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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氏的桃花宴在燕京都很出名,英国公府有一片很大的桃林,云氏嫁过来后,又在桃林里间植了樱花树。每年正月的时候,桃樱相继盛开,粉的桃瓣,白的落樱,宛若堆叠而成的霞云,云氏还让丫鬟在树枝上挂了金银二色的铃铛,风一吹,落英缤纷,铃音清脆,令人恍置仙境。
这一次为了女儿陆宛心,云氏更是用心,不仅各色点心吃食都应了桃花二字,甚至还重新烧制了碗碟,白底的杯盏上一抹粉釉,宛若少女鲜嫩的脸颊,这般用心之下,就无怪于这次的桃花宴请柬被人热捧,连向来不喜出席宴会的楚王殿下都来了。
云氏这是没有想到的,不然早知楚王会来,她也不会让人给苏依云歌和苏依黛儿送请柬了。苏依兄妹这段时间可是在燕京城大大地出了风头,哥哥苏依云歌容貌俊美谈吐文雅,汉学造诣并不弱于自小研习的汉人子弟,再加上他为人慷慨风趣,很是结交了一批上流贵族,妹妹苏依黛儿则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对楚王容禛的围追堵截了,甚至永宁帝还在朝堂之上拿这件事打趣了容禛。
云氏带着陆宛心与贵妇们交谈,陆宛心虽然离京多年,但对于这样的交际依旧游刃有余,很快就融入其中。
沈鸣征年后就要参加科举,这年头的世家子弟并不像前朝一般以参加科举为耻,有能力的子弟都会以科举晋身,比如陆彻。所以沈鸣征也就跟着大舅子与一些文人墨客交流,这时候男女大防并不算严格,不少有才学的女子在婚后也依旧活跃,所以不时就能听到女子吟哦诗篇的声音。
陆徵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只是碍于自己是主人才只能硬着头皮参加,可他人缘不好,这满场也不认识几个人,更别提其中还有旧怨的韩二。
宴会到了中途,陆徵借口尿遁,一个人沿着桃林慢慢回竹覃居,然而不多时就听见一个女子愤怒的大喊:“容十九,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是陆徵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了,什么都阻止不了他的好奇心,借着熟悉地貌之便,陆徵绕过几棵树,悄悄地藏在一块假山石的后面,透过假山的孔洞,正好可以看到那一面发生的事情。
那里面对面站着一男一女,女子满脸通红,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正是近段时间赫赫有名的黛儿公主,而男人,不用猜都知道,是楚王殿下容禛。
容禛被人当面这么骂,脸色沉了沉:“公主殿下,本王再三容忍可不是因为脾气好,你的身份也不是你无所顾忌的依仗。”
黛儿一双碧绿的眸子蒙上了雾气,眉间一蹙,一滴泪水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我这般放低了身份也打动不了你的心吗?”她慢慢地凑近容禛,抬起手想要触碰容禛的脸颊,宽大的袍袖往下一滑,一截如鲜藕般洁白莹润的手臂露出来,明明是不经意地动作,偏偏流露出极端诱人的风情。
陆徵躲在假山之后,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倒不是有什么色心,纯粹就是从欣赏角度来看,这位黛儿公主也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然而在这样的尤物面前,容禛依旧是冷若冰霜,脚步一退,就躲开了黛儿的触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陆徵的错觉,总觉得容禛似乎朝假山这里瞥了一眼。
苏依黛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动心吗?”
“没有。请自重!”
“为什么?!”黛儿一张美丽的脸都有些扭曲,“哪个男人看到我不会动心!我不信!”
容禛却微微一勾唇角:“你上次不是说过吗?不喜欢你的人要么喜欢男人要么是圣人,本王不是圣人。”
“你……你喜欢男人?!”黛儿瞪大了眼睛。
“不仅喜欢,而且已经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容禛看向陆徵藏身的假山石,“不是担心的都跟过来了吗?还藏什么?”
黛儿满脸不信地看向假山石,就看到后面尴尬地站直身体的陆徵。
“那个……我如果说我是路过,你们应该也不会相信的哈……”陆徵挠了挠头,心里头却在哀嚎,偷听真是要不得,不仅被人抓了个正着,还被迫当了挡箭牌。他可不像那公主那么单纯,楚王才见过自己几面,怎么可能会喜欢,绝壁是被这公主追的太烦了,才想用这个方法甩掉她,当年他宿舍一哥们就是用这种方法甩掉了几个女生,居然还有女生哭完之后发了条微信祝他们幸福,虽然他觉得这哥们很渣,可也因此涨了知识。
容禛却大步走了过来,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害羞什么?”
陆徵被他的话给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下也顾不得尊卑,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威胁他:“别乱说话!”
容禛笑了笑,转过身去:“公主殿下,旁的话本王也不欲多说,你应该死心了吧!”
黛儿浑身发抖,眼眶通红地看着他们:“你……你们……”以她贫瘠的汉语知识,这一时半会真的想不出什么话来骂眼前这两人,最后只能含泪跑掉了。
看到她跑走,陆徵连忙退了三四步,离容禛远远的。
容禛回过头来:“怎么了?”
陆徵咳了一声,尽量用十分严肃地语气道:“十九叔,既然公主已经死心了,我也就先离开了。”
“等一下。”容禛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是洪水猛兽吗?连看都不敢看我。”
陆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十九叔……刚刚是骗人的吧?”
“刚刚?”
“就是你说……我……那什么……那什么……”陆徵抓耳挠腮了半天,直到容禛忍俊不禁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却没有被耍的愤怒,只觉得莫名的安心,“果然是假的!”
容禛却问他:“是真是假你又待如何?”
陆徵瞪大眼睛:“当然有区别!”他加重了语气,以强调自己的话,“如果是假的,我最多有些生气,但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如果是真的……”
“你就会像现在这样唯恐避之不及?”容禛说着,却长臂一伸,将陆徵锁在怀抱与身后的樱树之间。
陆徵的心脏重重一跳,身体不自觉地朝后一仰,却正好撞上树干,一时之间落樱纷纷,粉色的花瓣宛若漫天飞舞的蝶,而落樱之中的容禛温柔了神色,他收敛了凛然的气息,露出俊美的容貌,眉目若笔墨洇开,竟透出一两分缱绻颜色。
眼见他的脸越靠越近,陆徵吓得闭上眼睛,等了半天都没有反应,睁开眼却看到容禛的手指间拈着一片花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徵面红耳赤地推开他,吼道:“你再这样我就翻脸了!”
容禛微微一笑,半点没有被冒犯的恼怒,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跟个孩子一样。”
如果是以前,陆徵最多反感别人乱摸他的头,可碍于容禛的身份地位也不敢表现出来,可现在却感觉浑身都不对劲。
容禛看了眼他的神色,收回了手,没事人一般问道:“想要什么补偿?”
“啥?”陆徵一脸茫然,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到这上面来了。
容禛温声道:“我知道你如今在刑部任职,可你终究不是正统科举出身,在六部里头前途有限,倒不如另辟蹊径,我给你在鸿胪寺谋个职,如何?”
陆徵一愣,慌忙拒绝道:“我觉得现在挺好的!”看了眼容禛的表情,又强调了一遍,“真的!”
“哦?”容禛挑了挑眉,“那就算了。”
陆徵松了口气。
“那就换一个吧!”容禛毫不意外地接口道,“比如,一个媳妇儿?”最后几个字他压低了声音,尾音如一片羽毛轻轻地搔了搔陆徵的心口。
“!!”陆徵大惊失色地倒退了几步,最后干脆落荒而逃了。
容禛看着那个慌不择路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又加深几分,但很快又收敛了,淡淡开口道:“处理好了吗?”
聂止疏的身影宛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后:“回主人,已经处理好了,鱼也已经放出去了。”
“很好。”容禛点点头,“之意的消息还没回来吗?”
聂止疏摇摇头:“还没有,不过这几日还有另外一个小混混也在打探公主府的消息。”
似乎想到了什么,容禛无奈地摇摇头:“替他把尾巴扫了,但别惊动他。”
“是。”聂止疏应了,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容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侧过了身道:“还有什么事?”
“主人要娶那位小少爷吗?”聂止疏硬着头皮问。
容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聂止疏会问这种问题,但看到那昂藏大汉一脸憋屈的模样,顿时了然地摇摇头:“下次见了宋之意离他远点。”
“主人恕罪。”聂止疏连忙跪下来。
“罢了。”容禛顿了顿,那声否认却始终都没有说出口,他低下头看向手心那片脆弱的花瓣,手指虚虚地握起,眸色中仿佛有血色一闪而过。
“熊掌与鱼我欲兼得,便是神佛也不能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