个嫡出的身份碍了她的眼,加上原先的自己又是个好拿捏的,不懂得同人争抢,才导致了阮思娇越发肆无忌惮地欺负自己。
上辈子的阮兰芷忽略了一件事:有的时候,并不是你谦让,别人就会同你和平相处,你的容忍,也许会成为她变本加厉的资本。
阮兰芷想,受过一次教训也就够了,这辈子,阮兰芷不会再允许她,或是任何人,再骑到自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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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苏幕渊走出花厅,不远不近地跟着范茂一行人出了阮府,一路尾随至烜康门街,果见一家酒馆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
一时间,男人的叫骂声,嘲弄声,女人的惊呼声,啼哭声,围观群众的议论声,呼喝声,声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