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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公死后,他留下的东厂督公一职是最令人垂涎的。
虽说萧泽是萧公的义子,可这职位历来是由太监担任,而且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周焱虽然有心整顿超纲,然而萧公一脉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前朝葛丞相又竭力将自己的人扶持到重要的职位上,太后还在暗地里支持他。
一连半个月,周焱都被困在宫中,听着一帮老臣喋喋不休,没日没夜地批阅奏折。
茶水已凉,他伏在书案前,还在盯着奏折发愣。烛光微动,他眼前又浮现出萧沅叶巧笑嫣然的模样,她的身形和一举一动已经牢牢地铭刻在脑海里,可她又像是飘曳在空中的纸鸢,看似在眼前,实则很远很远。
想起她,在感受到丝丝甜蜜和酸涩的同时,他又有些头痛,伸手按了按头穴。
王科侍候在一旁,早已机敏地奉上了新换的茶水,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倦了?可需要……”
他摆了摆手,闭目眼神片刻,忽然问:“太后是不是要给朕选妃了?”
“陛下,宫中确有这样的传言。”王科揣度着他的意思,谨慎地答道:“都说是太后娘娘要从葛家、李家、张家里选出一个皇后来……”
“呵,要当上朕的皇后,只怕这个位子到时候没那么好坐。”周焱冷笑道。他漠然地看着书案,双手交握,慢慢叹息了一声:“比起一个陌生的女人当上朕的皇后,朕宁愿是妘妘,可惜了。”
王科陪笑道:“太后娘娘也是为陛下着想,迎娶朝臣的女儿,有助于稳固朝纲。”
“稳住朝纲?”他讥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昔日先帝不也是娶了丞相的女儿么?后日还不是将先后阖家斩尽杀绝,身为帝王,就务必懂得驾驭之术。也许他应该听从太后的安排,娶一位重臣家的女儿……
“你说说。”他开口问:“太后最属意谁为皇后?”
他的态度转变太快,王科一不留神,把自己的猜测给说了出来:“大概是李将军的妹妹吧。”
李哲之妹?周焱也还记得李慧意的长相,想起她长.枪舞英姿的那次初遇,不觉皱了皱眉。他看今日天色已晚,若是今晚能批完这些奏折,明天些许还有空出宫去看小叶子。想起这点,他忙翻开了奏折,粗略地读着。
“姑娘,茶来了。”
萧沅叶坐在暖阁中看书,隔着木窗,园子里的桃树已经悄悄吐了嫩芽。她接过桃叶手中的白瓷茶盏,淡褐色的茶水里散发着荞麦的清香,这是从南疆送来的苦荞茶。
桃叶坐在她的身侧,继续摆弄手中的活计。她一边绣着香囊,一边慢慢道:“姑娘,宗公子和大姑娘都没走呢,现在还在京都里住着。”
她正在翻着书页,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桃叶。“他还没走?”萧沅叶的语气有些不悦:“宫中的雇金已经到手,赖着做什么?这个人野心太大,又不走正道,阿姐跟着他,我有些担心。”
“大姑娘有自己的想法,您也是劝不动的。”桃叶淡淡道:“宗公子既然来了,想必在目的未达成之前,不会轻易走的。”
她叹了声,将目光移到了窗外。正巧看到随秋一蹦一跳地过了石桥,便冲着他招了招手。
随秋一溜烟地跑了过来,隔着花窗,飞快道:“姑娘,不好啦!陛下微服出宫,来看您了!”
“你怎么知道?”桃叶奇怪道。
“我不认得陛下,也还见过王公公啊。”随秋向手里哈了口气,紧张道:“公公让我来通知姑娘,陛下马上就到。”
周焱要来了?
她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既然是微服私访,不同于正式移驾到臣子的家中,一切追求的都是隐秘、从简。
萧沅叶立在长廊前,刚刚望见周焱的身影,便领着桃叶、随秋缓缓下拜。待他走至身前,令她平身,才发现这个孩子又窜高了。
如今她比周焱矮了一头有余,又是一身姑娘家打扮,看着愈发精致。周焱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别过头去。
他摸着鼻子,咳嗽了一声:“朕今日得空,想来探望一下萧太傅,却没想到他不在家,真是不巧。”
萧沅叶微笑道:“陛下既然来了,民女也不能不尽客道。寒舍简陋,陛下可要进来喝一杯?”
周焱等得便是这句话,他领着王科,笑吟吟踏进门去。天子虽然微服私访,但也不可能只带一个人,跟随的两位侍卫便守在外面。萧沅叶陪坐在下席,令桃叶奉上苦荞茶,以及瓜果茶点等。
“没什么好东西敬奉陛下,还请陛下不要嫌弃。”她含笑道。
“不错,”他抿了口,品味其中的淡淡醇香。虽然比不上宫中的贡茶,却也别有一番滋味。他之前虽然来过这里,只是两次到访的心境大大不同。喝完茶,周焱的心情格外舒畅,随口问:“你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不过是看看书,下下棋。”萧沅叶道:“自从被陛下罢免了职位,民女就闲了。”
周焱大笑道:“你是个女儿身,哪里能整日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若你还有着官瘾,不然,进朕的宫里,朕给你封个称号如何?”
他话中另有含义,萧沅叶恍作不知,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宫中不比朝里,俸禄太少了。再说了,宫中……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他神色一黯,仔细一想萧沅叶这话虽然像开玩笑,但还是有道理的。他虽然身为皇帝,可太后依旧是后宫之主。他习惯性地本着脸,道:“嫌弃朕的俸禄,你还记得年前你欠下的那些银子么?你还敢抗旨不成?”
“还请陛下治罪。”她麻溜地垂头认错了。
“你呀!”周焱看着她,有点气恼又说不出来。他试探地问:“你想入宫么?”
萧沅叶眨着眼道:“咦,陛下是要民女入宫还债?只是现在入宫,不比之前了,民女也没什么名分呀。陛下若是客气,不妨给我个县主啊什么的,称号要好听一些。”
“不给。”周焱想也不想,立刻答道。难道她想要的是名分么?他反复咀嚼她话中的含义,忽然豁然开朗。
“你等着。”他丢下这一句话,起身就走。
周焱出宫微服私访,显然不是个秘密。
他前脚刚刚踏入宫门,太后派来的人便在旁边候着他。周焱正想找太后谈判,也不计较这么多,即刻赶往太后的寝宫。
算起来,自从上次和太后产生冲突后,母子二人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周焱有心示好,便恭恭敬敬地问过好,抬起头来看太后的脸色微霁。
“焱儿去哪里了?”太后抚摸着怀里的狗儿,问。
他刚刚想顶撞一句,说“您老人家不是了若指掌么”;再一想此行的目的,生生将这句话吞咽了下去。周焱笑道:“许久没出宫了,今儿出去转转。”
“你怕是特意去了萧家吧。”太后一句话点出了他隐藏的部分,哼了声,道:“别以为哀家在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母后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过您。”周焱陪着笑,“孩儿的心思,您也是最明白不过的。”
他今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谦和,太后微微有些诧异,将狗儿交给旁边的宫人,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屏清左右,她叹道:“焱儿,你该有一位皇后了。你的皇后,务必是大家出身,知书达理的皇后。”
“这件事全权交给母后做主。”周焱笑道:“皇后是六宫之主,天下之母,朕心里很清楚。”
“你能明白就好。”太后漫不经心地问:“那你觉得李哲的妹妹如何?”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却什么都没说。听着太后又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四妃的人选,几乎要将位置占满了。他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朕有心仪的贵妃人选。”
“谁?!”
“她叫……萧沅叶。”
饶是太后早有心理准备,再次听到这句话,还是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太后怒道:“那萧家的贱人有什么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你别忘了,她是萧贼的养女,曾经女扮男装欺瞒于天下,你还敢娶她?”
周焱心中不郁,忍不住辩驳道:“萧贼已死,她一个弱女,能构成什么威胁?孩儿就是要娶她,母后若是不同意,朕也不会娶李慧意!”
“你敢胁迫哀家?”
太后捂住胸口,试图平稳心绪。她好言好语相劝:“焱儿,那萧沅叶长期和男人厮混,名声不好。你我母子刚刚除了萧贼,正是用人之际,可不能寒了臣子们的心。更何况那萧沅叶出身低贱,不配贵妃之位。”
“名声么,朕不在乎,朕理解她。”周焱满不在乎道:“轮到身份低贱,这后宫里的太妃们,包括母后您,有几个是大家出身?”他丝毫没在意这句话已经刺痛了太后,继续道:“朕就是不明白,您之前也是蛮喜欢她的,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有哀家在一天,你就别想娶她。”太后冷冷道:“多说无用!”
周焱脸色一变,狠狠地甩了下衣袖,不告而辞。
皇帝走后,兰絮抱着狗儿从侧殿款款走出,轻声安慰太后。
“娘娘,您如今是太后,跟那个小贱蹄子计较什么呢?这样还跟皇帝生疏。皇帝呀,也还是个孩子,没见识过太多的女人,一时被她迷了心窍。您还不如让她进宫,别给名分,到时候还不是随便您磋磨?”
太后胡乱地摇头:“不行,哀家现在一点不想看到她。哀家……必须杀了她!”
她朝着兰絮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轻轻说了几句话。
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周焱出了太后的寝宫,一扭头,又出宫去了。
这次他不好意思去找萧沅叶,领着王科,一个人在街上瞎转。他就不明白了,太后为何拼命反对这件事?他已经按照太后的意思,愿意娶那个李慧意为后,可还换不回选妃上的自由。周焱闷闷地走着,一抬头,前面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有些烦躁:“这又是怎么了?”
王科小跑着去看了看,回来禀告道:“公子,前头有个算命的在摆摊,据说算得贼灵了,看面相看手相,批八字算姻缘,样样都会。这先生还能推演紫微斗数,就连家里丢了个铜板都能算到。”
“有这么灵?”他今日心里有事,闻言有些心动。“走,去看看。”
他负手站在圈外,这才发现围堵的几乎全是妙龄姑娘。再看那算命先生,竟很是年轻,最多二十上下。那先生身材修长,俊秀非凡,笑容颇有些轻佻。再看他一身宽大道袍,飘逸出尘,隐隐还有些仙风道骨。
骗子吧。他想着,忽见前面让出一条路来。
那先生望着他,笑吟吟对着他及周围人道:“宗某算卦,向来不看卦金不看命,只算有缘人。我观公子与我有缘,且有烦恼于心,请前来一述。”
王科担忧道:“公子,这……”
“不妨事。”周焱扬了扬眉,信步向前。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人的对面,道:“先生要怎么算?”
“公子莫急。”那先生抬了抬手,示意周围人安静,方才笑道:“宗某先前察觉到紫薇贵气,自东而来,原来是公子来了。”
紫微星又名帝星,象征着至尊无上的尊贵。周焱听他的言语,似是认出了自己的来历。他不动声色道:“哦?”
“只可惜,紫微星被太阴星的微光罩住,且有蜚蠊铃星等杂曜搅乱,一时难以散发其光辉。”那先生笑道:“欲求千里远,先解眼前结。”
周焱问:“何为眼前结?”
“自然是近期最困扰公子的事。”他抬起笔,在宣纸上刷刷写上两行字。周焱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一十七年,白家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