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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进这南柯梦境,便是活着的最好的证明。当年我将它与你魂魄相连,每当你陷入沉睡,或是晕厥昏迷,魂魄神思便会进入这里。既然魂魄尚在,神思俱全,何来魂归西天之说?不过老子见你体内死气翻滚,此时身体情况多半不妙,离死也就差着临门一脚哩!”
云菓精神一振,抬头问道:“正如前辈所言,小子被奸人所伤,以为已经命丧黄泉啦。”
黑袍人啧啧几声,“奇也怪哉,奇哉怪也。你小子半点道行没有,竟也会惹上这种法则通天的怪物。好在此人留了一手,这鳖孙操控气死的手法连老子也觉得惊讶。你体内一毛灵力都没有,他真要致你于死地,你哪里还有命在?”
云菓一想,是了,辜剑鸣当日说过,倘若在他帮助下撑过死气改造,身体坚韧程度定然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然而自己不甘心受其摆布,处处与他唱对台戏,没想到最后弄了个独自流落深山老林的下场。不过若非如此,又怎能与仙女妹妹相遇?想到少女天真烂漫颜容无双,云菓咧嘴一笑,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不过说来还有救。你体内无端冒出生机,倒像是有人强行施为,恐怕身边有人在向你施法疗伤。这死气没了后劲,便如同拘泥一处的湖水,再如何干净,也始终比不上流动的活水。老子借着这生气助你一臂,定能教你恢复如初。”
云菓又喜又愧。喜的是依黑袍人所说,他此时此刻身体处在深山石洞,身边除了少女便再没半个人影。这不就是说他心心念念的仙女妹妹已经转醒了么?愧的是方才屡屡出言不逊,这黑袍人却仿佛充耳不闻,没听见似的,竟还愿意出手相救。云菓一时间羞腼难当,抱拳道:“小子之前无礼顶撞,好在前辈胸襟似海,失礼了。”
黑袍人嘿嘿一笑,手中碧色光芒豁然飞腾,一片浓郁生机欣欣苒苒。只见他一掌狠狠拍在云菓心口,那碧色光芒仿佛战龙归海,呼啸龙吟间涌入云菓全身上下每一丝血脉。
云菓心中恍然道:“是了,这碧绿色光芒便是极为正宗的兑位术法。我虽不懂其中奥妙,但想来个中蕴含的生机定是惊人无比。
他感应着体内被黑色气体纠结仿佛扎了根的经脉,只觉得有一股清泉碧浪在黑袍人引导下凝聚一处,四方游走。原本精纯却略显紊乱的碧绿色玄炁被黑袍人指点聚合。在那一刻他仿佛百万之帅,挥斥方遒,满腔霸道与豪情以少年身体为战场,虽身陷无尽黑色死气重围,却凌然不惧,不屈不挠,硬生生冲击消弭着层层叠叠彼此勾连的绝世坤之极意。
这般感悟着,少年缓缓闭上眼,充分迎合体内流动的生机。
黑袍人自现身以来头一次面色肃然无比,心中暗道:“本想说以你资质,参透南柯浮梦便可贯通八极,我也能安安心心将‘它’交给你。只可惜棋差一招、功败垂成,没料被摆了一道这么多年尚不自知,真是可笑!可笑!”
他自嘲几分,忽然眼流神光,手中碧绿光芒如花朵绽放,层层叠叠向云菓体内涌去。
原本安静享受这一过程的云菓登时如遭重锤,丝丝缕缕的碧绿光芒化为无穷无尽的锥子四面八方扎着少年体内繁如星海的经络穴位。不用刻意辨别,在那一刹那,云菓只觉得不仅十二正经、五脏六腑被里里外外刨刮通透,连头顶泥丸、腹中气海,甚至血肉中感知不到的经脉也都被那锥子小刀般光芒刺穿撑裂。少年只觉得周身没有一个毛孔不痛,没有一根寒毛不是倒数。千万根钢针透体,少年一时疼痛难当,连话都说不出来。如此剧痛,一直这般持续了半个时辰方才逐渐好转。
此时少年早已是满身大汗,抽搐不已,但心中不知为何踏实万分。
与黑袍人虽说萍水相逢,但少年没来由就是生出几分依赖,心中忖道:“祛除死气、恢复体内生机,和我先前被千刀万剐相比,这碧光穿体之痛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云菓啊云菓,当初那样你都撑过来了,现在你若死了、放弃了,便真真再见不到仙女妹妹,还有听风院的家人和大哥啦。倘若这次我经气死冲击而不死,安然渡过此劫,来日对这阴前辈,定要感恩戴德以报之!”
正这般想着,黑袍人手掌又动,电光火石里夹杂着精纯无比的青色光芒重重拍在他胸口,霎时间青光如炬,在云菓体内往复循环。青光每次掠过便撕裂无数筋脉,云菓意识为其所夺,仿佛只身炼狱,疼痛难当。
黑袍人神色暗淡,喃喃自语道:“认识这许多年,眼看着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都说无情方证恒大,你摆我这道一百二十年,又何尝不是因‘情’而起?天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黑袍人长叹一口声,眼里泛起几分难过的神色。他看了看眼前懵懂少年,苦笑摇头。
他一双眼睛里情感汹涌,时而温和如兄长慈父,时而决绝似万古寒冰。他咬着自己的嘴唇,竟生生咬出了血,看着少年良久哼道:“反将一军,也是打乱步骤的绝妙方法。不赌在你小子身上,还赌在谁那儿?大好男儿,只希望你今后不要怪罪于我,让你踏上这条逆天而行、几无生机的艰难棘路了。”
他双手一齐发力,几个时辰里一刻也不停息。云菓只觉得体内天翻地覆、痛入骨髓,模糊间身体里仿佛有八种光芒彼此交锋,只是那丝清明持续不过刹那,便消散于天地间,再记不得当初发生什么,也记不得体内经历了何等惨烈与举世无双的交锋了。
待云菓转醒已不知是多久之后。他缓缓睁开眼,轻轻活动四肢,只觉得与先前并无不同。又见黑袍人背对着他独自饮酒,开口问道:“劳烦阴前辈,小子这伤可是治好了?”
黑袍人冷笑,浑身散发出与之前平静全然不同的气息,凌厉中带着三分不悦,缓缓道:“哪有这么快。我不过引导你体内生气,从错综复杂自成一体的精纯死气中寻得一线生机。如此长时间拉锯消耗,方能完全修复你身体里的颓败。不过我看帮你疗伤之人灵力虽然精纯,但断断续续后劲不足,多半是是受伤无力,能不能坚持到你痊愈,也不好说了。”
云菓眼眶一红便要落泪,心中暗道:“仙女妹妹自己都不曾痊愈,我云菓何德何能,让你这样对我?”一时间又喜又悲,都写在了脸上。
黑袍人怒道:“小子,哭哭啼啼算什么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现在这么没用,以后怎堪大任?干脆老子一掌拍死你得啦。”
云菓苦笑,“前辈教训的是,只不过云菓好容易在鬼门关上停下来,阎王爷手里溜起走,又怎么舍得去死呢?你瞧着吧,这回小子若捡回一条小命,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就浪费了。”
黑袍人微微点头,嘴巴动了几动,几次似乎都想说话,却最终把话留在了嘴边。良久他忽然叹气道:“好啦,本来以为你这次有所突破,结果不过是我痴人说梦。我再留在此地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便离开了。你好自为之吧。”
云菓没来由鼻子一酸,但想起眼前黑袍人不喜看他落泪,当下咧嘴强笑问道:“前辈要走了?”
“待你意识恢复几分,自然也就离开这南柯浮梦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看你走,倒不如老子自己先行一步。”
他最后看了一眼少年,嘴角一撇,忽然哈哈一笑,身影闪烁、消散于无限天空中。
云菓站起身大喊道:“前辈,何时能再见?”
悠悠荡荡良久,黑袍人的声音从头顶苍穹无数个方向传来,八方宝诰汇聚一齐,幻化成八种叠在一起的声音,微微笑道:“等你离开就不记得我啦,又何须说再见?”
笑声带着戏虐,最后一个字却略微颤抖。云菓听在耳中,只觉得一种孑然失落莫名涌上,没的叫人心中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