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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交代了!马车里不能留活口!都给我上!”一名男子的咆哮过后,外面的打斗声愈发激烈了,且逐渐在向马车靠近。
忽然一道剑风划来,容绣条件反射地抱住蒋思仪弓着身子挤入车内一角,长剑刺入时,她们才得以逃过一劫。
两只手紧紧攥着布料,硬是把光滑的锦缎揪出了褶印,容绣额头冷汗不止,粉唇被咬得毫无血色。
这时,马车蓦地一个猛震,车门帘子被大力撕扯开。门口弓身站着一个蒙面男子,眼露寒光,手提一把沾了血的剑,“咻”地一声砍过来。
马车空间窄小,时间亦不容许,眼看便躲闪不过了。容绣知道,若这一剑下来,定是凶多吉少。
不论之前让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可此番一同落入险境的,偏偏是他的生身母亲。如果王妃因此遇难,他该有多么伤心欲绝呢?
但如果死掉的是绣儿,几年后,或许几个月后,便只剩下模糊的回忆了吧……他还是那个英姿勃发的小王爷,会再娶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相伴。
思虑只在一瞬之间,容绣咬牙侧身覆在蒋思仪面前。当做出了决定之后,竟不那么害怕了,身子也放松了下来,安心等待着那一剑刺入身体。
别了。
虽然这一世活得短暂,但她得以快快乐乐、衣食无忧地长大,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嫁给了一个她喜欢,也同样珍惜她的夫君。
已经足够了。
曾经许过的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将来一定会有一个女子陪他去达成。
不甘心,可又能怎么样呢?
“锵——”
刺耳的剑锋相撞,紧接着是男子的惨叫和沉重的倒地声。
“傻孩子,为我挡剑作甚?”蒋思仪扶着容绣肩膀,将她绝地逢生之后砰然滑下的身子拥住,语气亦带了浓浓哽咽,“还好你没事……”
方才千钧一发之时赶来解决了蒙面男子的车夫已经重新加入混战,两人正暗自庆幸着,忽然间,拉车的马不知被谁惊到了,拖着马车急速往前冲去。
刚刚坐起来的容绣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马车后壁上,疼得眼角直冒泪花。
“绣儿,你怎么样?”蒋思仪神色慌张地伸手去摸,还没碰到,便听容绣吃痛地“嘶”了一声。
然而此时的情势已经容不得两人再去关心容绣头上的伤,马车帘子那时就被蒙面男子撕破了,眼前视野开阔,她们无比清晰地看到不足百米外便是万丈悬崖。
马仍旧在疾驰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容绣急中生智,对蒋思仪道:“母妃,借您发簪一用。”
自己头上的那只翠玉簪铁定不行,幸好蒋思仪今日戴了支金簪出门。
蒋思仪拔下簪子递给容绣,容绣吃力地在颠簸的马车上从角落挪至门外,开始用尖锐的发簪背面一缕一缕戳断车与马之间的麻绳。
簪子毕竟不比刀刃,百米的距离也终是短了些,将至崖顶的时候,两人均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抓紧!”
麻绳被急速飞来的刀刃砍断,破空传来一声男子的咆哮,盖过了落下悬崖的马匹的悲鸣。
容绣赶紧攀住了双手能碰到的一样东西。再次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正悬空吊在马车外,瞬间吓得魂都快没了。
“绣儿,别看下面。”蒋思仪小心翼翼地伸手过来,“抓住,我拉你上来。”
因为这一动静,轮子卡在石块后的马车车身忽然震了一震,容绣嚎啕大哭着摇头。
“听话,来,快抓紧我,没事的。”蒋思仪亦是面色苍白,竭力保持着冷静,皱着眉头哄她。
然而此刻的容绣只能用力攥住马车门口的那道槛,丝毫也不敢挪动。
头晕目眩,双手渐渐麻木,渐渐失力。
最后一丝力气,是她朝上绝望地哑声道:“母妃,儿媳不孝,儿媳走了之后,定要给夫君娶个贤惠懂礼的妻子,让他忘了我……”
***
王府锦绣轩的庭院里,数月前新栽下的梅树已经有几棵陆续发了芽,或许到了过年下雪的时候,便能有梅花可赏了。
孟长淮伸手摸了摸树干,唇角漾着一抹淡笑。
“主子!”
听见不太熟悉的声音,鼻间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孟长淮皱眉望过去。
身着黑色劲装的暗卫单膝跪地,抬头摘了面罩,孟长淮认出此人乃殷恪手下。
心底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孟长淮语气略急切地问:“如何了?”
“主子恕罪,唯一一个刺客活口牙后藏了毒.药,自尽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被孟长淮目光直视,暗卫心虚地低下头。
“两位王妃呢?”
暗卫放下手中剑,重重叩首:“交手时刺客惊了马,马车吊在悬崖口,我们解决完刺客赶上去的时候,只看见王妃一人在车里……”
孟长淮紧握双拳,额头上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暗卫不敢抬头,咬牙继续道:“小王妃大概是坠崖了,头儿比我们早追过去许久,也不见了。”
听到“坠崖”二字,孟长淮大脑登时“轰”地一响,再思不及其他,拔腿朝院外跑去。
***
眼皮似有千斤重,全身无一处不在钝钝地疼着。容绣只试着动了动手指,便再没有力气做出其他动作。
徐徐钻入耳膜的是树叶沙沙的响声,稀拉的鸟叫虫鸣,以及火滋滋烧着的声音。
这身处凡间的感觉……还有身体能感受到的疼痛……她还活着?
真好,还活着。不用和爹娘永别,不用和孟长淮生死相隔。
她还可以再见到他……
大脑被喜悦充斥着,身体却暂时无法动弹。许久之后,她才终于能够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
刚刚适应了夜间亮度的视野中,是烧得正旺的火堆和一抹坐在火堆边的高大背影。还是微冷的嗓音,但他并没有刻意压制,容绣一下子便听出了是谁。
“殷护卫,你怎么……”一开口,声音竟嘶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殷恪伸臂递过来一截装着水的竹筒,却没看她。
容绣喝光了竹筒里的水,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才撑着身子吃力地坐起来,问殷恪:“从法佛寺回来时的那个车夫,是你?”
那道背影纹丝不动,也不出声。
“是小王爷派你来的么?他一早料到会出事?”
容绣又问了一句,仍旧没有听见回答。
“殷恪。”耐性被磨没了,连带着之前那几次的不满让她有些怒火中烧,“你对主子就是这种态度?”
殷恪手里拿着根棍,中间穿着只野山鸡放在火上烤,闻言也不急不躁,回头淡淡看了容绣一眼:“我只有一个主子,如果不是因为主子的命令,你的死活根本与我无关。”
容绣竟无言以对。
往日见这厮在孟长淮面前,明明不是这般无礼的,虽不至于像一般奴才那样点头哈腰惟命是从,言行间却也是尊重得很。
原来这就是江湖中人的做派么……还真是,耿直不屈啊。
火堆边一时无人说话,就只剩下山鸡被烤得滋滋冒油的声音。容绣百无聊赖,盯着那只山鸡发着呆,不多时,早已空掉的肚子竟咕咕叫了起来。
殷恪仍旧板着一张俊朗却冰冷的脸,沉默着把手中烤好的食物递给她。
“……谢谢。”
容绣接过时礼貌道了谢,因为肚子实在太饿,当即顾不得形象如何,握着棍子两端把山鸡送到嘴边:“嘶……好烫好烫好烫!”
殷恪斜睨了她一眼,用棍子贯穿另一只山鸡:“比山鸡还蠢。”
“……”容绣强忍着怒气才没把手中滚烫的山鸡扔到他脸上去。
半晌,咬了几口鸡肉的容绣终于恢复了些许元气,接着刚才的话头,誓要扳回一局:“你不蠢,干嘛要跟着跳下来找死?”
“我死了么?”殷恪表情十分认真地望了过来。
容绣又吃了一憋,不死心道:“那是你运气好,说不定就死了呢。”
“我说过了,我只是遵循主子的命令。”殷恪目光凉飕飕地看着容绣,“主子命我万无一失地保全你,你就一定不能死。”
此言一出,容绣不禁心底一颤。
她早该知道的,孟长淮的暗卫肯为她这样,定是他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命令……
一想到孟长淮如此在乎她,欣喜夹着一阵泪意涌了上来,可面前毕竟还坐着一个大男人,容绣竭力把那一丝异样的情绪摁了回去,语气淡淡地嘟囔道:“真是的,好不容易活下来,别老说死不死的了。”
殷恪把手中山鸡翻了个面,继续面无表情:“是你先说的,白痴。”
容绣:“……”
为什么她温柔体贴温文尔雅的夫君居然会养着这么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毒舌暗卫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