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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仓鼠·番外浮生小记
他浮生算来也有六记,记妖生不同时间不同事,品人生百味,尝遍滚滚红尘人间事。
一记初时知人性本善,方知世间纵然险恶,却存了本性之真,自此宽容待人,秉承世界以痛吻我,我回报以歌。
自此饶是累了绝望了歇斯底里诉上苍待之不公,却依旧存活,温柔展颜对待初阳上。
这是1978年秋,他化作了人形,懵懂之余,却不知如何归处,饶是以原形态活了多年,一朝变做了人,也不免慌乱。大眼孩子踩着步子跌跌撞撞拐进幽深小道,看着人群往来喧闹迷茫的无所适从。
那个时候的门是木板门,阿九人还没有自行车高,心智如同幼儿,见着深黑巷子里窜出来的大黄狗,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扯着嗓子边跑边大声哭,撕心裂肺如同他后来陪着阿肆看的偶像剧中的矫情女主一般,心里想着吾命休矣。
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尚且不会奔跑,没跑几步便跌倒在了石板地上。
只是这时有了人家开了门,这家的男主人挡在了他的前面,驱散了那条黄狗,又有女人抱起了他,吴侬小语里声线轻柔,自布衫处散发出的皂荚味叫他心安,一时竟止住了哭。
妇人轻拍了他的背,温声细语的哄着,抬手擦拭了阿九脸上的污垢与泪水,只说了两个字,却让阿九定了心神。
——我在。
自此浮萍有了归处,尘埃入了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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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记人之初信便是爱国,国在,家方在,家方在,人才在。
1997年香港回归,各校都忙于筹备欢庆大事。
他因着品学兼优的缘故申请的奖学金得了发了下来,勤工俭学也作了大学生,男人女人一家自是高兴,为他煮了好几个鸡蛋庆祝。
他笑,推辞了鸡蛋,留给了那家人的一双儿女,踏上了求学路。
他被同学缠着无法,人挤人去了中心的商业街,那时的商业街还只是一片荒地,人头攒动,高台之上摆了一排的六零炮。
便是震耳欲聋的声响,全国人民欢呼庆祝,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齐刷刷抬头看着夜空上的礼炮,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自此定格。
他不懂这些人类为何如此的兴奋,却是懂了于一个国家,一个公民所备。
只是于人群挤压里喘着粗气,也暗自发了誓,再也不要来这条街了!
多年以后,他为了寻阿肆,再次踏入这街道时,已是沧海桑田,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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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记人生短暂,时光漫长且行且珍惜,莫要将自己不当回事,也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是妖,他从来都知晓,也逐渐告诉了那一家人。
他们保密,待他如亲人,却也不能否认他们终将老去的事实。
因此谁老了容颜斑白了鬓角,谁又逝去了韶华不再存活,他也逐渐懂得。
终有一日他守着长青灯看着祠堂前黑白照几人笑的温婉,转身同已是垂暮老人的弟弟妹妹道,再见,自此隐入山野,做一孤独旅人。
他却容貌如初,年少依辰仍在。
岁月长河滚滚而来,奔涌向很长的远方。
很久以后网上看见的话,结结实实贴切了他的心思。
——“好多东西都没了,就像是遗失在风中的烟花,让我来不及说声再见就已经消逝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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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记人生只如初见,又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深几许。
他在山林里恢复了原型,自此再未曾变回过人形,忽地一日被只绿瞳的挪威森林猫叼了去,阴差阳错成了宠物店的待价商品。
除了店主生性懒散些,其余的如同坐吃等死,无人拘束不用担忧一日三餐问题,倒也舒适,只想着就这般过了日子也不错。
直到某一日进来个姑娘,头上扎着丸子,肤白貌美引的色心大起,一时间就忘记了道义礼法,丧心病狂地求着美人儿带回家,自此开始了他的新人生。
见她为赶稿而熬夜苦苦打字,见她为些许生活幸福满足,见她为情所伤多日不见。
终有一日老天开了眼,让他变作了少年人,单薄衣物不能蔽体驱寒,却一心想要寻着她,怕她出了事。
那时候的她摘了围巾,戴在了他的脖子上,鼻尖都是她管用的护肤品的味道,带着姑娘家残留的余温,忽地就感觉不到了寒冷。
也自那是开始变得蛮不讲理,一昧迁就无论对错,记一些他平常不甚在意的小事,他人气愤与他无关,他只一心一意守着他的蠢笨兔子,再顾不得他人如何斥责偏心。
许久蓦然回首这段往事,不由地哑然一笑,才发觉自那时就已经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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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记经历生死方知生命可贵,菩提树下千年妖精方品了红尘万事滋味五味杂陈。
两人争吵阿肆夺门而出,别扭之余还是去寻了她。
却是见了捉妖师狰狞的面容和躺在血泊里的蠢笨兔子,心里的愤怒便向上涌。
他凝了妖丹,不惜以燃烧丹元为代价,丝毫不遮掩心中杀意,腹中怒火喧嚣着喷薄而出,风沙扬起,两人皆是重伤,他凝了气,于杀之而后快,却听见阿肆昏迷里道一句。
——阿九。
——阿九。
——阿九啊。
满腹的怒火被浇灭,他击倒了那捉妖师,唤作惩罚,不记任何浮生事,不懂人间交际不懂她引以为傲的道术,而他,毫无眷恋地转过身,擦净满手鲜血,小心地搂住阿肆,笑着泪流满面。
也只有她能让自己止了怒火,放他人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妖长寿却不是永生,哪日归了阎王殿,三生桥上盼着一碗孟婆汤,一道判词能够轻些,少些杀戮为自己造福。
也为阿肆造福。
他踉跄着抱了她,好似珍宝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自此再也舍不得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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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记记初为人父,守着一房间,他在外,槐花婆婆在里头,阿肆也在里头。
一声声尖叫一盆盆血水,将他的心都提了起来,他听见阿肆喊他的名字,那一声“阿九”好似回光返照,着急地从懂事起平时第一次落了泪。
阮玖拍着门急声恳求,说婆婆你让我进去吧,阿肆看见我就好了也就不疼些。
里面的老婆子穿来不耐烦的声音,中气十足气沉丹田。
——吵什么吵!叫魂呐!孩子头都出来了急什么,阿肆用力啊!
屋内穿来一声婴儿啼哭,让他也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一时间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谁劝也劝不住。
随后看见了那些个小小的生命个体,还没有手掌大。
大儿子再过了几个月化作了人形,娇娇软软的模样看的他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看着他们学会走路,摇摇晃晃地张开手让他抱,再没有比现在更温存满足过。
二儿子分外调皮些,每次犯了错误都叫阮玖忍不住扬起手来想要打他,但看见他眯着眼睛随着脖子像极了妻儿的模样,却又没有了理由下手。
最小的女儿则往往是安安静静地,胆子小,却总是怯怯地那浸了秋水的眸子看着他,自此,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当做人生挚宝,恨不得帮她把天上的星星月亮也给摘下来。
诚如阿肆,他用了千年求得了余生相伴相守,自此不羡万户侯不羡大罗神仙玉皇大帝,一对同林鸟再不散开。
经年流转,江山依旧,一如初见。
“君记否,乌篷船,青衫斜阳,鸳鸯成对。”