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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孤灯,四面白墙,明晃晃照着8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肖栋和骆安琪来过这个审讯室很多次,对面的人有唯唯诺诺、痛哭流涕的,有穷凶极恶、歇斯底里的,但像眼前这个悠闲的好像来度假似的,倒真是第一次见。
秦悦双眼微眯,长腿随意搭在桌子上,上身舒展地朝后靠去,可惜椅背有点硬,勉强用手枕着才舒服了点。如果不是对面的警察不耐烦地拍着桌子,他几乎想就这么靠着补个眠,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起过这么早了。
肖栋焦躁地扯了扯制服领口,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几个问题:“你到底说不说!前天晚上10点,很多人证都看到周文海去找你,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争执?你在昨天早上6点到7点这段时间在哪里?”
秦悦斜斜朝他瞥去一眼,表情懒散,“我的咖啡呢?没有咖啡提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肖栋把手里的笔一摔,恶狠狠地瞪他。
可惜上面特地交代过,这人的老子是鑫城很有能量的人物,最好不要轻易得罪,所以就算秦悦一再胡搅蛮缠,他也只能停留在用眼神飞刀子的地步。
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有人送了杯热腾腾的咖啡进来,秦悦慢条斯理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后皱起眉,噗地吐了出来,一脸嫌弃地说:“速溶的?我从来不喝这个,给我去弄杯现磨的,对了咖啡豆最好用哥伦比亚的。”
骆安琪再也忍不住了,砰地一拍桌子站起,“你别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就在这给我们玩花样,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秦悦唇角一勾,声音里又多了几分不正经:“我就喜欢玩花样,而且我的花样还很多呢,你有空要不要试试。”
与此同时,隔了一块单面玻璃的房间里,陆亚明摇着头点了根烟,对着身边站着几个刑警说:“小肖和小骆还是太嫩,碰上这种难缠的就沉不住气。”
他望着秦悦的方向吐了口烟圈,眼神变得鄙夷起来:“秦悦这个人,在城里的那些公子哥里可有名得很。仗着自己的老子是本市首富,行事一向嚣张,什么刺激玩什么,算得上是声名狼藉。幸好他还有个争气大哥,不然秦家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得被败光。”
站在他旁边的副队长皱起眉问:“这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还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陆队,你觉得周文海是他杀得吗?”
陆亚明轻哼一声,低头磕了磕香烟说:“现在尸体的其余部分还没找到,证据还不够充足。不过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说不定吸粉吸得神志不清,失手杀了人也说不定。”
他余光瞥到刚拿着一叠报告走进来的苏然然,朝那边笑了笑,顺口问了句:“小苏,你觉得呢?”
苏然然怔了怔,转过身很认真地观察着玻璃对面的秦悦,然后开始分析:“我觉得他应该没碰过毒。第一,吸毒的人通常嗜睡,他从我们抓捕现在,精神一直很好。第二,我们是8点多到他家,到现在已经将近4个小时,再加上睡眠时间,如果他真的有毒瘾,差不多也该到了发作的时间。可他还能这么冷静地和我们绕圈子,说明他并不担心时间拖久了,会被到看到毒瘾发作。”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眼睛里有光。”
染毒的人,注定用余生献祭,去换取那瞬间的欢愉。所以,一个瘾君子的眼神可能是疯狂、颓废、阴鸷的,唯一不可能有的就是希望,也不会再有光芒。
那种眼神,她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陆亚明点了点头,苏然然年纪轻轻就拿到双硕士学位,两年前以最高分考进市局,专业表现一直十分优异,是局里的重点培养人才。只可惜就是性格有点孤僻,说话办事都是硬邦邦的,除了公事几乎不和同事有交流,私人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看着怪可怜的。
所以他有心想拉拢她和同事之间的距离,正好瞅着这个机会,希望大家能凭借讨论热络起来,于是看了看其他几人说,说:“我觉得小苏说得挺对的,你们觉得呢。”
队里的另外两名年轻刑警跃跃欲试正准备开口,苏然然却扬起手上的报告,做了最后的结论:“还有,他的尿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是阴性。”
这一句话,把两人正要说得话全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陆亚明轻咳一声,勉强替她圆场说:“不错嘛,想不到小苏还会玩冷幽默。”
这次轮到苏然然皱起眉头,一脸莫名其妙:“幽默?我什么时候幽默了?”
此刻,屋里的气氛终于到达冰点,最后陆亚明当机立断,敲了敲玻璃说:“好了,就算他没碰毒,也照样是个社会的败类、人渣!”大家连忙围过去,你一言我一语表示的鄙夷,幸好有那人吸引仇恨值,场面才得以再度热络起来。
苏然然丝毫没察觉周围氛围的变化,只是盯着玻璃对面依旧吊儿郎当的秦悦,说:“我觉得,他好像在故意拖时间,他在等什么人。”
陆亚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又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这时,外面走廊处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陆亚明摁灭了手上烟,冷哼道:“没错,而且他等得人,已经来了。”
那边审讯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人浓眉薄唇,五官十分俊美,再加上剪裁质地皆是上乘的大衣,愈发衬得身形挺拔,气质端方。
他一走进门,就轻易吸引了审讯室内外所有人的目光,只有秦悦撇了撇嘴,不屑地轻哼一声。
站在他身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掏出名片递给肖栋和骆安琪,说:“我是秦悦先生的代表律师,王家成,这位是他的家人,来替他办保释手续。我们已经和局里申请过,会陪同秦悦先生一起审讯。”
肖栋和骆安琪极少面对这种场面,正是举棋不定时,陆亚明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说:“还是我来吧”。
他和王律师握了握手,又对着为首那人笑了笑,说:“秦氏集团的大少爷秦慕,久仰大名了。”
秦慕朗朗一笑,说:“真是抱歉,为我弟弟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秦慕虽也是出身豪门,但为人处事谦和有礼,颇有君子之风,再加上出色的外形,轻易就能让人生出许多好感。
秦悦眯着眼晃哒着脚尖,好像这时才发现自己这位大哥的存在,做出夸张的表情说:“大哥,你终于来了,这些人冤枉我杀人,你一定得救我啊!”
秦慕朝他狠狠剜去一眼,说:“你是越玩越出格,还弄出个人命官司来,老爷子都给你气病了!”
秦悦愣了愣,观察了下秦慕的脸色,又露出不在乎的表情说:“反正他被我气病也不是一两回了,习惯了就好。”
“你!”秦慕气急,上前狠狠举起巴掌,想了想却还是收了回来。
他并不知道,现在玻璃内外的几双眼睛多盼着这巴掌能打下去,替他们解解气。
秦慕调整了下情绪,转向陆亚明说:“陆队长,你们放心,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们绝不会因为他是秦家的人就姑息他。”
陆亚明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倒是另一间屋子里的副队长叹了口气说:“你们看看,都是同一个妈生得,这差别真不是一点半点啊。”
苏然然依旧沉默地看着审讯室,只见秦慕搬了把椅子坐在秦悦身边,顿时所有的光亮好像都集中在他身上,而秦悦的眼神好像黯了黯,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想要躲避开身边的锋芒。
这时,屋里的审讯终于能够正常开展了,陆亚明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脸上虽是笑着,目光却有些锐利:“秦少爷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样吧,我把案情再介绍一遍,昨天下午6点,有人在t大校园里发现一颗人头,经dna比对发现死者是本市书记的儿子周文海,而现有的证据表明,嫌疑最大的就是令弟,所以才请了他回来协助调查。”
死得是高官的儿子,嫌疑人是首富的儿子,尸体还只剩个头,这件案子落在谁头上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棘手炸弹。所以陆亚明才会暂时按兵不动,先让两个新人去审,希望能误打误撞问出些有价值的线索,谁知那个他半点也瞧不起的纨绔子,竟是十分沉得住气,硬是熬到律师来了才开口。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头疼,于是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前天晚上10点,周文海找你做什么?你为什么发生争执?”
王律师听完,对秦悦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回答。
秦悦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那天我家里开party,正玩得起劲呢,周文海就跑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故意玩他。”他嘴角扬了扬:“我说没错,我就是故意玩他。然后他气不过,就和我吵起来了。”
“你们之前有什么积怨吗?”
秦悦笑得有点得意:“我就是和他打赌,骗了他一辆车而已。”
陆亚明皱了皱眉,他对这种富二代争强斗狠的事不感兴趣,接着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屋里的血迹怎么解释。”
秦悦耸了耸肩:“后来他吵不过我又想来打我,然后被我一拳打中鼻梁,流了不少血。我看下手重了,就让他自己趴那里清醒下,然后下楼去继续玩,后来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注意。”
陆亚明想起那颗头颅的尸检报告,确实有鼻骨碎裂的外伤,于是翻开一叠笔录,说:“可是我问过当天参加聚会的人,没人看见他从大门走出去。”
秦悦依旧是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态,“那天人那么多,谁知道他从哪里走得?反正我再上楼就没看见他了。”他调整了下坐姿,眼神淡淡一扫,说:“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非说我杀了人,证据呢?凶器呢?什么都没有,就想把罪都栽在我身上,我爸每年可要交不少钱,养得就是你们这种人。”
“秦悦!你少给我在这胡说八道!”还没等屋里几人反应,秦慕已经皱起眉喝止。
王律师这时开口说:“秦先生说得也并无道理,如果没有直接证据,警方应该放人。”
陆亚明的脸色阴晴不定,这时秦慕又看着他说:“陆队长,家父昨天听到这事就病倒了,现在还卧床不起。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弟弟先回去,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我们一定配合。”他又笑了笑说:“家父和你们杜局长关系一直很好,刚才出门前他还来过电话,嘱咐家父好好休息,不能受刺激。”
陆亚明冷眼看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秦慕虽是言辞恳切,但明里暗里就是在给他施压,不由在心里暗自咬牙,这秦家一个二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这时,王律师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说:“都打好招呼了,陆队长放心,只要有进一步的证据,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你们警方办案,取保候审手续我现在就去办。”
秦悦见果然没事,嬉皮笑脸地朝他大哥伸出手去:“给我一根烟,快憋死了!”
秦慕瞪着他说:“你给我老实憋着吧”
这时,审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苏然然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进来,双手撑在桌上,死死盯住秦悦说:“现场的血迹,根本不是一次击打就能形成的,你说了谎。”
秦悦的眼神虚了虚,随后又故作轻松地说:“那是我记错了,我后来又打了他几拳。”
苏然然却丝毫没有放松目光钳制,一字一句说:“你还有事瞒着我们,我一定会查出来。”
这是个结论,也像个挑衅,秦慕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这位警官……”可他话还没说完,苏然然已经转身大步离开,秦悦的脸色数度变化,终于爆发出一声不合时宜地大笑来,秦慕忍不住拿眼角瞪他:“笑个屁!”
秦悦朝他挤了挤眼,神情十分愉悦:“她从进门起看都没看你一眼,而且压根就没打算搭理你,大哥,你还没这么吃过瘪吧。”
秦慕懒得再理他,内心却多少有些不痛快。无论是论家世还是外貌,他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是众目的焦点,确实还没尝过被人这么忽视的滋味。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张脸好像有些熟悉,他记性一直很好,哪怕只是见过一两次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所以,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