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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侠08
人一旦谈及江湖,往往涉及刀光剑影,佳人才子。
又或许二者本没有太大关联,各帮各派斗争和武林大会比武招亲也总是要提点一二的。
江湖人嘴多话杂,今日哪位正派第一大弟子迷上了魔教妖女,两人痴缠恩怨是各位女侠嗑瓜子谈论的消遣事,明日哪家帮派的大小姐比武招亲无人能敌急坏了帮主也是可以当饭后闲谈的。
阿肆初来西凉时,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甚至以她惯有的,见惯了江南地方习俗的思想来说,她是不觉得还会有这么个地方存在的。
她先前还觉得,西凉这个地方,是穿着胡服扎着小辫一手一个羊腿子的地儿。
便是彪悍劲,跟她那去过塞北的某位兄长一样一样的。
沈青书听她讲这话时,忍不住莞尔一笑,合上的书又翻开,垂眸掩了摄人心魂的眸子摇头说了句:“无知者无罪。”
现在看来,确实是自己见识短浅了。
这个地方,同魏晋时名士大夫聚集共邀赏山水的性质大同,只不过是西凉名流武人等之辈的聚会处。
也有吟诗作对的,大多却也是谈论各自的江湖事。
她还当自己一个女儿家在众人面前多有不便,如今看见女眷也是不少,又忍不住笑自己狭隘了。
她是女眷,一早被领着去了女席,同沈青书一席隔的较远,或多或少闯荡过江湖的女儿家自是胆子大些,早有好奇的小姑扯了她的衣袖问东问西,阿肆又是个喜热闹的人,两三言语下来,一群人就已经姐姐妹妹相称了。
这推杯换盏里,某家某派的小姑娘八卦,笑吟吟地挑开话题问一桌子的姑娘们,诶,你们觉得,这里的公子,哪个长得最俊俏些?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挑开话来,有说西桌陈公子的,也有说东桌宋少侠的,阿肆边嗑瓜子边听他们说那几位的事儿,一双眼笑吟吟的,觉得甚是新鲜。
挑起话题的小姑听着他们说,白皙的指点着下巴,笑开来,说:“要我说,这些公子生的再好,如今多了个人,就是十个宋少侠的好颜色加起来,也不及他了。”
阿肆好奇,嗑了颗瓜子问道,“那是谁?”
但是看姿色气度而言,她瞧着,各有各的特点,每位公子都不差。
那姑娘煞有介事地捻了兰花指,拉长调,笑道:“自是有倾–城–色–的。”
嘴做了口型,说了个“沈”字。
众人心下顿明。
阿肆一愣,脑子里是沈青书骚包时候的模样,脸轰一下就红了。
众人笑开,见她不好意思,调侃的心思更重,好事的就开口了。
“阿肆你——不会同沈公子定亲了吧?”
阿肆此时捧了一盏温茶,刚微啜一口,茶水噎在了喉咙里,顿时呛的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姐姐休要乱说,我和他只是有些事才一道来,完全没有关系!”
多年以后某风华公子学着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媳妇的调子重复当年那段话,说完后满含哀怨地控诉:“娘子我们好歹也是坦诚相见过了的,你这样,凭的没良心。”
她扶额,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解释,“那时候我只当是句戏言罢了,谁知晓会一语成谶。”
他们所有的人,都把宴席里的玩笑话不曾放在心上,嬉笑怒骂里也就逐渐淡忘。
谁又知晓……戏语无意说出来口,月下老人上了心,这红线一牵,便是一生。
一旁年纪稍长些的小姑不赞成,说道:“话虽怎么说,可是你让我们如何信你,你这模样,同那刚定亲的孙氏小姑没甚差别。”
孙氏小姑定亲后什么样?早在宴席开始前就听说了,近来孙家定了亲,孙氏小姑整天两腮桃花色,见人说话都和气了好几分,稍稍被人打趣几句就害羞的,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爽快劲。
阿肆咳的更大声,埋着头不再说话。
胡思乱想之际,她的眼神愈发不安生,转了又转,缓缓地挪到屏风一角,瞥了男席一眼。
这事,起初只是赵肆秋小姐春心萌动,被人调笑了,糊里糊涂想着看一眼那人,后面发生的事,真是意外了。
谁知晓,这好巧不巧的,有的人恰好转了过来,长眸微波流转潋滟,酒意泛上两腮,烧的通红。
一碗浑浊酒,一抹月白色。
煞是诱人。
四目相对,沈青书先是一愣,许久以后扬唇一笑,看得她脸红心跳。
醉酒的人最不能同他讲道理,做出的事也格外出格些,只是一瞬间,沈青书就站了起来,直径走向女席。
沈青书的小厮心道糟,慌忙跑到他面前笑道:“爷您醉了,小的扶您去里间歇息吧。”
老夫人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这位爷和他们别让他喝酒,他先前看着自个爷颇有节制也就没放在心上,一趟茅房出来看见这位爷两腮桃红就知道自己又高估这位爷了。
老夫人知晓了回去不得叫人扒了他的皮。
沈青书低头看了看他,浅笑,绕过他一把就推开了屏风。
喝酒的,吆三喝四的,吃肉的,一时间都静了下来。
躲在屏风后的阿肆觉得眼前忽然一亮,抬头就是沈青书笑盈盈的眼。
她呆愣愣地迎上他,青睫遮蔽下,目光灼灼
,不偏不倚地对上她。
平日里清亮的眸子里,多了雾色,隔了不知多少山重水复。
他笑,露出两排皓齿,尾音柔转,无形里多了份撒娇。
“阿肆……我想你了。”
甚?!
小厮蹲下来捂脸,不断自我催眠。
不是想不是想公子只是醉了醉了醉了醉了……
老夫人知道公子毁人清白姑娘名节会派人杀了他的!
她涨红了脸,手中的淡酒都洒了一半。
四下唏嘘,女席揶揄之色更重。
阿肆不用细想就知道他们要说的。
你还说你跟人家沈公子没关系人家现在都找上门来了,江湖儿女洒脱也没这个洒脱劲啊众目睽睽之下跟着你说想你了正常人能干出这事儿嘛?
咳,正常人还真……干不出。
她脸红,想说的话思虑再三,实在是憋的不行了,张口就是一句。
“我想你龟爷爷!”
众席喧哗。
他一愣,有些委屈了,像个孩子似得瘪了嘴,伸手就去拉了阿肆。
力气还不小,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就走出了正厅。
十指相扣。
阿肆低头,看着两个人的手,脸红闹脾气,情绪激动。
“喂,沈青书你拿我当什么了,说想就想说拉手就拉手的……”
她憋了好久又说,
——“姑娘我不要嫁人啦?”
他叹气,转过来,无奈。
“阿肆你还真是……爱憎分明。”
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之前的云雾缭绕。
阿肆絮絮叨叨的话说了一半,见他这样,一愣,说沈青书你没醉?
他指尖微挑,拢了两鬓的碎发,漫不经心。
“我不这样,怎么把你骗出来?”
他把她当什么了?
她大怒,抬手就打,被他躲开后又发现自己无法对付他,抬脚就走。
沈青书被打的莫名其妙就躲得也莫名其妙。
他自然不知道阿肆在委屈什么,她纵然小时候就被当男子养大,可终究还只是个姑娘。
姑娘家的,年少里,怎么可能没些萌动的小心思,给一个第一次看上的人?
她不解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对一个女子诉说思念,也恼他一次次将自己拉进本不属于她的事端里,却无丝毫动心。
又或是,他从来,未曾对她上过心。
只因为这未曾二字,就足以隔绝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