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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出虎穴又入狼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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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庭谨原本要说的话被自家小妹一打断,也就没有说下去了,他蹙着眉头,不着痕迹地看了阮兰芷一眼,是了,如今两人站在大街上,也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他这般想着,便也不再开口。

    阮兰芷见周妍儿在前面催促,赶忙紧走了两步,很快就赶上了不远处的薛锦珍与周妍儿。

    如今摆脱了周庭谨那迫人的视线,阮兰芷终于是松了口气。

    阮兰芷在心里思忖着,虽然不知道爹爹那日和李三两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毕竟爹爹马上就要娶赵大做续弦了,就算她再不情愿,只怕外界的人也早就将她们阮府划为威远侯一派了,而苏、周两股势力又互为政敌,万一局势紧张了起来,她们这些小虾米还不就是任人搓圆捏扁?

    阮兰芷见这周庭谨喜怒莫辨的,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思来想去,还是少来往为妙。

    往南边的门楼径直走,后面的巷子口,就是“南学”了。这“南学”里头有个规模颇大的书斋,名曰“南书斋”。

    阮兰芷仰头看去,这书斋是两栋三层高阁连在一起的大高楼,门口插着一面旌旗,是个大大的“赵”字。

    一行人往里走去,书斋里的藏书也是种类齐全,应有尽有,像是前朝拓印的孤本,或是海外船运过来的古国典籍,抑或是最新的邸报与雅俗共赏的话本子,俱都分门别类地摆在一排排的书架子里。

    那周妍儿和薛锦珍,一到了这书斋里头,就不约而同地急急往那二楼的最左侧角落里走。阮兰芷鲜少出门,又不想被落在后头独自面对那周庭谨,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小姑娘往里走。

    这南书斋的二楼最左侧里头,可是藏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薛锦珍回头见阮兰芷跟着她们,不由得奇道:“怎么,莺莺,难道你也是来寻那舒老二的话本子?”

    原来这京城里的贵女,在闺房里总会藏那么几本舒老二的话本子。你道这舒老二是何人?他乃是术朝鼎鼎有名的话本子撰写人。

    却说这老二姓舒,家中行二,故而自诩舒老二,这老二写的话本子十分走俏,但凡是这京城里的贵女,都爱他写的话本子。每月逢初二,乃是舒老二的话本子发行之日,到了那天,书画铺子大清早就要排上长长的队伍,都是冲着他的话本子去的。

    自不必说,每逢到了那一日,书斋将将打开门,那一帮子人就火急火燎地把手里的银子递出去,无一例外,都是要一套舒老二最新的话本子的。

    周妍儿和薛锦珍这两个小姑娘,可真真儿算得上是相逢恨晚了,以前同窗了一年半,哪里知道原来彼此的兴趣爱好竟然如此相似!

    她两个一说起舒老二的话本子,那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诸如什么《黥面王爷与俏娇小娘子》、《跋扈世子与貌美小孤女》的故事,说起来都是面色酡红,双眸放光。一边说,还一边掩着嘴儿痴痴地笑。

    却说这舒老二写话本子,也十分会吊人胃口,大约每隔一个月,才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且每本书的内容,大多是以描述打破世俗禁忌的爱情故事为主,情节也是十分的香艳刺激,极尽大胆,至关紧要处,还配上了那些个难以言述的男女交叠在一处的动作图画,以供人想象。

    由于舒老二的话本子,并非是作坊间粗制滥造的腌臜小册子,而是封皮精美,纸张上层,值得珍藏的好书。里头配图也大多是丹青彩绘,将人物动作刻画的淋漓尽致,鲜活栩栩。所以许多的贵女或是公子哥儿,都爱成套成套的买回家去,深夜难眠时,借着灯火,慢慢儿“欣赏”。

    阮兰芷见周妍儿和薛锦珍两个小姑娘讨论的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她压根就插不上话,于是自己就随意拿起一本,打算翻来看看,了解、了解。

    结果阮兰芷才将将瞄了一眼封皮,小脸儿蓦地就红了,只见上面写着《粗蛮大伯与俏弟媳的香艳野史》,阮兰芷面色酡红地左看看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到她,赶忙放下书,把小手儿背到身后去。

    可这附近又没什么人,另外两个小姑娘竟然大剌剌地举起来看,边看还边讨论,完全是个不避讳的样子。

    阮兰芷瞧着,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拘谨了?于是又佯装平静的模样,取了旁边的一本制作精美的册子。

    她低下头来看一看封皮,神色一僵,差点子又把书甩出去,只见那封皮上面赫然写着《壮硕魁梧的大表舅与娇弱小外甥女的风流情|事》。

    ……

    这……现在这京城里的小姑娘,都喜欢看这些个羞煞人的书?阮兰芷有些无措地四处看了看,却发现她左右两排的书架子上,统统都是这样的艳情话本子。

    阮兰芷红着脸儿,不着痕迹地将书放了回去。她突然觉得这书斋里头,满满当当、密密麻麻的都是册子,显得十分的窄仄。

    不行!这处角落旮旯里的,又是个密不透风的格局,她得出去换换气儿才行。

    这般想着,阮兰芷朝着那两个已经沉侵在话本子里,兀自咯咯直笑的姑娘们,呐呐细声道:“我,我去看看外间有些什么可读的典籍去。”

    这厢周妍儿和薛锦珍,满脑子都是那舒老二新书里的内容:蛮横的大伯强搂着自个儿的俏弟媳,高大的男子迫着娇小的女子,场景十分火热,细节也是描绘的难分难解,惟妙惟肖……

    两人的小脑袋挨在一块儿,不错眼地盯着话本子,看的正是着紧处,哪里有空顾得上阮兰芷?自是摆摆手,随她自便。

    阮兰芷“逃”也似的离开那一隅,她心虚地四下看了看,见书斋里没人注意到她,这才大出了一口气儿。

    “阮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阮兰芷这才将将缓过气儿来,那周庭谨却又站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眼神,就好似看穿了她的窘迫一般,只一味地淡淡的瞧着她笑。

    阮兰芷先前已经爽过一次约,这当口哪里敢拂了周庭谨的面子?不管是周庭谨还是周妍儿,他们的背后可是权势滔天的周家。

    “……”早知今日会有这样一出,她倒还不如继续称病,在婧姝院里歇着,阮兰芷有些欲哭无泪地思忖着。

    于是阮兰芷随着周庭谨朝右手边的对角处走,那儿都是比较稀有的旧朝孤本,一般少有人到那处挑书来买,毕竟这种孤本价格昂贵不说,多半还是残缺不堪的,花了大价钱买本老旧缺页的书,实在是不划算,还不如买个拓印、撰抄的版本来看一看。

    周庭谨细细地打量着阮兰芷,她今日上着鹅黄色交领短衫,下着高腰湖绿色薄纱百合裙,胸部下缘的位置上用那桃粉色的丝绦系着,在绳结处打了个十分巧妙的如意络子,又留了两缕穗子长长地垂了下来,丝绦的末端压着两个玉制的压裙环,走起路来,环佩叮当,甚是悦耳。

    阮兰芷那一头乌黑黑的长发结成了一条辫子,挽在身后,头上戴了一顶遮面的幕篱,隔着那月白色的纱罗,从周庭谨的角度,能看到那樱粉色的嫣唇有些不悦地微微嘟起。

    周庭谨的眸子暗了暗,他能猜测到,这丫头似是在不满……

    “阮姑娘,实不相瞒,关于你父亲和我表哥的案子,我是查到了一些问题的。”原来周庭谨在调查李三被杀的案子当中,还是查出了些端倪,可最后这案子却又不了了之了,究竟是谁在背地里捣鬼?

    周庭谨虽然没有收集到证据,却也能猜到七、八分。

    先不论李三的死究竟是不是个意外,光是他那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家丁,就不是阮仁青能解决得了的。

    “阮大人当初入狱,是替人顶了祸事。”周庭谨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也是为何阮大人在认罪书上画押之后,本官却还告诉玉松,劝姑娘去见一见他,让阮大人改口的原因。”周庭谨顿了一顿,似是有些惋惜。

    “毕竟这样糊里糊涂的替人死了,也是冤枉。”周庭谨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阮兰芷的反应,一边说道。

    “真是多劳周大人费心了,好在如今雨过天晴,只是……李家的龃龉事儿被揭发了出来,也不知周大人可受了什么影响没有。”周庭谨说的句句恳切,阮兰芷的态度自然而然地和软了下来。

    “本官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只不过……”周庭谨蹙起了好看的剑眉,紧紧地盯着阮兰芷。

    “本官担心的,是另一桩事儿。”周庭谨突然凑到了阮兰芷的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阮兰芷闻言,心下有些异样,她似乎隐约能猜到周庭谨接下来要说什么,可她却又不希望事实真是如他所说的那般……

    “周大人尽管直言,兰芷听着便是。”该来的总是要来……

    “还是关于阮大人与赵家联姻的事儿,起先我见阮大人对于续弦这件事儿,还是犹豫不决的,后来狱丞告诉本官,苏侯爷特地秘密来了一趟刑部大牢,两人单独关在内监房里,也不知说了什么,直到后来阮大人无罪释放,同赵家的婚事便很快定了下来。”周庭谨不徐不缓地说道。

    阮兰芷听罢,也是颦起了好看的秀眉,隔了好半响,她才幽幽地开口道:“周大人是怀疑,苏侯爷与我爹爹达成了某些……协议?”

    周庭谨闻言,点了点头,他继续又道:“不仅如此,李沿表哥那两个死在巷子口的家丁,本官还寻来仵作检验了一番尸体。说来也巧,那‘一刀封喉’的手法,像极了‘虎翼军’里斥候的作风。”

    却说这斥候,虽然是边塞专门伺查敌军情况的,可虎翼军的斥候却又不一样,不管是虎翼军还是这斥候,都是直属于威远侯的麾下。

    这虎翼军的斥候身手十分了得,出手无声无息,甚至经常悄悄地潜敌后,盗取重要军情或是刺杀敌军首领,竟是类似于探子、刺客的存在了。

    “因着这般动作利落的手法,饶是江湖上的人也很难做到,事后本官也查过与李沿表哥有过节的人,可若说是寻仇或是□□,进而栽赃在阮大人的头上,也着实不合理了。”

    “这帮人早不杀人晚不杀人,偏偏在阮大人和李沿有纠缠的时候上来动手?哪里就有这样巧合的事儿呢?”

    “而且……这人明明就不是阮大人杀的,又是什么样身份地位高贵的江湖人士,能够让阮大人心甘情愿地顶了这个罪的?”一个个疑问,层层递进的抛出,直说的人招架不住。

    “因此本官断定……”周庭谨说到这儿,意思就十分明显了。

    “本官以为,李沿表哥被杀一案,也许是苏侯爷派人做下的,再栽赃在阮大人头上,临了,又自做好人,给你们阮府一个天大的恩情……”

    实际上,周庭谨说这些话是完全没有任何证据的,做到“一刀封喉”的江湖高手也是大有人在,一切不过是他个人的臆想罢了。

    可周庭谨这人刻意让周妍儿把阮兰芷约出来,本来也没怀什么好心思。

    不管这件事儿究竟是不是那苏幕渊做的,周庭谨如今就算是没有证据,却也偏偏就要这样同阮兰芷说。

    实际上周庭谨本来也没有想到苏幕渊的头上去,可偏巧他苦苦的等了几日,也不见薛泽丰带阮兰芷来见他,他这才恍然大悟,这般被动的等着,可不是办法,尤其是薛泽丰告诉他,那天他同莺莺本意是要来的,可后来发生了点意外,碰上了苏侯爷,后来才没来的成。

    说来也巧,这事儿还没过几天,李家就被牵涉进了一桩贪墨案,阮仁青也以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放了出来,紧跟着就与苏侯爷的表姐定了亲……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实在是无法不令人怀疑到苏幕渊的头上。而周庭谨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阮兰芷叫出来,好好儿劝说一番。

    毕竟……人的心里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便不是那般轻易可以拔除得了的。

    而阮兰芷听到了这番话,果然脸色大变——

    周庭谨细细地瞧着阮兰芷,并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他知道,他刚刚说的这番话,果真在这小人儿的心里起到了极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