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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虞谣自己也说不清楚费尽心思来见秦修一面有什么意义,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算是一个务实主义, 很少干这种没有回报的事情, 可秦修对她来说与旁人并不相同, 也算是她的一个特例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做多久,或许终有一日, 她会因为事务繁忙再也抽不出空子来宫门口处等人, 而秦修也会因为位高权重懒得再来见她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她也懒得去细想。
辞别了秦修, 虞谣立即便准备回天音阁去, 却没想到转身的功夫竟撞上了刘灵均。
如果没有错的话,虞谣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盼望秦修的时候便曾经见过刘灵均, 那时他仿佛是在与一个宫女交谈,应当是他的姊妹。
刘灵均发现自己撞上了人, 连忙后退了几步, 忙不迭地道歉。
虞谣一见他这模样便不由自主地有些想笑, 没想到一年未见, 刘灵均还是那副书呆子样。
在前世里, 刘灵均因为科举舞弊之事被诬陷,在大牢之中受尽折辱,出来之后便性情大变。不然以他这副模样,又怎么可能在后来与王谢世家、秦修殷虞谣成三足鼎立之势呢?
“无妨。”
虞谣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含笑说了句便迅速走开了。这刘灵均也实在了不得,明日便是殿试了,他今日竟然还能抽出时间来见自己的妹妹,想来兄妹感情也是深厚的很。
因着绯烟的配合,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出什么纰漏,只不过虞谣在回天音阁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身影,那身影像极了谢然,让虞谣不由自主地有点心惊,故而绕开了去。
第二日,便是殿试了。
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的话,今年的状元便该是刘灵均了。至于谢然,他大概根本就没有入朝为官的打算吧……
虞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谢然一直有一种迷之信任,就比如她潜意识里面一直觉得谢然之所以没有在殿试中名列前茅是因为谢然自己本身并不想太过招摇,而不是谢然没有那个能力。
等到殿试放榜的那一天,虞谣特地派人前去打探了一番,果然原书的惯性还是很强大的,刘灵均便是金榜榜首,本届的状元郎。王家那小厮办事妥当,竟抄了一份金榜过来,虞谣将那名单看了一遍,果不其然,在进士中段看到了谢然的名字。
而王氏的两个儿子,虞谣的亲表哥们考的竟也都还不错,虽算不上顶好的名次,但凭着祖荫也够寻个好官职了。
虞谣将金榜大略看了一遍便丢在了一旁,本以为此事终于尘埃落定,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平静的水面竟然又起了轩然大波。
听到刘灵均涉嫌科举舞弊之事传来时,虞谣险些丢了手中的茶盏,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原书中的剧情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面前。本来以为刘灵均逃过了一劫,可以少掉一场牢狱之灾,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没有能躲过。
而这次与前世又有些不同,因着前世刘灵均是被牵扯进去的,而这次却独独针对了刘灵均一人。
绯烟道:“金榜是陛下亲自决定的,寻常之人谁敢去反驳,但这次刘灵均却撞上了硬骨头。今日早朝之事,赵御史在金殿之上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参了刘灵均一本,说是他先前会试之时曾向着那书院买过试题。这赵御史是有名的刚正不阿,先帝在世时他就因着直言犯谏遭了处罚,但却从未服过软,陛下继位之后提拔了他,应当也是器重他。刘灵均摊上这么一个人,只怕是难以轻易脱罪了。”
“其实若仔细说起来,金榜是由着殿试决定的,就算刘灵均会试时买过题也与殿试无妨啊……”因着和虞谣愈发亲近的缘故,绯烟感慨了句,“只是他既然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被人揭露出来也算不得冤枉了他,终究算是自作自受。”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虞谣笃定地摇了摇头,“我与他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性情还算了解,他并不像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再者,他本身就才智过人,就算事先不知道题目也照样能夺得榜首,又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多一些污点呢?”
绯烟万万没有想到虞谣竟然是与刘灵均相识的,只得把自己先前所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叹道:“如果真如此,那他这可真算得上无妄之灾了。”
这的确算得上无妄之灾。
先前会试试题泄露之事虽未曾广而告之,但褚裕显然是颇为介怀,还曾经下令将买过试题的举子们在榜上除名。如今刘灵均之事骤然被捅出来,褚裕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毕竟刘灵均是他亲自点出来的状元郎,说刘灵均果然做过此事,无异是打他的脸。所以不管出于什么缘由,褚裕势必会将此事追究到底,给众人一个交代。
因为赵御史在朝堂之上将此事捅了出来,所以褚裕当即便吩咐大理寺严加审理此案,将刘灵均打入了天牢之中。
虞谣最初之时虽然有些担忧刘灵均的安危,但她知晓按着原书中的剧情最终会有人站出来为刘灵均平反,所以也就稍微放下心来。可是等来等去,虞谣非但没等到赦免刘灵均的诏令,反而等到了一旨处决书,说是刘灵均科举舞弊之事熟识,剥夺功名流放四千里。
听到这消息时,虞谣这次是真的砸了书中的杯盏。
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般发展,可是想来想去,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发生了差错,竟会造成这般不可弥补的纰漏。
冷静下来后,虞谣当即便下定了决心——不能让刘灵均流放。
一旦刘灵均流放在外,就相当于坐实了他的罪名,今后翻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重点在于,如果刘灵均就这么被驱逐出京城,那么剧情就会发生巨大的崩坏,今后朝中的局势便再也不是虞谣所能预测的,这绝对不是虞谣想要看到的事情。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对剧情的先知,如果这点优势也失去了,那她就会失去自己的安全感与依仗。
再者,无论是在原书的剧情之中,还是在她与刘灵均的那次相处中,她对这个刘灵均这个人都还算抱有好感。
刘灵均在原书中的戏份还是蛮多的,而且正经来说,他才是最正统的正派角色,为人坦荡心系万民。虽然虞谣那时候喜欢的是秦修,但对刘灵均这样的人却讨厌不起来。总有那么一种人,你或许会无感,但你知道他的的确确是个好人。
虞谣将此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着能帮忙大概只有自己的父亲王执了。毕竟当初会试的主考官便是王执,若他能站出来劝褚裕重查此案,大概还有会有转圜的余地的吧?
不过如果王执真的不肯帮,那虞谣也无可奈何了,毕竟她不可能强求着王执为一个陌生人冒险,王执愿意帮就算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了,无可指摘。
虞谣在进王执的院子之前心中叹道:“刘灵均,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王执的院子与平常不太一样,书房的门紧闭着,一旁还有人守着,那人看起来眼生的很并不是王执身边常用的小厮。那人原本目不斜视地站在一旁,可虞谣刚一踏进这院落,他的眼神便如同利刃一般钉在了虞谣身上。
问道见她来了,连忙迎了出来,使了个眼色:“姑娘来这里有什么急事吗?”
“倒也算不上什么急事……”虞谣先是下意识地这么说了一句,然而在她将眼前的情形过了一遍后便改了口,“我的确是有事情要见父亲,他是有客人吗?”
问道低声道:“有贵客来访,姑娘若无急事的话还是等晚些时候再来吧。”
问道的这个态度愈发肯定了虞谣的猜测,她掩唇咳了两声,露出些为难的神色:“父亲果真是不方便吗?”
问道对虞谣算是了解,知道她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今日竟然这般顽固,大为不解。
虞谣又磨蹭了些时间,见实在没有法子,也只能暗地里叹了声气准备离开。谁料她还未转身,书坊的门便打开了,王执站在门口笑道:“谣谣你这是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虞谣心中暗喜,连忙进了书房。
王执的书房她是很熟悉的,进门之后她借着关门的功夫不动神色地扫了一圈,果不其然,在书架的间隙之中看到了躺椅上的一片衣角。
虞谣最初只是有些怀疑,再加上褚裕先前便有过带人来王家的经历,所以她便赌了赌,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可能是猜对了。虞谣掩去自己眼角的笑意,露出些焦急的模样,心道,刘灵均这运气可真不错。
王执等她落座之后方才问道:“你这么急匆匆的来是为了什么?”
“女儿失态了,还请父亲见谅。”虞谣咬了咬唇,将腹稿又过了一遍,开口道,“我原是不该拿这种事情来叨扰您的,只是我思来想去总是有些不安,所以还是觉得应当将此事告知于您。”
“哦?”王执的眼神不自觉地向书架那边飘了飘,问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事情?”
“是……关于此次状元郎刘灵均被下狱之事。”虞谣在王执差异的目光中解释道,“我先前流落在外时,曾遇上过刘灵均,与他也算得上是相识。在我看来,他绝不是那种会投机取巧做这科举舞弊之事的人。”
王执定定地看着虞谣,沉声道:“世人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么敢担保你所认识的刘灵均就不是他装出来的呢?”
“我也曾想过此事,所以一直存着顾忌,并不曾拿此事来打扰您……”虞谣最初的确没有想过想把王执拖下水,如今心中也有些愧疚,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勉强说道,“可我今日听闻刘灵均被判了重刑,心中始终有些不安,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与您讲一下此事,不然我只怕过不了这道坎。”
王执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己女儿,一方面他的确相信虞谣所说的话,可另一方面,刘灵均的罪名是大理寺判决的结果,某种意义上来说褚裕也已经默认了这个判决,自己如果信了女儿的话,无疑是质疑大理寺与褚裕的决定。
虞谣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有些强人所难,她也没有想要将王执推到进退两难的地步,如今见王执有些为难,她便起身道:“女儿此举太过莽撞,您只当没听过这话就是……”
王执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虞谣。
“你这话究竟是说给你父亲听的,还是说给朕听的?”
褚裕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虞谣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如此轻易地被褚裕给看破了,只是她现下也只能咬死了不承认,不然难免要落得个刻意的名头,若褚裕想要追究的话只怕王执还会受到牵连。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如果处理不好,只怕就难以收场了。
虞谣掐了掐手心,做出一副茫然的模样,无措地看向王执。
王执看着她这可怜的模样有些心软,连忙道:“还不快行礼,这是陛下!”
虞谣露出些诧异的神色,惊疑不定地看向书架,跪了下去:“臣女王谣叩见陛下。”
过了片刻,褚裕方才懒懒地笑道:“起来吧,朕方才问你的那个问题,你倒是回答一下。”
“臣女不知陛下何意……”虞谣茫然失措地抬起头,“臣女只是有些不安所以来向父亲倾诉,并不知道您在此处……若臣女知晓御驾到来,又怎么敢在这种时间前来打扰?”
褚裕道:“你该庆幸你父亲是朕的肱骨之臣,若换了旁人,朕非但要怀疑你是刻意的,还要怀疑你父亲与你串通来朕面前演这一场戏。”
虞谣立即又跪了下去,将头磕在了地上:“还请陛下明鉴,臣女绝无此心。父亲他衷心可昭日月,还请陛下不要因为臣女的过失迁怒到父亲。”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书房之中已经到了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的地步。
在虞谣的心理已经快崩塌的时候,褚裕终于松了口,他极轻地笑了笑:“你怎么动不动就跪?起来吧,将刘灵均之事好好跟朕说说。”
虞谣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糊弄了过去。
“臣女遇上刘灵均是在一年前的元宵灯会,那时他恰好在帮别人解围——想帮着别人付一碗十几文的面钱。可是他也不是什么富裕之人,身上带的钱竟刚好差了一文,臣女恰巧路过就给了他一文钱。”虞谣回想着当初的情景,低头看着地板上的纹路,“他是个十足的书呆子,还向着臣女问该怎么还那一文钱,臣女只得编了个借口将他打发了……臣女曾问他,达则兼济天下,穷为何不独善其身,他却说只不过是顺手而为……”
“若仔细说来,臣女与刘灵均也只有这一面之缘,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楚了,只是因着他的举止对他印象深刻。”虞谣叹了口气,“若仔细追究的话,这点事情也算不得什么,若拿来与父亲说说还算可以,在您面前就有些不足了。其实说来惭愧,臣女来向父亲讲此事并非是为了刘灵均,而是为这自己心中的那点不安罢了。”
听了她这番话,褚裕道:“你这些话,也就最后一句诚恳了些。”
虞谣觉着褚裕大概是说话刻薄惯了,只低着头不多加辩解。
“你今日所说之事,我会考虑考虑的。”褚裕似笑非笑地看着虞谣,补充道,“也好让你安心。”
虞谣又行了一礼:“谢过陛下。”
待到虞谣离开后,褚裕方才从内室走出,淡淡地看着王执。
王执跪地请罪道:“小女太过任性,没个分寸,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宽恕。”
“我既然已经那样说了,自然不会追究她。”褚裕一撩衣摆坐了下来,“我方才只不过是诈她而已,你这女儿可算不上任性,小聪明还是有的。”
王执一时间辨别不出褚裕的意思,只能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褚裕按了按太阳穴,闭眼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先前你防备会试之事也是因着她向你提了一句?”
王执不知他突然提及此事是为了什么,应道:“的确如此。”
“那我便姑且信她一次。”褚裕缓缓地睁开了眼,“此次春闱疑点重重,不容轻视,明日早朝我会吩咐大理寺重新彻查此案,你负责监审,绝不容许再有任何徇私枉法之处。”
王执跪地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