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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有金并不认识陆徵,可看到他和周围百姓完全不同的穿着,他也能猜到这个人的身份,他拱了拱手:“这位想必就是来破案的陆公子了吧!”
陆徵点点头,也回了一礼:“在下陆徵,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田有金。”田有金态度平和地问道,“陆公子,却不知您是因何而认定田勿是凶手的?”
陆徵本想回答自己并没有确认田勿是凶手,可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根本就不能说出这句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后山中有可以用于点燃的石油,我们在那里找到了凶手的东西,还有一枚足印,这个足印很小,只有还未长成的少年和女人才符合,而田勿的脚与那足印差不多大。”
田有金轻笑一声:“就只凭一枚足印?”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往常也是见过捕快和法曹办案的,这从来都讲究抓贼拿赃,这无凭无据的,仅仅依靠您自己的臆测就要定一个孩子的死罪吗!”
陆徵迟疑了一下,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拿不定主意的原因,理智上他知道田有金说的是对的,他对于这个案子所知道的东西都太少了,仅仅依靠现场的一枚鞋印以及那些人偶就对凶手进行侧写,这是一次大胆到荒谬的冒险。陆徵原本对此的不确定因为田有金的诘问而完全被放大了,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田有金的问题。
里正却并没有陆徵想的那么多,事实上因为对田家人的偏见,让他早就确定了田勿的凶手身份,甚至在他们捉拿田勿的时候,这个孩子还一直阴狠地看着他们,咒骂他们。这更让人觉得田勿的嫌疑,甚至还有激愤的,说出要直接把田勿处死的话来。
如果确定是田勿纵火,那么依照里正的身份,他是可以直接处置田勿的,而田家人也无话可说。可田勿虽然年纪小,骨头却硬的很,死活都不肯招认,这才一直拖延到了田有金他们来要人。
如今陆徵被田有金的质问给问倒了,可周围的村民却并没有因此而相信田有金,仍然在怒喊要杀了田勿,要赶走田家人。
就在此时,祠堂内部传来男人的怒喝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田有金面色一变,趁着里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冲进了祠堂里面,他身后的田家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里正想要拦也拦不住,只能一跺脚跟着进了祠堂。
此刻祠堂内部的天井里倒着一个被绳子绑起来的半大孩子,他的背上已经是伤痕累累,他的双眼紧闭,从唇角不断地流出血来。此时王大夫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腮帮子,顿时一篷鲜血直接喷在了王大夫的脸上。
王大夫顾不得擦掉脸上的血迹,也顾不得诊脉,急忙用金针为他止了血,又将金疮药洒在田勿的嘴里,等这一切都处置完毕,他才松了口气重新为田勿诊脉,确定他性命无碍,才站起来,面色凝重道:“这孩子是要咬舌自尽。所幸发现及时,人没有事,只是以后……恐怕于说话会有所妨碍……”
田有银惊怒交加:“你们这群畜生,竟然对一个孩子用了这么重的刑!”
“孩子?”人群中一个女人忽然冷笑起来,吐了一口痰在田勿的身上,骂道,“这小兔崽子放了那么多火,连你们田家的也没饶过,可见心肠何其歹毒,你们居然还要护着他?”
田有金拦住了弟弟,而是将目光转向震惊的陆徵:“陆公子,田勿已经被逼的自尽以求清白,难道你还要怀疑他是凶手吗?”
田有银在一旁不忿道:“哥,你问他做什么?这一切都是这个外人引发的,田勿要是死了也是他害的!”
陆徵被这声叱骂给惊得退了两步,他的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他没想到里正他们会对田勿用刑,不对,他不是没想到,而是他自己忽略了那种可能性。他太迫切地想要破案了,哪怕他一直提醒自己要以侦查为依据,可他仍旧放任这种行为,最终的结果却是因为他的臆断而险些害了一条人命!
他究竟在做什么?!
陆徵想起自己先前还和青鸾振振有词地说法理正义,那些话回荡在自己的脑海里,多么可笑!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那种拥有特权高高在上的人!
陆徵苍白着脸色,面对田有金的责问,他闭了闭眼,才嘶哑着声音开口道:“此事是我武断了。但——”
他看着田有金:“现在田勿的嫌疑也依然不能解除,至少他在心理上是有一定程度的扭曲的,他对这村里的人心怀恨意,他是有足够的动机的……”
陆徵的话没有说完,早已怒发冲冠的田有银一拳打了过来:“你差点害死他还不够吗!”
这一拳并没有打到陆徵脸上,田有金一把拉住了弟弟,而青鸾则在第一时间挡在了陆徵前面,长剑微微出鞘,警告着田家兄弟。
陆徵并没有躲闪,他对着青鸾摇摇手,重新站在田有金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们:“这只是我的看法,如果田勿真的不是凶手,我会向他道歉的,到时候要打要骂随你们。”
正在这时,王大夫突然喊道:“他醒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田勿身上,他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有一些迷茫,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猛地坐起身,一把将王大夫给推了出去,恶狠狠地看着周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王大夫顾不得自己跌伤,忙喊道:“你嘴里的伤还没好,现在不能说话。”
田勿却根本就没有理他,目光甚至在掠过田有金一行人时也没有半点温度。他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对着残酷的丛林色厉内荏地亮出自己的爪子,想要以此来保护自己。
田有金怎么都没想到田勿醒来会是这样的反应,他面色一沉,喝道:“田勿,过来!”
田勿就像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一般,仍旧缩在原地,田有银看不过去,想要一把将田勿给抓回来,受了惊的田勿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田有银吃痛,一把就将田勿给甩了出去。
陆徵大叫:“小心!”
青鸾早已注意到这一切,连忙冲过去接住了田勿,又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田勿脸色苍白,因为失血和疼痛再一次地晕了过去。青鸾将田勿放在地上,王大夫连忙过来给他诊治。
田有银捂着被咬伤的手,脸色阴鹜地看着不远处的田勿,田有金也没有说话,脸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已经处理好田勿伤口的王大夫走了过来,冷声道:“你们田家人既然气势汹汹前来问罪,老朽倒也有些问题想要来问问你们。”
陆徵其实在看到田勿躲开田有银的时候就已经有所猜测,但这都比不过王大夫问出来的话更鲜血淋漓:“田勿身上还有不少旧伤,甚至他的手臂上还有被铁烙伤的痕迹,他一直是你们田家人抚养,这伤究竟是如何来的?”
田有金眉头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用鹰隼般的目光盯住身后目光闪躲的一家人:“田茂,你有什么话说!”
田茂就是田勿的叔叔,田勿父母双亡后,他一直跟着叔叔一家生活。见田有金如此严厉的诘问,田茂身子一抖,忙道:“我……我就是看他不听话,偶尔打……打了他一下……”随即又嚷道,“谁家孩子不是这么长大的!我供他吃供他穿,哪点对不住他了,是这小子不感恩,总是阴着脸看人,我……我……”
陆徵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他原本一直以为田勿的生活要比张春幸福,却不知原来他也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分明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却已经被残酷的生活给逼成了这般的模样。
王大夫也是怒火中烧,可依旧要将话给说完:“老朽探田勿的脉时,发现这孩子有和那几户人家一般的中毒迹象,你田茂家可不曾走水,那这孩子身上的毒又是从何而来?!”
这一次连田有金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毕竟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田勿纵火,只觉得里正他们是想借这次机会把他们赶出村里,所以当王大夫说出田勿身上带毒以后,田有金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王大夫的为人他们都知道,哪怕对这个村子没有好感,可这么多年,谁没个大病小灾,王大夫从来都是一视同仁,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信任,才让王大夫的话如此具有可信度。
这次反倒是田有银先开口了,他迟疑地看了一眼田勿,又看了一眼陷入沉默的田有金,才小声说道:“或许……或许是在哪里沾上的……”
他们经常进后山,自然知道后山深处那种黑水带了毒,当初自家被烧,他们也怀疑是有人用了那种黑水,只是后山毕竟是禁忌,他们也不敢宣扬出去,这才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当初田勿被抓,田有金也怀疑过田勿是不是真凶,只是这种隐忧只在他心底一闪而过,他更愿意相信是里正他们为了赶田家人离开才故意栽赃田勿,毕竟那群护卫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证据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如今田勿被发现身上带毒,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田家人早就知道那黑水带毒,很少接近,即便接近也要用布将口鼻紧紧地捂住,况且只要不燃烧,那毒性就极其微弱。所以当初抓住田勿的时候,里正他们也并未想过让王大夫来检查田勿的身体。
就在此时,外面的人群里忽然传来骚动,一个人着急忙慌地跑进祠堂:“里正!你家里着火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朝着里正家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一片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