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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福宝走到刘钊身边来,那天她的确是不想站在旁边一直研墨,毕竟她那会身体累得很,这会刚睡醒,见刘钊还在办公,宋福宝看在眼里,忽觉得少年这般认真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一般。
这种感觉很奇怪。
其实分明刘钊也就十六罢了,放在现代,还会任性,还会叛逆,而他……仿佛完全没有青春期那种应该有的烦恼。
他是皇帝。
要做皇帝该做的事。
想到这,宋福宝便也安安静静站在刘钊身旁,研墨就研墨呗,反正他都批了一下午了,估计也就这一会时辰。
宋福宝以为是一会时辰,没想到她一直陪着刘钊陪了一个时辰。
二个小时。
累得她手拆没差点断掉。
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都过了用晚膳的点了,直到刘钊处理好后,才伸了伸腰,抬头看向旁边两眼无神的宋福宝。
刘钊看她这种怠懒的样子,手扶着腰,脚往前伸,半道上来回换了好几个姿势来。
见他抬头看来了,宋福宝才神采慢慢涌入:“完事了?”
刘钊:“嗯,可累着你了?”
宋福宝没回答,而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哎哟妈哟……简直不是人干事。
她怎么就犯傻要来陪着刘钊一起办公呢?
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伸完懒腰,停止了背脊看向刘钊:“有些累了。不过……皇上,您饿不饿啊?”
比起累,她其实……更饿。
肚子刚才发出了轻微的咕噜声,那种肠胃蠕动的声响,宋福宝不确定刘钊是不是听见了……但她自己的身体,她肯定最清楚不过。
刘钊听了她说的,打量过去一眼,见她低着头,眼睛还在往别处瞄,似乎不太好意思,不由地牵起唇角笑了一下,看着宋福宝道:“朕让人下去准备了,大概不一会就会上菜了。”
宋福宝心底一松。
幸好,她这会可是真饿了,要是才刚开始做膳食,估计等上来,她就饿得打滚了。
刘钊这边处理完了折子,就让李德海将折子都整理安置好,随即起身来走到座位上坐下后,便让宋福宝坐到他身畔:“到这来。”
刘钊说了一声,宋福宝看过去,见他在朝着自己招手,那手招得宛若她是一只宠物狗。
感觉有点微妙,想了会,宋福宝还是抬起脚,迈开来朝着刘钊走过去。
来到旁边的座位坐下后,宋福宝便低着头,盯着脚尖,一时间,又有点没话讲的沉默样。
刘钊看她刚才过来的时候还轻松,连研墨的过程里也偶尔会和他搭几句话,虽然话不多,但好歹是放松状态,可这一刻坐在他身边后,这丫头又开始变得拘谨戒备起来。
刘钊略略有点想不通,他是哪里让她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相处的错觉了?
然而还不等他想通,和宋福宝说点什么以此来打开话茬,那边晚膳便准备好了。
每次和刘钊一同共膳时,晚餐都格外的丰富多姿,种类繁多,感觉是普通人家最起码一周的分量。
宋福宝总是舍不得这么好的美食冷了凉了,不新鲜了就被浪费掉。
而刘钊显然是没有这种意识的,因为自小大到都习惯了这种奢侈的生活,约莫是不懂寻常老百姓那种艰苦的日子。
宋福宝盯着这些美味佳肴,却忽然没什么胃口。
因为减肥,很多膳食碰不了,而她吃了一点,加上近日来刘钊总过来,胃口欠佳,觉得吃得三分饱就停止了。而刘钊吃了一会也停了,转过头来看向宋福宝。
“怎么,不合胃口?有什么想吃的,朕让人去御膳房重新做。”
”不用的,皇上。这些真的足够了。”
宋福宝摇摇头,而刘钊见她这般,似藏着许多心事一般不肯讲,一时间脸色也微沉下来,没说什么,而是让人把吃过的残羹冷炙都给拿下去。
随后,便让闲人都在外头等候。
这会已经到了夜晚,天有点微微凉意。
刘钊还留在她的凤阳宫内,宽敞的殿内灯火通明,是刘钊特意命人在殿内多亮起几盏烛灯。
宋福宝弄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含义,只是坐着,看向离他不远处的刘钊。
刘钊忽地起身来,走到了床畔边缘坐下来,随后朝还坐在椅子上的宋福宝看去:“到朕这来。”
宋福宝抬眼看去,她听到刘钊寒唤她过去,顿时心里一抽。
这少年……要做什么?
她有点搞不懂刘钊的意图,她不觉得刘钊会想要和她在床上纯聊天……就算谈心,也没必要在床上谈心吧?
宋福宝没吱声,也没起身,仍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目光看着刘钊,半晌才道:“皇上想说什么……便直接说好了。”
刘钊见宋福宝没起身的打算,忽地眼神深了深,他缓缓起身来,朝着宋福宝走过来。
宋福宝一见刘钊这等举动,很想从座位上起身,屁股却像是黏住了,直到刘钊走到她跟前后,她也没能起来。
宋福宝胸脯慢慢起伏,但表情还是竭力在控制,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和刘钊相处还好,但每次和他两个人相处时,又是处在刘钊没什么事做的情况下,仿佛就找不到话题。而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令宋福宝觉得尴尬。
其实她也很想和刘钊好好相处的……可有些时候吧,她也找不到什么话和这个少年说。
宋福宝心里发愁又觉得压抑,在刘钊坐在她身边后,她也仍是沉默。
刘钊侧眸看向她,在这略微显得长久的沉寂里,他率先开口:“宋福宝……现在没有人,你可以说你想说的任何话。”
想说的任何话?
宋福宝忽地发觉,绕了一圈刘钊和她的关系还是在打转。
这不是三言二语就能缓解过来的,因为对于刘钊,宋福宝没有那种男女之情,而刘钊对她……应该也不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少年情吧?充其量……也就是兴趣使然,随即展开了一系列的探索。
在宋福宝心里,还是不太相信刘钊的心……
她还在沉默。
这种沉默,就像是入了骨子里。
她也不是不能活泼起来,也不是没在刘钊面前有过那种欢悦的面容,可是此时此刻,刘钊以这种正儿八经的口吻让她想说什么说什么……她反而一句想说都说不出口。
想了半天,沉默半天,她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皇上……福宝是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钊听她这语气里布满了无奈之色,仿佛他让她做的事是多么令她为难。
少年的眼底不禁升起一丝疑惑来,她之前所展现的,明明是不屈不挠,想要挣脱世俗理念的人,可这时候,她却显现出一种对现实的妥协。
刘钊本想要她放松,自在些,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想错了。
过了一会,刘钊转过头去,抬头看着空荡荡的一处,张嘴出声:“宋福宝……你让朕觉得很奇怪,朕……朕该如何对你呢?你才会同朕说你的心里话……”
宋福宝见少年那张困惑的脸孔,他似乎……是真心的?
真心想和她……交朋友?
这种试探的模式,不是带着攻略性,也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
也许之前刘钊有下意识的携带过这种思维,比方他让她过来,用的都是那种无意识的命令口吻,可宋福宝也能感觉到……他在控制。
他是皇帝,生杀大权尽掌手中,他想要谁做什么,谁能不从呢?
就像她。
若宋福宝利落的顺遂了刘钊的心意,这少年……大概也就不会执意想要从她身上积蓄挖掘出更深的一面了吧?
想到这,宋福宝提起一股气来,横生出满满劲头。
她从座位上起身来,应该说,直接从座位上跳到了地上,然后走了几步绕到刘钊的面前。
宋福宝正声道:“皇上,你当真希望瞧见福宝另外一面吗?”
刘钊见她不再沉默,眼里流露出一丝微微诧色,但很快,就翘起嘴角来,勾起一丝轻微弧度,将那一丝欣喜竭力控制在平静的眼波之下。
“是。”
一个字,干脆利索。
刘钊想要看到这些鲜活而光明……而不是皇室里那些沉闷的气氛,仿佛永无止境的压抑。
他也不想这个骨子里分明有一股叛逆劲头的少女,被那繁琐沉重的宫规给束缚住。
刘钊自己不愿,而当然不希望她随波逐流。
宋福宝见少年眼底闪烁着一丝光亮,就像是黑夜里骤然亮起的星辰,不由地笑了起来。
“皇上觉得福宝,是个很特别的人吗?”
她一开始并不打算这么问,从自己口中这么说,颇有点自恋的意味。
只是刘钊既然想知道,索性就让他知道好了。
她在现代的时候,私底下是什么模样,也就是别人不在时,她展现在芸秋面前的模样。
芸秋总说她实质上是一只猴精,永远用不完的活力,实则唯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只是觉得,时间不该被浪费。
比方说,老是发呆什么的。
这古代是真的很无聊,没什么事做,幸好她还能减肥,每天写写日记,而闺女里女子喜欢做的那些针线活宋福宝一样都应付不了。而当了皇后之后,就是听芸秋汇报各种财务用度,总之都是零零碎碎的事情。
这种生活,就是琐碎没劲。
基本上一天下来,她就没心思和刘钊谈情说爱了。
加上,每天运动量正在逐渐增大,累得不行的时候还得午觉补眠,而今日若非真太累,她也不会在刘钊还在办公的时候就去休憩。
不过这些事,刘钊怕是无法理解的。
毕竟,她也无法理解古代人天天刺绣学道德经女人只为嫁人,男人一心考取功名这种模式化的生活轨迹。然而仔细想想,她在现代……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过在现代,她最起码可以选择一个自己想要嫁的人,在古代……连选择都没法选择,更惨。
庆幸的是,这少年……似乎比她想象里,要好得多。
“朕猜不透你……你又不肯和朕讲。朕有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你。”
就像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刘钊引起一个话题,然后绽开并且友好交流?
哎,这就是沟通问题啊。
说起来,她和男性对话的次数……从小到大都比较少。
咳咳……可能是她自己家庭亲情确实的缘故,对未来伴侣,宋福宝一直都是那种……能一起过日子就行的态度。
而刘钊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正是因为他也同样生活在这种缺少亲情的家庭里面,反而会渴求一些特殊的感情。
可是……
该怎么和刘钊讲呢,她其实也是个感情比较缺失的人,也不懂该怎么抚慰同样在感情交流上不怎么擅长的少年。
这就棘手难办了。
宋福宝看着刘钊,刘钊看着宋福宝,两人面面相觑,看了好一会,宋福宝可算是出声了。
“福宝晓得皇上想要做什么了。”
刘钊挑眉:“你晓得?”
宋福宝点头:“是啊……福宝也和皇上说过,在皇上面前,很多事是没办法畅快做,更没法尽情说。”
刘钊沉默下来,她说的他无法反驳。
他是皇帝,饶是年轻轻轻做了皇帝,这三年下来,根基逐渐稳固,朝中大臣但凡见了他,无不谦卑恭敬,而刘钊作为一个少年来讲,其实并不希望这天底下,连个能同他真心倾吐的人都没有。
这些年来,除了李德海,在刘钊的印象里,也就宋金元才会偶尔打趣几句。
宋丞相对刘钊来将,亦师亦友,然而那些横亘在母后和宋丞相之间的往事,一直令他难以忘怀。
对宋丞相的感情是复杂的,而对于宋福宝……他的女儿,刘钊对她的感觉……就更复杂了。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各怀心思,大多都在沉默,可气氛……又似乎正在慢慢转好。
这时,刘钊转过头去,轻轻溢出一声气,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
“朕若是不来,你可是会轻松些许?”
约莫没料想到,刘钊会这样直接就说出口。
比起刘钊的诚实和坦然,宋福宝忽觉得,她仿佛总是将心思藏起来,起码在面对外人上面,唯独待这少年颇多隐瞒。
一声说不出的滋味油然而生,宋福宝心想,她是不是……也要尝试着踏出一步,而不是原地踏步?
轻轻吸气,宋福宝转头看他:“其实……在皇上面前,福宝确实是不自在。因为……没人教过福宝,该怎么和皇上相处。特别,特别是……”说着说着,似乎有些东西难以启齿。
刘钊转过去,眼睛落在宋福宝犹豫不决的脸上:“特别什么?”
宋福宝的视线对上他的,眼光一动,才收回眸子,瞧着空荡荡一处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讲道:“特别是……作为夫君时候。”
单单只是作为皇帝来对待的话,说不准她还会更自在些。而作为夫君时,宋福宝歌舞作画这些都不擅长,在刘钊面前,又无法做出那种勾引他的举止,简直就什么都干不了。
总不能,在刘钊面前跳减肥操?
想到这点,宋福宝觉得好笑,忽地笑了声。
刘钊斜眼看去:“笑什么?”
宋福宝摇摇头:“没……”
刘钊眼眸一眯:“你又开始瞒着朕了。”
宋福宝被他那别有深意的眼神盯着,心里咯噔一响,旋即慎重道:“福宝没什么好瞒着皇上的……皇上的意思,是让福宝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福宝不是皇上您的臣子,有些小女儿家的心思,又怎好大刺刺说给皇上听呢?”
小女儿家心思?
刘钊打量着宋福宝,眼瞧她越显消瘦的脸孔,下巴都精巧许多,慢慢的,仿佛显现出女子婀娜神态的雏形。
加上她笑起来时,一对眼瞳宛若宝珠般烁烁生辉,刘钊瞧着,便也随之笑了起来:“朕还当皇后没那种心思。”
那种心思?
刘钊是否误会什么了?
宋福宝试探说:“皇上……你说的那种心思是……”
刘钊看着宋福宝:“你在朕跟前,从不像一个寻常女子般。”
宋福宝咳嗽了一声。
寻常女子?
刘钊不会是指……那种亲□□人之间该有的心思吧?
宋福宝浑身一颤,她的确没有,她对刘钊,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只不过,现在看刘钊……没之前总想着他赶紧走的念头,倒是觉得……这少年,是真心想和展开友好交流的。
别人的善意,宋福宝是不会拒绝的,饶是她晓得,皇帝的善意……很看心情。
不管今后刘钊的心意会不会更改,但这一刻,至少刘钊是真诚的。
宋福宝觉着,她是该试着去接受了。
想罢,宋福宝冲刘钊温软一笑,带了一点女儿家风味:“那皇上一直都觉得,福宝……是怎么样的?”
刘钊想了下,没想多久。
也许这个问题,他早在心里想过许多遍,早有了答案。
刘钊注视着宋福宝,语声轻柔而舒缓:“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又忍不住想要去了解……也很像你父亲。”
像宋老爹?
她这副身子也的确流着宋金元的血脉,而灵魂却不是了。
灵魂决定性格,而刘钊说她性子像宋金元,想起宋老爹,宋福宝心底些微思念,不由地略显感伤起来。
说起来,自打入宫以后,家里人就没再见过一面,宋老爹,宋夫人,还有她两位哥哥……
刘钊兴许是察觉出宋福宝突然低落的情绪,便开口问:“你可是想他们了?”
宋福宝抬头,他倒是眼尖心细,一下就看出她思念情绪来,便顺着刘钊的话点点头:“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福宝确实很想念家人。”
刘钊:“朕可以宣一道圣旨,让你母亲入宫来看你。”
宋福宝微微诧异:“皇上?”
刘钊笑了笑,少年笑容清澈,话语直接:“其实,你若想,以你现在的权限,派个人去接你母亲入宫来住上几日也无妨。母后那般疼你,也定会允诺你的。”
宋福宝一听刘钊的话,眼底里升起些许不明光芒,怔怔瞧了刘钊一会,宋福宝才低头笑了一声,旋即抬头,眸光柔柔地凝望刘钊:“那回头,福宝可真让人接母亲入宫来住上一阵子,皇上可别嫌烦。”
刘钊也跟着笑说:“怎么会?你若能因此对朕真正敞开心怀……朕便早些这样做了。”
刘钊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类似表白的话,令宋福宝笑容一顿。
她当场愣住,大抵是没想到刘钊说话这样直,连个过渡都没有,就戳入她心坎上。
不可否认……
刘钊说的极对。
一开始刘钊对她有偏见,而宋福宝何尝又不是呢?
之后刘钊改善过来,宋福宝却仍旧不信,满心怀疑和戒备。
先前同刘钊答应下来时,她并不是出自真心,而是一时气氛所致,略显得冲动,后头立时就后悔了,这才在和刘钊相处时更加尴尬,浑身不自在。
至于现在……
宋福宝确定,她不是冲动。
心里是真的愿意和他相处。
宋福宝愣了片晌,回过神后,便笑,笑意绵绵:“皇上之前那样子说福宝,福宝又怎么敢轻易相信呢?福宝也是迫不得已的……如今皇上若是真心,福宝自然也会回以真心。只是……”
刘钊见她语锋一转,便接着她的话问:“只是?”
宋福宝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皇上是真不嫌弃?”
她这些时日来尽管很努力的健身加控制饮食,但减肥的速度比之前要逐渐慢下来,但照镜子的时候,宋福宝能从脸型上察觉出明显的变化。
只是她基础体重太大,要一瞬间减下来除非是节食。
然而节食她做不到,对健康也影响很大,她日子长得很,倒是一点不着急,慢慢匀速来就成。
但在刘钊眼里……她目前的模样,估计连美人的边都够不上。
谁不注重外貌呢?
一开始,刘钊看到她时,眼神里那种不屑的神情……宋福宝至今还记着呢。
女人,总是会记得一些不善的眼神,并且很难忘记。
听到宋福宝这样问,刘钊还在想,这丫头问的是哪方面,但瞧着她那指向自己的手指,想了一会,顿时想通。
刘钊先是噗嗤一笑,随后摇了一下头,仿佛宋福宝说了一个多大的笑话。
这回,换宋福宝问:“皇上……您笑什么么呢。”
她问的话,难道很好笑吗?
她可是很认真的!
见刘钊那副随意的态度,宋福宝眼里生出些微恼意。
而刘钊瞅见眼前人那气嘟嘟的脸孔时,又是笑了下,好似见了她之后,随着她的情绪变化,连空气都鲜活起来。
刘钊便问:“你觉得,朕是那种很在意外貌的人?”
宋福宝想了一会,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福宝觉着……皇上你心里还是在意的。”
刘钊便说:“那你觉得……朕是何时对你有意的?”
宋福宝沉默了。
刘钊继续说:“一直到现在,你便是瘦了些许,在朕看来,也远远还及不上那些真正貌美如花,身形婀娜的女子。”
“……”
喂,能不能给她一点尊严啊?
宋福宝皱眉,有点生气。
刘钊又笑:“所以,朕在乎的,不是你的外貌……”
宋福宝闷声回道:“福宝晓得了,不提这个了。”
说了和没说似的,他肯定有点在意,又不承认,啧,男人就是不爱说实诚话。
刘钊见她那副小表情,顾自想着些什么,便忽然侧过身来,朝她倾身伸过手来,在她发上轻轻覆上:“福宝……朕是被你的性子所吸引。朕自无法否认,对美的事物,人人都想去追求。可朕自小看得太多,早已麻木。当初对你那般态度……大多是因那些往事。而今朕也明白了,那些往事本与你无关,与朕也无关,朕不该想那些。可是一直以来都叫你误会了?”
少年声音清晰而温柔,宛若流水一般轻轻流入心头上。
宋福宝头次像这样,正儿八经的同人去说这些话。
说关于情感的那些隐秘之事。
竟意外觉着……有种奇特的滋味。
她不排斥。
甚至,隐隐带一丝喜悦。
她以为,她对刘钊,是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然而说开之后,再看刘钊,似乎连之前那抗拒的感觉都忽然全部消失了。
也许在潜意识里,刘钊对她的好奇,和她对刘钊那种下意识的抵触,都出自于一种最初的偏见。
偏见被剔除之后,那种抵触的心态荡然无存,连说话都自然轻松了许多。
比起和芸秋时那种散漫的态度,和刘钊,她更容易感到害羞。
宋福宝想不到,她也会因为异性的一些话,感到浑身发烫。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可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还是皇帝呢。
真神奇。
宋福宝别过头,偷笑了一下。
宋福宝没笑出声,但刘钊却像是发觉了一般,身子斜倚过来,一直盯着宋福宝的侧容。
但宋福宝笑过后转头来,便对上了那近在咫尺的一对明眸。
呃——
她略微被惊吓到了,朝后退了退,刘钊却飞快凑上前,唇好似碰到了,又仿佛只蹿过一丝呼吸。
因为宋福宝飞快从座位上起身,她从没反应这么迅捷过。
从椅子上跳下来,连连后退两步。
刘钊眼神稍显吃惊,过了一阵,才低头止不住地笑出声。
少年的笑声健气爽朗,听着很舒服。
可宋福宝的脸,还是不可自抑的慢慢红了起来。
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突然花样这么多了?
天啊,宋福宝想要捂住脸,刘钊对她来说,终归还是个身心都是十六岁的少年。
而她加上上辈子的年纪,都快大刘钊一轮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老牛吃嫩草。
重、点、是!
是她这头老牛被一株嫩草给调戏了!
她好想钻地洞。
这情况……有点意料之外的失控。
刘钊见宋福宝躲得老远,却一点不见生气,笑了一阵子后方才停下,随即也跟着从座位上起来,朝宋福宝走来。
宋福宝见刘钊朝走过来,顿时心里有点慌,刚才还想着要试着,这会子突飞猛进,她一下就有点吃不消了。
宋福宝连忙冲刘钊伸出手,做出一个阻挡的手势:“皇上!先等等!”
刘钊脚步一顿,脸色颇为无辜:“朕不做什么,你不要紧张。”说着话时,眼底仍含笑,干净笑容盈盈似水,倒很好看。
宋福宝看着,不由地晃了一下神。
可立马就醒过来,恨不得拍拍自己脑门。
不成不成……这局面可不对,她还想过一阵子安生日子呢,还不想谈情说爱。
就算要谈,再等她瘦十斤!
宋福宝深深吸气,将那种紧绷的情绪再缓缓吐出去,半晌才道:“皇上……咱们慢慢来……慢慢来。”
刘钊冲宋福宝笑吟吟道:“好,慢慢来。”
他这般说着,那表情盯着她,却是一瞬不瞬,不曾松动半分。
被刘钊这样像快雕塑似的凝固了视线,宋福宝恍惚感到胃部都有点不适应起来,她想,晚上估摸是吃多了,等刘钊走了,她得多跑几圈消化掉才行。
宋福宝朝外头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道:“皇上,天色也不早了。皇上又处理一下午的政务,想必此时定是极为疲惫,要不然……还是歇下吧?”
若是之前她对他这般讲,刘钊兴许会无奈叹了一口气,但此时此刻……他一副很懂的样子,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宋福宝,过了半天才说:“好吧,朕明日再来看你。福宝,你也得好好休息,莫想太多……毕竟来日方长,朕不勉强你。”
说罢,刘钊朝外走去,而宋福宝僵硬着身子,按礼是要出去送的,可她却迈不动步子。
直到刘钊走了,宋福宝都没跟着一起去。
刘钊走出殿内,到了外头。
李德海立刻迎上前:“皇上,不留夜吗?”
刘钊低声说:“不了……明日如常。”
李德海听了,便喏了一声。
如常,那就是还到新皇后这来。
刘钊离去后。
芸秋和一帮宫女在外头送了一段路,刘钊才让退下。
芸秋返身回到殿内,便见小主子整个人趴在床上,好像动都不会动。
不由地心下微微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快步上前来,才发觉小主子只是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芸秋顿时松了一口长气,她差点以为皇上……
想到这,心里又是一惊,连忙甩甩头,把这年头给抛开,皇上也没留夜,又怎会……
就在芸秋满脑子胡乱念头晃个不停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芸秋。”看到站在床前的人,宋福宝喊了一声。
刚才闭眼时就察觉到有人进来,起初还放轻了步子,后头忽然急促起来,听着呼吸声,不用睁眼瞧就晓得是谁了。
芸秋应了一声:“奴婢在,皇后娘娘,可是要就寝了?”
宋福宝摇摇头:“本宫先做一会运动,等差不多时本宫会让你进来的。”
芸秋便点点头应下了,旋即走了出去,在外边等着。
宋福宝立刻就开始跳操,哼哧哼哧,大声喘气,仿佛只有大汗淋漓才能将刚才刘钊在她额头若有似无的一吻给忘记。
不不不……究竟是不是吻,还不确定呢。
也许是意外,是意外……
宋福宝催眠着自己,高抬手挥舞起来,等跳得满身都是汗后,才停下来稍作休息,随即躺在席子上开始做平板支撑。
一直做到肚子都有点抽筋才噗通一声趴在上头,好像一个废人,脚趾头连动都不想动。
缓了一会,她才翻身过来继续做仰卧起坐,做了一百个才停下。
手撑在席子上,以为精疲力竭就不会胡思乱想,谁知道一停下来,脑子里有飘荡过来一幕她不愿细想的情景。
她连忙捂住脸,头埋入了膝盖里。
哪里想到有一天……
她居然会被那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给撩拨的心动不已?
明明之前刘钊一直试着勾搭她,她仍是稳如泰山,是从那个点开始……生出了这种心悸的感觉?
心在狂跳,不知道是剧烈运动所导致,还是想起一些令人羞红脸的事情。
等将这份心思给梳理过后,宋福宝终于渐渐的冷静下来。
不管刘钊此时这份心意,是何等深浅,对宋福宝来讲,这般示好就已经是莫大荣耀。
她得把握住机会才是。
从前想的是过自己的小日子即可,而今刘钊这般表现,她就算想过单身生活,貌似也不大可能了,还不如就顺着刘钊的步伐。
没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大不了就从头开始呗。
这般想着,牵起嘴角一笑,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回彻底想通了,不再乱猜,倒是舒畅不少。
宋福宝招呼芸秋入内,吩咐下去准备温水沐浴,洗漱一番后换了身新衣裳,便拿出记录本来,怀着一分喜悦在上头一字一字的写。
这是转折点,也是希望点。
她和刘钊是绑在一起的,若能共生谐美,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记录过后,把小册子放回抽屉里,宋福宝安安心心睡下了。
美梦香甜,醒来时浑身舒畅。
用过早膳之后照常前往静恒殿向太后请安,之前一直都是问些琐碎事,问她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又或是想不想家,今儿说了两句,忽地就问起关于后宫扩充一事。
先前就想过,后宫只她一人是不成,皇家香火能延续,而她后位定是稳当,丝毫不用操心被人夺取。
只是,昨晚上刚和刘钊打开心结,踏出第一步,紧接着就是扩充后宫,宋福宝陡然觉着有点胸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