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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真定府。行唐县。
真定府已是北宋最北方的大州,和太原府等州并为北宋的北防。行唐为其中较靠北的一个小县城,虽远不及汴梁的繁华,也是三十六行的买卖,样样皆有。
在一个小客店内,王黼正在草书一封书信,面色焦急,那字自然是龙飞凤舞。原本进行的好好的,可最重要的一步居然走差了——没把六公主救出来。扮作辽军深入辽军多日的小子倒是逃回来了,说王爷换了衣服,也吩咐了她往西走,可接应的人等了半夜,也没见王爷回来。再派人探察辽军的消息,得知他们居然也乱成一团,先是粮仓着火了,救完火回来那些女人无影无踪,拿着火把巡视营地,除了一地的马蹄印以外什么也没有。李合都有些慌了,心想何人如此身手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救出了所有的俘虏,是不是宋人,是不是辽军的敌人。想好好搜索一番,无奈自己是强盗,是抢来的,连往上报的文书都不知道怎么写,只得悄悄派人马去寻,哪里寻得到?
王黼好容易把大概写清楚,封了那书子,交与快马火速送京,一来问问义父京中的情况,二来商讨商讨对策。本是假丢,若弄成真丢,怕是大难不小。更加之自己身边现在人马又少,打发出去轮流找,连觉都几乎不让睡,还是没有消息。所以王黼近日是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这边王黼急得满心焦虑,哪承想人徙和木格等人就住在相临新乐县的一家客栈里,吃吃睡睡过了三日了。
那日流月说自己是金人,人徙等人不禁奇怪金人为何跑这么远来到这里,可流月含糊着不作答,也只好作罢。人徙刚进宫,不太明了政事,只知道金人武力强大,和宋目前也是对峙状,而明白王黼的对策之后明白金也许就是以后的盟国,但因此决策虽她也使了一分力,终究是被逼的,自己根本无从判断。再加之流月是一匪帮之首,人徙向来对偷儿强盗一类无好感,与秋兰一向的说教和自身本来的正经秉性有关,在宫外时也目睹过不少强盗和偷儿的劣迹,因此对流月一直不愿十分接近。无奈自己性命为他所救,只得以礼相待。
这日一大早,人徙便被流月喊起来,说弄了几件衣服给她。“你穿着那辽国的军服,不怕被当奸细抓起来么。”流月照常自顾自推门进来,自己给自己倒茶,一副自己屋子的模样。人徙听来有理,正想要他出去自己换衣,他却喝了一盏茶自己出去了。人徙暗觉省事,把他扔来的衣服换上,见都是些平常百姓的长衫软帽,穿起来犹为顺手,仿佛回到了入宫之前的日子。
不肖片刻便穿戴完毕,头发也多日不见地挽了个整齐,出门想叫木格给她弄点吃的,就见流月坐在楼梯栏杆扶手上看着她,一脸惊奇了然之色。正奇怪,只见流月一步跳到她面前,仔细地盯着她的脸,随后咧出一个调皮的笑容道:“请郡主的安。”
人徙大惊失色,有种在书院被抓住作弊的慌乱之感,可她已不似先前,于是瞪着眼怒道:“你胡说什么!”流月哈哈笑道:“哎呀,王爷好可怕!”说着拉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轻轻一按。
人徙猛地睁大了眼睛。流月哈哈笑着蹦跳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人徙自顾自地发愣,那脸上的红晕此刻才因为放松蔓延开来,手拍在楼梯栏杆上哼了一声。
流月刚将人徙救出来时,人徙满面尘土,戴着宽大的辽军帽,穿着满是土的军服,乍一看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子。洗了脸梳了头的这两日,因衣服没换,还是疏忽了。可如今一换干净衣裳,发也抿了个整齐,脸上的清秀之色便显出来了,自己便是女扮男装的女人,再见一个自然一看便知。流月嘻哈着跳上自己的床,从怀里摸出一块玉来仔细看着。
方才一早逛集市,买了些衣服吃食,想给小非带件礼物,可无奈盘缠都快光了,只得在小摊子上翻来拣去才挑出这么一个成色好些的。跟着的手下见了合适的“买卖”就想上,她一一拦住了——流帮只抢不偷,这是老一辈留下的规矩,而且抢也是分人的,只抢看起来钱多得往外冒的。虽说近日贫苦些,到底把这个小王爷送走了再做生意。好在那些女人们早两日就遣散了,不然日子会更加难过罢。
正翻来覆去看那块玉,人徙敲门道:“流月公子?”
流月将玉仍揣起来,叫她进来问她有何事。人徙坐在凳子上,思索片刻正色道:“我决心已定,定要回京。”顿了顿,有些为难道:“虽然不想连累流月公子,但是我没有盘缠,连皇子的令牌也没有带来,若要自己回京,恐怕要流落街头了。所以,望流月公子将我送到京城,到了之后,再谢流月公子救命之恩。”
流月拍了一下头,有些后悔不该遵守那祖训,该让手下弄点银钱来的。本来想着这王爷过不了两日必走,可忘了她现在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王爷。如今恐怕要带着这王爷做买卖了,只怕那寻她的若找着了,别说送这小王爷回京,自己首先就得坐牢了。
思前想后,想到再往南走也许更安全些,也可领略风土人情,全当游山玩水也不错,遂答应下来,两人商议近日就上路。
临出她门时人徙别扭着盯着他道:“你不觉得我们宋人就在玩弄阴谋诡计?为了和你们金人同盟。”
“这和我无关。”流月笑笑,“我不是朝廷上的人,只顾自己。”说着瞧着这小王爷笑。虽说这小王爷待自己有些弃嫌似的,但性子着实让自己舒服——不多问不多事,能查颜观色,知道自己停下来不前进是在等她自己决定。心内叹了口气,到底为何弃嫌自己呢。
人徙回瞧了她两眼,方回房躺进床继续这两日她一直思索的王黼定的这个计策。如何既要保她,又要让陛下乃至全宋人都知道辽人劫了他们的皇子。自己不能做老板,也不能做伙计,是因为老板和伙计也许都可能不被劫。让她做最上品的小姐儿,让辽军对她印象最为深刻,等到对证时加上——应当是编来的谎话,自己被辽军所迫装作青楼女子险些被辽军羞辱,这大概是最能激发陛下和宋人与辽人反目的罢。
想至此,一个拳头打在被子上,深觉王黼梁师成等人用心阴狠,乃是朝廷的一大患,这大概就是曹绅所说的‘朝廷险恶,人心向背’了罢。
日子又过了七日。汴梁城里已满是人徙的画像,王黼走到一个画像前伸手便揭了下来,直叹气。他不能一直留在边境,和陛下说病了不上朝,那也不能一直病。收了梁师成的回信,说叫他立刻回京。陛下已有些疑,说要去他家里看他。好说歹说拖住了,也不能拖第二次了。更何况若人找不着他先回来还可以保个没嫌疑,若连带他也不见了,那连挽救都挽救不得了。如今看着人徙的像就心里发堵,走着走着揭了一路。到自己家时手上已是一叠纸,全扔家门外井里了,一边叫下人快从角门去传话,这个时候该是从宫里回来了罢。
片刻梁师成就转进屋来,还穿着朝服,想是刚回来,见他就说道:“你小子捅的漏子,你说要怎么办罢。”
“义父,怎么能说是我的漏子?”王黼委屈道,“我当时就说,干吗这么麻烦,随意用个小子顶替王爷去叫那金人抓了不就完了。现在真弄丢了。”
梁师成哼了一声背过手去道:“你怎么这么没长进?要么就不干,要么就干得有把握些。陛下生性轻佻却多疑,很容易受各种想法的影响。我们又和辽人同盟已久,即使是喜欢这儿子了,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他恐怕要疑到你我头上。我们这么来真的,金人一见王爷,根本想不到自己抓的确实是他,肯定一下子惊慌失色,陛下才能信罢。”
王黼低着头想了想确实是如此,又接着问道:“你保证陛下刚知道时没出漏子?”
“你不信我的能力?”梁师成冷笑道,“什么岔子也没出,倒是演戏演得我难受,早知这么卑躬屈膝像个犯事了的奴才,我就让童太师来了,他就是这么个角色。”
王黼勉强露出一点笑意,两人相对无言,都在默默思索补救的办法。
话说宫中昱王殿内,曹绅早几日已吃不下睡不着了,连看妻女的日子都忘记了。明知被王大人带走了才丢的,可人徙嘱咐他若说出去就都活不了了,只得闷着心焦,连带着渐渐知道护主些的侍从宫女也日日烦闷。这日曹绅仍在大堂内闷坐,见有人进来忙行礼道:“有劳陈娘娘,还没有消息。”
陈忆点点头儿,也向椅子上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自打全汴梁城都知道昱王丢了,陈忆自然也听了个满耳。什么在宫外挤丢了,被人贩子拐了,各种谣言纷纷乱乱。起先她也以为这昱王不过是贪玩跑出去了,根本不在意。后来发现果真不再回了,心里也焦急起来。虽说他这几次的事让自己颇为不屑,认为他就是个里表不一的纨绔子弟,和宫中的大部分皇子一样。可如今怕是永远找不见了,不由想起起先两人相处时的情景来,心下矛盾起来。要么就是他一开始就装得太正经,要么就是自己错怪他。抱着这与他纷证的念头,不知不觉担心起来,前两日就开始每日来昱王殿打听消息,渐渐地和曹绅他们一样吃睡不安了,前日将自己常出宫给爹送东西的那个小子叫来,把曹绅要送妻女的东西也一并拿着一起送了。
正呆坐,突闻不远处吵嚷起来,正要站起来去瞧瞧,只见几个侍从拥着一个人进得殿来,不由惊呆了。那人见了她也是一惊,想别过头去不理,心内又不想,只得呆着。
曹绅一见,急忙上前抱住道:“我的小爷,你可回来了!让小的好想!”
人徙心里一热,扶住他道:“让你担心了,曹管家。”
陈忆瞧着她说话的腔调和神情,俨然就是刚认识时的那个孩子。想说什么,又觉得此刻不好说的,好在心也放下,迈步就要离开。
人徙心提了起来,把要冷漠娘娘之心抛在了脑后,忙拦住道:“陈娘娘,我有话对你说。”
陈忆见大家都瞧着,脸上没好意思起来,就冷道:“下次再说罢。”
只见人徙上前拉住她的手,下决心正色道:“我若这次说了,你保管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